迎着秋日的阳光,宋国秋和踏出了离宫苑大殿,殿门外,已是黄昏一片。万千学子如鱼龙而出般逐渐的一流流走出了离宫苑回廊与大门。在前门处,已经涌满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人声鼎沸。离宫苑骁骑正竭力维持着秩序,给秋考出来的学子极力开出一条道。不时有从离宫苑出来的学子蹦蹦跳跳着,扑到前来接自己的家人怀里。
宋国秋和呆呆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茫然,不知道待会儿该往哪边去。
他抬起头,四处望了望,然后便看到,在人群的最前面,立着一颗锃亮锃亮的光头。秋和浅浅一笑,顺着人潮,往释真如那里走去。
此时立在人群前的光头少年,正高兴的、大大地挥着手,对着远远的秋和,笑得一脸灿烂。光头少年的周围,暗暗地站着几个离宫苑骁骑,将释真如不着痕迹地与其他民众隔开了几层距离。
释真如站在原地,正准备等秋和走过来。
身后,有一些民众很是奇怪地看着这个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和尚,很是疑惑。过了不多时,已经有眼尖儿的百姓开始认出来眼前这个光头少年,释真如身后的人群里开始有人大声喊着:“释家公子!释家公子!”
听到身后的大喊声,光头少年的身型一僵,然后应声转过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笑嘻嘻地跟大家说道:
“我今天呀是来接我朋友的!他刚刚秋考完,从来没进过京都。你们莫要这么叫我啦,把他吓坏了,那我罪过就大了哦!”
身后的民众一听,也马上就明白了。老京都人,个个儿都可以说是看着释真如长大的。释家公子常常走街串巷,和好多老百姓都熟的很;前几年,释家公子也帮了好几个边陲之地来的学子参加秋考,京都里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于是这些老百姓马上又很是识趣儿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释家公子,真是好心啊,今年又帮其他的学子来秋考啊。”
光头少年对身后的老百姓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轻松地转了回头,正好发现,宋国秋和慢慢走近了。
释真如开心地走上去,拍了一下秋和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来接你啦!秋和,考得如何啊?”
宋国秋和也是浅浅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
“还不错,我觉得还不错。”
释真如笑着说:“今年的秋考,好像是挺难的。没事儿,考完了就好。”
宋国秋和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是考什么,怎么考。但是我觉得,秋考的卷子,简单明了,所以我觉得,应该还不错。”
旁边的挤过的学子,突然就听到宋国秋和这句话,不禁惊得说不出话来,看向秋和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今年卷子这么难,居然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说觉得考的不错?
那些学子看着十分平和的秋和,不知道心里暗暗腹诽了多少话。
但被注视着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跟着眼前的光头少年走着。
释真如带着秋和往人群后挤去,秋和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百姓都用或崇敬或怜爱的表情看着光头少年,顺带着秋和自己。
人潮很自觉的就为他们俩开了一条小道,秋和与释真如逐渐就往离宫苑远去了。
宋国秋和从怀里掏出布包,递给释真如。
“释真如,谢谢你给我的毛笔,真的用上场了。秋考的桌案上,没有给我们备毛笔呢。”
光头少年一看这布包,笑了出来,然后看着身边呆呆的秋和,噙着笑说道:
“秋考为了让大家写的时候更顺手一点,所以都让大家自己带毛笔,写的习惯。但是你要是跟他们要,也是可以的。这只毛笔,很不错的,我用着也很顺手,送给你好啦!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好了。”
宋国秋和点了点头,没再犹豫,就把布包塞回了怀里。然后低下头,左手摸着右手袖子,不断地想着一个画面。
释真如看他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一边走着,一边拍了一下他。“秋和,你干啥呢?是不是太累了?”
宋国秋和抬起头,想了想,试探的问着光头少年:
“释真如,秋考的时候,为什么有很多白衣少女,来给我们送茶水啊?”
释真如没想太多,直接就回答道:
“离宫苑每次秋考,都会从京都的学堂学宫中招很多学子来帮忙,女生多负责考试时端茶倒水、纸张准备,男生都在考试前后搬运排列桌子。
这样,一可以解决人手不足之需,二可以让学子多些历练,也可以给学子们在总榜上计上一些分的。”
“哦...我就想呢,嗯...”
光头少年一听秋和这语气,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左眉一挑,轻轻地笑。
“怎么,秋和,遇到怦然心动的女孩子了啊?”
宋国秋和低下头,脸又开始微微红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对光头少年羞赧地小声说道:“莫胡说,莫胡说。”
释真如一看呆呆的宋国秋和竟是这幅模样,不禁大为好奇。他一把搭住秋和,一脸正经的样子,开始小声地追问:
“你说,她是哪个女孩子?”
宋国秋和歪了下头,很是认真地想着,嘴巴一点点的吐出字儿来。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名字,她是哪里人。嗯,但是她好好看。”
光头少年听到这话,乐得不行,憋着笑继续问。
“她怎么就好看了啊?”
“嗯...她是女孩子,她好好看啊。”
光头少年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禁愣了一下。
他也想了会儿,然后又继续转过来问秋和:
“你是不是长在山上,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啊?”
宋国秋和这才抬起头,回过了神儿。
他才意识到,刚刚释真如,一直在套自己的话呢。
听到释真如的问话,微微着急地解释到:
“我虽长在山上,但又并非是没见过女孩子啊!哎,她,她是真的好好看的。
我...也是读过一些诗的人,她比诗里写的那些,都要好看很多呢。”
释真如一脸了然的样子,悠悠地吹了个口哨,轻叹着:“哦~”
两人就这样缓缓踱步,并肩走到洛水桥上。
此时黄昏夕阳,洛水上波光粼粼,闪泛着动人的水光。
洛水桥上,行人嚷嚷,许多少年郎骑着灰驴白马,许多女儿家正迎着风赏着落日霞光,小摊叫卖声充满活力,京都行人往往,小孩儿吹着风车铃鼓,一片祥和气象;
洛水桥下,归来的晚舟叶叶横渡,亮起了一盏盏微红的灯火,轻轻靠岸,乌篷幂幂,锁住了村坞。
两个少年看着京都洛水,心中升起不同感慨。
释真如背着手,一眼望尽洛水两岸,心生阔气感慨;
秋和站在洛水桥上,望着这一片夕阳无限好,脑海里装的满满的,却是另一番美丽景象。
他呆呆的,不知不觉出了声儿: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光头少年转过来,看了看已经陷落美好的秋和,明白他念这句诗是做什么。
于是他也笑了笑,抬起头,不再打扰秋和,继续望着一川灵动的洛水,沉浸在京都的灯火暮夜。
.......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固为美好,但画工也能描摹其三分美。
而那个少女,却是真的画图难足。
胜过这川动人洛水。
她美过诗。
.......
两个少年一路没说什么话,但心情都十分的轻松。
光头少年一路将秋和送来客栈后,便又赶回他的客栈去帮忙。临走前,光头少年倚在门框上,有些犹豫地向秋和提醒了一件事儿:
“秋和...那个,秋考吧,十五号方出结果,而今天才二号。”
“嗯,我知道呀,这没事,这几天,我也可以逛逛京都,四处玩玩儿。”
“嗯...是这样的,其实卷子呢,六天就可以改好了。剩下的六天呢,是为了制作秋华榜,同时让各大学宫提前做好录取学子的准备。”
秋和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挠了挠头,也没多想,
“那我还是十五号就去离宫苑拿成绩,看秋华榜就好啦。应该,都是安排好的吧?”
倚在门框的释真如见秋和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笑了起来。但又转念一想,秋和毕竟没念过学堂,从边陲之地过来,未必,成绩就会好得让八大学宫抢人吧。
于是他摆了摆手,笑着走了。
坐在房间的宋国秋和,此时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这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他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待听见释真如走下楼梯的声音,站起,猛然往松软的床上一跳,踏踏实实地躺在了大床上。
“哎...”
房间里一个少年发出舒服的感叹声。
秋考三个时辰,着实是消耗体力的,要不是大家都是少年,那身体真的是吃不消。
躺在床上的秋和轻轻地揉着酸软的手腕,捏一捏自己的肩膀,闭上了眼睛,竟很快就入睡了。
房间里的蜡烛燃了许久,也慢慢熄灭了。房间的窗打开着,窗外明月皎皎,从树梢下漏出一地月光。
秋和就这么酣然入梦,梦里,开始有了一个白衣少女的影子,难以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