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镇背靠三座大山,附近的村民依山而居,个个都是打猎的好手。
乔然衣衫褴褛地站在街口,衣服都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原以为会看到热闹的街道,没成想街上一片荒凉,少有人出没,地上还堆着乱七八糟的烂菜叶子。
这是...怎么了?
“快!南边几户人过来了没有?”
“在拿工具,其他人都在族老家集合了!”
“很好,那我们快过去!”
只见二十几个农民汉子手中拿着斧子锄头等工具急匆匆地往前面赶,乔然疑惑地瞧着,还往边上走给他们让开路。
乔然喃喃自语:“这镇子里的人还真勤快,干活如此积极。”
乔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准备观察一下古代劳动人民是如何辛勤劳动的。
前面的一个汉子回头看她,不禁夸奖道:“这位小哥,如此落魄还不忘行此义举,实乃我辈典范!你没有工具待会儿打斗起来恐怕会受伤,这样吧,我先将我的给你。”说着他将自己手上的锄头递给乔然。
小哥?
噢,大概因为自己的脸上全是泥灰和各种尘垢,看不出本来面貌,身上的衣服也是偏男性化的,所以才把她认作男人了。
“额,那多谢了。”乔然接过锄头,低声答道。
队伍在一处四进的院子外边停了下来,外边还聚集了好几支队伍,大概有一百来人的样子,大家还互相寒暄着。
“你是哪个村儿的?”
“我是坎子村的,听说要讨伐妖女,我就赶紧来了,没办法,从小我就很有正义心!你哪儿的啊?”
“我镇上南街道儿的,是啊,这种义举那个大好男儿能拒绝得了!”
旁边一个人回头,“哎,王家给你们多少钱?”
“保长说的四文钱。”
“啥?俺村明明说是三文!”
虽然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但乔然觉得实在好笑的很,看着看着,她的脸上也不免泛出笑意。
这时屋里出来人了,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他清了清嗓子才道:“诸位静一静,今日王某人召集大家来,乃是为了数日前家父当街被害一事!”
“数日前三个妖女来到镇上,打着除妖的名义坑蒙拐骗,我那老父不忍大家被蒙蔽,毅然站出与那妖女申辩,可不想妖女恼羞成怒竟一把将我父推倒在地,老父年迈,当场去世!!”
“官府的人对那妖女点头哈腰,完全不顾王法!竟就这样将妖女放走,我等屈于官府威势,不能当场报仇!”说罢,他重重地叹了一声。
这时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位年轻夫人,她双手掩面,低声哭诉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丈夫徐茂,在武馆教人武术,那日他因看不惯妖女的恶劣行径,在镇口堵截妖女,谁知回来后没有几日便惨死家中,今日请众义士前来,是因为妖女重现,现下就在湾口李嫂子家,请众义士能替天行道除了妖女,为惨死的人报仇!”
一番肺腑之言,众人听的热血沸腾,豪气冲天,多年沉寂的正义被再次点燃,提起棒子就可以上去干,最关键的是——还有钱拿!!
此等义事,谁不去谁傻子。
乔然笑着的嘴角慢慢凝固,想起自己身上的装扮,想起衿茉说的话,想起那对夫妻的反常,想起种种,当下就一股冷气直升天灵盖。
敢情他们要讨伐的是她?
而她还拿着锄头与他们一起欢呼?
若此时发现,那可真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大妞啊大妞,让你平生不做好事,现在可好,你的罪我来扛,这可真是一顶巨大的黑锅。
乔然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往脸上胡乱抹了抹,再慢慢往边上移动,确保不惹任何人注意,那位给她锄头的大哥闲着没事,一转头发现乔然缩到了边上,便走过来与乔然搭话,“你咋在这儿呢?”
乔然沉声说:“我身上脏,就在旁边听着就成,兄台不必理会我。”
锄头哥情真意切地感叹:“小哥不仅仁善,还不慕名利,这王家乃是镇上的富户,府上还有几位千金十分貌美,若能在此时露脸大显身手,前途必不可限量!可小哥只默默施善,品行高洁实令我惭愧不已。”
“家父说过交朋友就该交益友,在下十分欣赏小哥品行,不知小哥可愿与我就此结拜,咱们以后兄弟相称如何?”
乔然内心焦灼,生怕被人认出,却还要听这人一直叨叨,紧握拳头,差点忍不住就要给他一拳。
她咬牙切齿道:“不必了,我不需要兄弟。”
“我知道是唐突了,可我十分欣赏小哥的品行,放心,就算结拜我也不会多过打扰......”
乔然正想办法摆脱他,这时,一个男人从两人身前经过。
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家黑心夫妻么,这人谎称去借盐,原来是为了召集人手来抓她。
眼看着他走过了,锄头哥忽然开口:“舅父?”
那男人停下步子,转头一看,脸色由红转白,他哆嗦着手指向乔然,半天才惊恐道:“她...她就是那个妖女!”
锄头哥尚且处于懵逼状态,不懂舅父为什么要指着自己认定的义兄喊妖女。
乔然的反应可就快多了,她猛地将锄头哥推到男人怀里,撒腿转身就跑,后门的人不清楚情况,只由着乔然跑走,待大家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
“妖女跑了,大家快追啊!”
“讨伐妖女,替天行道!”
不知是谁第一个追上去,后门的村民扛着武器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叫喊声,嘈杂声穿过大街小巷,整个镇子一时间热闹非凡。
乔然跑的飞快,脚下都跑出了残影,眼看就要被村民追上,她转身拐进一个隐蔽的小巷子,暂时躲过了追踪。
这巷子很长,里面堆满了草垛,乔然躲在第一个草垛后面,粗粗地喘着气。
四周静谧,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乔然浑身血气瞬间倒流,她缓慢地转头,只见一白衣男子静立身侧,旁边还有一头体型巨大、威猛霸气的花斑猛虎。
她平生第一次离老虎这么近,惊恐极了。
白衣男子眼疾手快,移步过来迅速捂住了她的嘴,避免她叫出声来。
“闭嘴。”男子声音低沉,说不出的好听。
乔然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不是那个和府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怎么又遇到了。
他倒是扮的雅致,一身素衣,头上簪着木簪,因为靠的近,还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白桂之香。
而她自己衣服上满是泥浆,头发一条一条的胡乱披散,脸上更是因为刚刚抹的泥灰而看不出本来面貌。
这样一对比,还真是...糟心。
白衣男子也在打量她,可她浑身脏乱,根本没地方落眼,于是只能盯着她的眼睛,也许是脸上脏的原故,那双眼睛忽闪忽闪,倒显得清澈纯净。
乔然与他对视一刻便心虚地移开视线,却见旁边那只老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一身鹅黄衣衫,白色长靴,长发高束,一只玉冠点缀,身姿挺拔,面容白净清秀,又嫩又纯。
他背着手怯生生地看着这边,低头小声道:“公子,对不起,我又没控制住...”
公子一个眼神过去,吓得少年一激灵。
他道:“你说怎么办?”
少年果真转着眼珠子认真想了一下,道:“不然,灭口吧?”
乔然震惊了,路子这么野的么。
然而不等乔然反对,白衣公子脸一黑,“过来。”
少年委屈地挪着步子过来,白衣公子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我平日怎么教你的?”
少年捂住头道:“不能欺负弱小、不能伤害无辜、不能偷窃……可我忍不住想吃肉是天性啊。”
白衣公子刚想说话,街上那群村民似乎又折返了回来。
“怎么样?发现妖女了吗?”
“没看见。”
“诶?阿婆你们拿着菜刀是要干什么去?”
“哎哟,天杀的混蛋偷吃了我的鸡,好不容易才下蛋的老母鸡啊!”
“我家的小鸡仔也没放过。”
“是一只老虎,我亲眼见到老虎把鸡给吃了,毛都没吐一根啊!”
“你们看见那只老虎了吗?”
义士们摇头,“没有。你们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妖女吗?”
阿婆们摇头,“没有。”
巷子内,乔然抱胸挑眉看着鹅黄少年,偷鸡的?毛都没剩一根啊?
少年不服,抬起下巴,浑身脏兮兮的妖女?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三人无声交流。
乔然:怎么办?
少年:谁出去引开他们?
两人眼神齐齐看向一旁冷静从容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
“这条巷子好像还没检查。”众人纷纷移至巷口,十几个脑袋盯着前面的俊俏男子,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公子可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
“还有一只大老虎!”
俊俏公子沉默半刻才指着两个方向道:“女人这边,老虎那边。”
众人听了,心下大喜,赶紧追着跑了。
乔然与少年从后面的草堆里冒出头来,“走了?”
待他点头,乔然才放心的与少年从草堆里爬出来。
正想道谢,就见那白衣男子手里拿着手帕细细地擦着。
乔然挑眉:嫌弃她?
兄弟,等我走了再擦成不成?
“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公子替我遮掩。”乔然抬手作揖。
她的声音不是那种娇声的女儿音,而是清脆中带了一丝浑厚,听起来十分有磁性。
白衣公子简单回道:“无妨。”
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乔然也明白,自己浑身脏乱差,还散发异味,恐怕他是耗尽所有的修养才忍住的吧。
那只老虎化身的鹅黄少年就要直接许多,他蹦了老高,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乔然:“你这多少天没洗澡了,好臭。”
“你可以文雅一点的。”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乔然还是更正道:“你可以说这是不修边幅。”
少年一脸便秘的看着她,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
白衣男子也颇感意外,说她是乞丐吧,她偏偏十分自信,言行大方,还语出惊人。
说她不是吧,凭她身上凝结了几层的老油,简直比乞丐还乞丐。
真是奇怪。
鹅黄少年挡在白衣公子前面,谨慎的说:“她浑身脏兮兮还胡言乱语,公子,我们离她远点。”
白衣公子不可置否,巷子外隐约有人声,谨慎起见,他还是客客气气地与乔然道了别,一人一虎先一步离开。
等他们走远,乔然才动身离开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