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点了点头,对陆今说:“小姜本来是沈老家的仆人,和我们也有些渊源。我说服他帮我的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了不连累他,我已经让沈老帮忙,安排他离开这里。想必梁北和曾南固都想不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这么轻易,就败在一个他们本来不会放在眼中的‘小人物’身上。”
一边说着,程末将这块自己炼制的灵血玉,递给了陆今。
“这,又是何意?”陆今奇怪问道。
“灵血玉虽然是假的,但里面的灵兽血货真价实,是我在大雪山中,无意中得来的。”程末说:“我用焱央玉修行自身,现在理应将其交给你,算作补偿。只可惜窦准那边,他心心念念的焱央玉,还是无法到他的手上。”
程末是真的打算,将寰疏的血交给对方,当作一种偿还。
陆今认真地看了他片刻,最终作出决定,将这块玉,推还给了程末。
“这……”程末诧异。
“你已经帮我赢得了赌斗,那么这次,你我就两不相欠。”陆今回答:“至于窦叔,从梁北那里赢来的,也就足够。对于是焱央玉还是其他,他原本并不在意。自始至终,他只是想赢一口气罢了。”
程末点头,也就不再推脱,将藏有寰疏之血的灵血玉,放回自己的身边。
二人一时无语。
季初见等在一旁,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程末,从你离家到现在,有半年多了吧。”陆今问。
“粗粗算来,大概有快七个月,已经超过半年了。”程末说。
“你离开了半年,可是我,已经数年没有回家了。”陆今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家里那边怎样,父亲如何、母亲如何,陆见修行有没有耽搁,还有陆微,现在又长高了多少。只要我还是父亲的儿子,我就必须留在这里。父亲他还需要,我就需要多留下一天。”
“大少爷身负家族未来,自然任重道远。”程末说,这句话不知算是安慰,还是勉励。
“可是你觉得,我在这里算是成功吗?”陆今苦笑一下,“父亲想要离开北域前往中域,我也只是来探个前哨。可是这么多年,我又积攒了多少产业,可以达到父亲的期许呢?程末,你又是怎么想?父亲的决定,你觉得对吗?”
“来海州前,我不懂为什么要离开北域。可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程末不觉摇头。
“确实差了太多,是吧。”
“可是至少,留在北域,我们都很开心。”程末说:“道法自然,你我都是修士,而不是一般凡夫俗子。争权夺利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拘泥呢?”
“既然很开心,你又为什么铁了心要离开呢?”陆今直视着程末,问。
这一下,算是问到了程末的心里,他思索片刻后,才回答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答案。而一直带着疑惑,即便留在家里应有尽有,我也不会开心吧。”
“可惜,父亲也是这么想。如果不能达成他的愿望,他也就不会开心。”陆今感叹说:“而你也或许不会明白,为什么来到这里,我会选择和窦叔交好。你又觉得,他算是个好人吗?”
“好与坏,是小孩子才分得清吧。狼对羊是坏的,可对群体的狼崽,就是救命的恩人。我不想当狼,可也不想被认为是软弱的绵羊。若换做是我,倒是宁愿选择做一只‘吃羊的羊’,保留着自己的本心,但不会被人欺骗、践踏。所谓的‘善良’,也是需要实力去保护。”
“这倒很像你的风格,”陆今笑了下,说:“像你说的,窦叔也不算什么善人,但在这里,他是我最合适的合作对象。不仅因为他的能力,而且还因为他背后的势力。或许你初来乍到,还不会清楚。窦叔所属的窦家,可是中域一大势力——晋陵宗的支柱!”
一听到“晋陵宗”三个字,程末瞬间失神,以至于几乎没有听清,陆见之后又说了什么。
“窦家?!”言归惊疑不定,“什么时候,窦家成了晋陵宗的支柱?季寻悲离开后,中域到底发生了什么?窦家……窦家……”言归喃喃自语,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哎,程末你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吗?”见程末态度有些奇怪,陆今忍不住道。
“啊?听到了。”程末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看了季初见一眼,之后才说:“你是说借助窦叔,可以联络上中域一大势力,而这或许对老爷很有帮助,是吧。”
“呃,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没有说出来才对。”陆今奇怪地道。
程末一时无话可说,偏巧此时一道人影从酒楼中急匆匆出来,却是酒楼的小厮,一见到陆今,立马赶来,焦急道:“陆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怎么了?”
“窦老爷他又喝多了,现在正在楼上闹呢。陆公子,劳烦您多费心,赶紧送他回去歇着吧。”小厮迫不及待地说。
陆今闻言,心中一急,就准备再回去,临行前看了程末一眼,道:“我上去替窦叔收拾一下,你……”
“我?”程末本来也打算跟着去帮忙,不过看向了另一处,眼中一闪,说:“我还有别的事情,过后会直接回客栈。”
“那,好吧。”陆今说完,就急匆匆地跟着小厮回到了酒楼里。
一处黑暗的角落中,寂静无声,很快,脚步声中,沈天石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程末见对方来此,道:“沈老,可是想向我询问,今天赌玉的事情?”
他一直在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出乎意料,沈天石却摇了摇头,他看了眼程末,之后把视线放在了季初见身上,语气复杂的道:“我只是想来通知小姐,是时候回家了。”
“是堂哥他,要来了吗?”季初见低声询问。
看到沈天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季初见面色苍白,望着程末,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末在心中,早已获知了这一刻,默然无应,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季初见的头上。
……
程末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闭上了房门。
房间内空空荡荡的,了无声息,他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头靠在椅背,抬头望着棚顶,似有些失神。
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房间这么大,现在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不管怎么样,都显得有些空旷。某些习以为常的东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而她的声音、她的身影、她存在的痕迹,还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回想不久之前,自己居然就和一个女孩子朝夕相处,真的是有些不可思议。而那个女孩子,居然还认自己当老师,算起来,也是特别的缘分。
现在,她已经离开了。不需要再为她的安危操心,每日的饭菜,也不再需要多准备一份。不会有人在打扮后,缠着自己说哪里好、哪里不好,也没有一个练剑的身影,需要自己再继续指点。
她的一举一动,都将慢慢淡出自己的脑海,化作记忆的一部分。有时候还真是觉得奇怪,想要将一个人“赶出”自己的生活空间,只需要将几个微小的记号抹掉就可以,即便对方还活在世上,可对于彼此,也就再也没有了往来。
“呵。”程末轻笑了出来。
“看你的样子,失魂落魄的,就像捡到了一只流浪猫后、又把它交还给主人后的不舍。”言归说:“舍不得那丫头,也就别这么离开啊,一直送她回去再说。现在才到哪里,季家的人不是也还没到吗?他们要是赶你走,你就硬赖着,左右对季家来说,你是救了人家小姐的恩人,我就不信他们的真的恩将仇报,对你没好脸色。”
“我选择现在离开,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方便。”程末说:“沈老态度很随和,可我不敢保证,所有季家人都这样。名门大族一贯重视名声,而千金小姐被一个男人千里护送,里面又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一意孤行,只怕后来还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到那时候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说的倒也是,像季寻悲当年,也是个脑子僵化的人,犟起来像头驴,谁也拉不住。”
“笃笃笃——”
敲门的声音,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
程末抬起头来,微微凝神。
“是谁?”
外面没有回答。
程末确定了,不是陆今要找他,可这时候又会是谁等在外面?
站起身来,程末走了过去,缓缓打开了房门。
开门后,外面只有季初见一个人,低着头,面对着自己。
程末还没有说话,季初见已经飞扑过来,拥入了他的怀中。
一切,只在方寸之间。
程末下意识的,接住了她。
然后,一把长剑,从她的胸膛刺穿,被握在程末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