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规规矩矩的送来热水,静立在一边打算为燕洛宣梳洗。
这是每个宫内最常见的规矩,各宫也都是这般服侍主子的。
说是如此,但自打被从太后身边带离,燕洛宣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别说服侍的宫女太监了,要不是宫里还有人有分寸,怕是吃食都要忘了送。
因此这会儿旁边立了个人他是真的十分不习惯。
更别说他清楚的很,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
要是按照平时,他肯定会为了坐实自己喜怒无常的纨绔名声,连打带踹的把这宫女给轰走,便是气哭了也无妨,不过是添砖加瓦而已。
但今天这是在寿安宫……
思索许多,现实不过片刻。
燕洛宣难得好脾气的说道:“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他这会儿不发疯的模样落到宫女眼里那就是三殿下精致如画的俊脸,难得放缓线条,不见平日的跋扈,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美。
燕洛宣本就长了一副能激起人保护欲的脸,却非阴柔美,反而自有一股侵略性揉入其中,绝不会有认错性别的可能。
更何况这会儿他眼睛通红,像一对兔子眼,虽然眉眼间冷冰冰的未泄露分毫情绪,依旧让静立在旁的小宫女看呆了。
眼看着他话都说完半天了,小宫女还呆立着没有反应,燕洛宣抬头一看,正对上那呆呆的视线,一股火刷的一下子就从心底窜上来,拦也拦不住。
“我说什么你是没听见吗?”
捡起一小块未沾水的皂角直接往小宫女的头上砸。
怜香惜玉?这个词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和燕洛宣挂上钩。
小宫女毫无防备,直接给砸了个正着,额头红了一小块,瞬间回神,赶紧跪下去。
“可这、这于理不合……李若嬷嬷让我来服侍殿下,我怎么能、怎么能……”
“闭嘴!我让你下去。”燕洛宣冷笑,要不是还记着这是哪,按照往日的做派,他有可能直接把一盆热水掀掉,“于理不合?在本殿这儿,我就是‘理’。”
“呦,三皇子殿下好大的威风!”
门突然被推开,外面站着人,打头的女人五十来岁的年纪,五官依旧精美得若人工精心雕琢而成,脸上皱纹不多,头发却已全白。
女人浑身气息平和,因为身居高位不可避免的带着一股天然的气势,即便十年伤神万事不理,也并非一蹶不振的颓废。
这便是东篱的太后,陛下的生母。
“祖、祖母……”燕洛宣喏喏道。
在看到这一行人,他便知道刚才的做派全落进祖母眼里了。
要说原本只是一点责怪,那现在被撞见这般模样就是彻底凉凉!
“我不是……”
太后走进来,从地上扶起跪在那的宫女,她来的早些,看全了整件事。
宫女小云确实有错,在服侍的时候走神,却也不至于被这般对待,宣儿虽然没做什么,但嘴上可真是耍了好大的威风!
从前听外面的传闻说三皇子有多喜怒无常不成大器,她也知道宣儿是在自污,更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于是对这些只是左耳听右耳过,听听便罢了。
但是今天却是不得不说点什么了。
于是她便问:“你不是?你不是什么?”
眼看着太后和殿下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起争执,那叫小云的宫女是个识大体的,慌忙挣开旁边搀扶她的嬷嬷重新跪下。
“太后娘娘,是小云的错,小云不该在殿下说话的时候走神,还请娘娘息怒。”
太后摇摇头,继续绷着脸,心底却是有点哭笑不得。
她这宫里一个个,都成天把她当成什么易碎物品,要说源头,就是那几个陪了她许久的老人,每次宫里进了新人便要千叮万嘱一番。
这些愿意留在她这里的小家伙也是可爱的很。
另一个主角都认错了,他还能说什么?
燕洛宣偷偷瞪了地上跪这着的小云一眼,小云低着头没看见,却被太后抓了个正着。
如果说原来是凉凉,现在就是彻底完蛋。
太后的眼神微冷。
燕洛宣哪还记得一开始要说什么,赶紧道:“我也有错,是我脾气不好,下手重了点。”
瞧瞧小云的额头,都肿了一块。
嗯,燕洛宣点点头,没控制好力度,下手确实不轻。
话一说完就感觉从祖母那传来的冷气更重了,心头一跳,不等他再说什么来补救,就看见祖母又往前走两步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室沉默。
早在太后扬手时燕洛宣便已有所觉,不避不闪的挨了这一巴掌。
太后下手不轻,打的结结实实,他被带的偏过头去,收敛了表情,既不是不满冷凝,也不再装疯卖傻。
燕洛宣长得本就白皙,脸颊上迅速出现红印格外扎眼。
四周的宫人一个个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恨不得缩到最小,最好直接原地消失。
太后面无表情,表面上看不出是不是气的狠了。
她向来如此,一切的脆弱都掩盖在坚强之下,除了十年前那一会悲伤过度才外露出来,其余时候怎么看都是能立得起来,撑起一片天的那个太后娘娘。
“你们都出去。”挥手散退宫人,看着所有人都退下,最后一人拉上房门,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燕洛宣两个。
“在你那,你便是‘理’?好大的威风,这话你为何不留着去你父皇面前说?”
“装疯卖傻、反复无常、乖张暴戾……哦对了,还有最近才传出去的断袖之癖。”
太后终于扯出点表情,却是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脆弱,得让你把我推远了才安心?能在后宫里活到最后成为太后的女人又能简单到哪里去?更别说我的外家荣诚将军府早就没落了。”
“燕洛宣,你是不是太过小看我了?我既然能保下你,又何须你用自污的方法去保命?自污也就罢了,瞧瞧你把自己折磨着什么样?”
太后到的早,燕洛宣没来得及收拾自己,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你自从回宫便从不来我这寿安宫,是不是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来吧,我今天就等着你好好跟我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