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心脏几乎暂停,望着杨麟的眼神陡然充满了锐意,全身紧绷,真元自经脉中运转,蓄势待发。
就像一只,警惕的孤狼。
“嘿,几年不见,他杨麟心眼是真的长了不少。”言归惊疑不定,“那件事你不是都处理妥当了吗,怎么会?”
程末也很好奇,之前他就不是单纯打昏了乔铭,而且还抹去了对方相关的记忆,这样等他即便被人发现,也不会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此时的乔铭既说不出自己的来意、也拿不出证明自己身份的星玉,按理来说,那些亢龙宗的弟子也根本不会理会他,直接就会打发他离开。
而这种事情,按理来说,也根本不会传入杨麟的耳中,毕竟他身为一宗之长,怎么可能关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最为反常的事情,它还是出现了。杨麟真的越过了层层信息传递的间隔,获知了这件事,并且猜出了它的全貌,之后反推到程末的身上。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于亢龙宗的上下事务,他杨麟完全事必躬亲,从不会有任何松懈。
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性。
望着程末的严阵以待,杨麟却毫无表示,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也不像要做什么、或者解释什么。
程末与其对视片刻,忽然重新放松了下来。
气机全部收回,右手也放下,不再试图去抓握自己的剑柄。
并非他因相信对方而对杨麟放心,也不是就此打算放弃反抗。
只是,程末可以感觉到,杨麟一定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算是他得天独厚的直觉。
“大漠虽然地处偏远,但好歹也是临近中域,消息不灵通,但也算不上闭塞。”杨麟一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张纸一样的东西,上面除了一些字迹外,还有明晃晃的图像,“这是不久之前,有人无意从中域带给我的,当时我还以为没什么用,不过……”
杨麟一边说着,有意无意,将这张纸上的内容,示意给了程末。
程末仅仅瞥了一眼,面色大变。
“奇怪的通缉令,没有明确的签发人,却在中域随处可见,而且这上面的人……面相画的很清楚,不过,却没有名字。看来对他的消息,还真的是知之甚少啊。”杨麟深深地望了程末一眼。
“不好,合着这家伙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只是一直装着不说!”言归大呼失策,“好在陆今他们守口如瓶,现在你的名字一类更详细事还没泄露出去,庆幸,庆幸。”
言归是这么说,但在程末的心中,可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庆幸之处。
想不到,到了这里,还是免不了这个事实。
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程末目光如炬,张口欲言。
“嗯,说了这么多,好像有些啰嗦了。”杨麟像是自言自语,一边说着,随手将手上的那张纸扯得粉碎。
望着惊愕的程末,杨麟像是根本不在意,也没看对方,只是自说自话似的道:“今夜闲话说了许多,正事却是一件也没做,等到明天,我再和你仔细商讨进入亢龙宗的事情,其实这也是一场交易,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比如说,这大漠的环境,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平稳。大漠凶险,但机遇并存,许多人来此探险,而一般敢来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他们目空一切,对于别人的指令,从来不屑一顾,和他们打交道,可是不简单。”
程末心思微转,恍然明白了杨麟的意思。
他这句话,分明就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暗示他荒遥大漠的动荡之地,来到大漠中的人都是离经叛道之辈,也就不会理会通缉令一类的事情,让他也不必放在心上。
方一宽心,又听杨麟继续道:
“但你平日中的手段,可以少用一些,犯不上像今日这般。”杨麟的语气,简直就是在告诫,“奸猾之事,作为手段,平时用用尚可,但长此以往,难免让人心术不正。而像这样,可是没法给亢龙宗出力的。”
最后的话说完,也没见他还有其他的动作,杨麟就已经离开了这里,再度消失不见。
一如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这算,结束了?”言归有些缓不过来,“他只是想和你说这些?”
“也许吧,”程末淡淡地道:“但我至少知道,他可以接纳我,那就足够了。”
“尽管仍旧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依然选择相信你,还愿意接纳你这个潜在的‘危险分子’。这杨麟许久不变,不只是心眼多了,做事习惯还这么古里古怪起来。”言归忍不住说。
“或许可能,是他对中域的通缉令,也一样不屑一顾?”程末这般说,想到了一个可能。
按照杨麟的说法,来到大漠的人,都是不愿遵从于中域的规则,才来到这里。那他自己,是不是也一样呢?
夜深了,风吹沙漫漫,程末望着眼前的深院,还有远处起伏的苍茫沙丘,平野遥旷,直抒高怀空远。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
……
之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第二天一早,杨麟带着亢龙宗的人来再找程末,双方交换了协约,程末以炼器师的身份加入亢龙宗,为期一年,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享受亢龙宗的供奉、资源及一些功法的翻阅等,但作为回报,也要为亢龙宗炼制一定的法宝,每月都有限定的数目,不可违背。
的确像言归所说,这与其说是加入宗门,不如说更是一场交易。亢龙宗或许就是凭借此等方法,才得以在大漠之中维持了源源不断的人才,得以扎根在此。不过对程末来说,其中的区别倒也不大,只要可以满足自己的要求,这也算比较合理。
之后,他就随亢龙宗的人来到了宗派的核心所在中,是大漠内的另一片绿洲,面积更为广阔、环境与之前的城镇相比,也更宜人一些,整片区域,尽数为亢龙宗所有,也算得上不错。不过程末还是可以看出,整个亢龙宗,虽然名为荒遥大漠第一、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宗派,但整体实力,比焕青城两家都有所不及,或许还是因为大漠的环境,还是过于荒凉了。
一段时间以来,程末在这里,也算适应了当地的生活,和宗门内的其他人也都逐渐熟络了起来,每日外出,都有人打招呼,而且还有为数不少的人主动想和程末拉近关系,毕竟,他也是一名炼器师,许多人都会有求于他。为了自己的法宝,和一名炼器师拉近关系,对于修士,都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情。而对这些人,程末都是一一奉承了下来,处理的游刃有余。他在北域之时,本身就极为擅长人情世故,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和宗门内的人每日攀谈,也能派遣一些大漠中的枯燥与乏味。
至于他现在的身份,仍旧是“乔铭”,一直没有改变。杨麟当日那般说,也真的没有再深究下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程末自称是“乔铭”,杨麟当他是“乔铭”,那么在旁人的眼中,他也就真的是“乔铭”了。没人在意,真正的乔铭,到底又是谁人。
这看起来是件好事,自己的身份不会被叫破,程末可以安心在此继续待下去才对。可是于心底里,他隐约还是有一份不快。
因为,他终究是程末,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至少现在,他也只是“程末”,而不是任何一个,凭空创造出来的身份。
某一日,程末从外归来,在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再一次遇到了亢龙宗的几个弟子。
他们一见程末,立刻毕恭毕敬地打招呼说:“乔供奉!”
按照现在的身份,程末是亢龙宗的供奉炼器师,宗门中的人,大多都这么称呼他。
程末“嗯”了一声,见对方一人有些眼熟,想起了自己曾让对方去办一件事情,于是问道:“我之前让你帮我找的那些寸金沙,你找到了吗?”
寸金沙也是大漠之中独有的一类灵物,有它的话,不论提炼核心、还是刻印灵纹,都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作为炼器的辅助材料十分适宜。
对方一听,苦了脸,说:“对不起,乔供奉,你要的寸金沙,本身就稀罕,我费了好大力气……”
“没找到?”程末反问道。
“没有,没有!”对方立刻回复说,平日之中程末大多情绪淡漠,不露表情给外人,再加上他的身份,无形之中,也就给了亢龙宗弟子们一分威严的感觉,让他们一直毕恭毕敬。“我是找到了一些,可是最后不知为什么,把它拿回来之后,又找不到了……”
对方说着,颇有些委屈的意思。
“那就相当于没找到。”程末点了点头说,就要回去。
见程末直接要走,别人还好,唯独这个人有些急了,望着程末的背影,道:“那个,乔供奉,我之前让你帮我修复的那把灵剑……”本来他就有一件事委托给了程末,可现在,程末要他做的事情却砸了,自然会让他慌张起来。
“三天之后,找我来取。”程末淡淡地说着,让对方才松了口气,之后程末也没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在把房门关上的一刻,言归忍不住笑道说:“你还真有几分样子啊,在外人看来,说你是亢龙宗的宗主,只怕也会相信。”
“别多嘴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程末摇了摇头,径直走向了房间中央。
这里既是他在亢龙宗的住处,也是他的“工作室”,中央之处,一个独特的法阵,在熠熠发光。这是亢龙宗特意为了炼器师所准备的,可以汲取地面中的元气,便于炼器所需。
程末这个月中,因为修行和其他的事情已经耽搁了许久,这个月应该炼制的法宝还没有做出来,现在他打算将它们一口气全部完成。
轻车熟路地启动了那座法阵,无数元气,如烟雾般缥缈而出,在一旁,程末要用的灵材都已经准备好。
他正准备有所动作。
“嗡——”
特殊的鸣颤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程末一惊。
“你怎么了?”言归看出了他的异样。
“没事。”程末摇了摇头,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不知为什么,每当他靠近这处法阵后,相同的感觉,总会出现,而让人不明所以。
此时的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灵台之中,黑色的沉罪灵尊,无声颤动起来,一点一点,将那座法阵的元气,拉扯到自己的巨大尊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