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
“哎哟,我的好侄儿,你终于回来了呀,都快想死二叔了!你怎么跑了这大半年的!”
顾若棠扳着他的肩膀,将他仔细地瞧了瞧,说着笑着,然后又松了口气。
顾云忻见他二叔还是这个老样子,也是不由笑了。
他是与他二叔一道长大的,情份自然较其他叔侄较亲近较随意些,他性情从小就老成,二叔却是从小就调皮捣蛋,若是旁人不知这辈份的,还以为这二叔才是那辈份小的呢。
可纨绔子弟归纨绔子弟,二叔对于他却也是从小到大颇为照顾爱护的,所以顾云忻对于他这二叔,心里仍是保留着那份敬重与爱护。
他带着笑意道:“刚回来,看见二叔往这边走过来了,就在这儿等您,只是您这神色,这是跟谁生气呢?”
顾若棠一听这话,便是马上收了手,改为揽着他的肩膀,边走边与他说道:“云忻呀,虽然我比你大,可你的见识比我多,你说,这世上真有还魂狐妖这样离奇的事情吗?”
“还魂?”
顾若棠叹了一声,干脆止了步与他说道:“对呀,我就是百思都不得其解!”
“你也知道的,我就好听戏,多少的戏曲我都听过了!这戏曲里面有人还魂,有狐仙上身,还有被鬼缠身的!”
“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那秦绮呀,现在简直跟以前不是同一个人!性情大变冷嘲热讽的,你说我摔东西那是我的习惯和脾气,可她摔东西,呵,她比我摔得还厉害!你说,这还是你以前的那个二婶吗?”
顾云忻刚才已经是听娘说过一些了,现在听二叔这么一说,想起二婶那说话细声细气的模样,也是觉得这事情有些稀奇。
两叔侄一路绕着湖边走出去,顾若棠那是一路都在控诉这秦绮这段日子都做了些什么,把他气成了什么样。
听得顾云忻都不由笑了。
像他二叔这样的,向来只有他气人的份,他都被他说得都想马上去看看这二婶是不是真的变得如此翻天覆地,认不出来。
“哎哟,你看我真是不注意了,这都跟你说了一路了,她是你二婶,你又不好评说她,那你还是快点回去歇一歇罢,明天有空了我再跟你聊,反正我这段时间都被你爹禁足了,想出门也没法子,也只好在家里听听戏,消磨时间,不然你说我还能干什么呢?”
顾云忻笑道:“二叔呀,我看您还是听我爹的话吧,好好在府上呆上一阵子,您也成亲了,总该为着以后着想。”
顾若棠大吓一跳,拿眼上下瞧着他,惊道:“我说云忻呀,我没得罪你吧!这话你爹说说我听听也就算了,真安排下来了,我可做不得啊!我也不想给家里添麻烦!”
“你呢,就让我做个混世魔王,那什么官职什么的,甭管清不清闲,我一概没有兴趣,你们若是安排了,我会惹大事的,到时候头疼的可就是你们了。”
看着二叔吓成这个模样,顾云忻也只是笑笑。
顾若棠接着说道:“再说了,别说成亲后该干什么了,我也该来说说你了,你也二十了,是不是应该安排你的亲事了?”
“别把希望总放在我身上,我和你二婶现在这样,生什么娃娃的,那还八字都没一撇呢!”
“还是你来传后代,比我靠谱些,让二叔也替你高兴高兴!说不得呀,我看着小孩可爱了,哎,那我就有那个兴趣了!到时候可不就是你帮了二叔了嘛!”
顾云忻只觉得难以想象,这种这么绕的想法,连他娘也没给他想到,这二叔可想得够长远的。
他拍拍二叔的肩:“我的人生大事呢,就真的不劳二叔您操心了!既然您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呢,那我也不勉强您,等您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了再跟爹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您这是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房间里坐不住,不过就是随意走走散散心。”
顾若棠说着,又有些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最近新流行了一出戏,叫《西厢记》的,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那戏文呀唱得是真叫好,我都想见见这是谁写的,你有什么办法能帮二叔查一查吗?”
顾云忻拧眉道:“这以二叔的能耐,也应该能查得出来呀。”
“就是查不到呀,你说怪不怪,还有人都出名了不露面的,我问那如意楼的黄班主,人家愣是一个字都不透露,我软磨了几回,就差拿刀搁他脖子上了,也没让他透露出来,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吗!”
“你也知道二叔好这戏的,我就想认识一下这写戏的人是谁,这么有才,结识一下也好呀,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呢?”
看他二叔又是这般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模样,想来不查到他也是不甘心的,顾云忻所应了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我就让晤语跟着看一看吧。”
“哎,那敢情好呀!你那两个贴身护卫我最是喜欢了,一文一武的,简直配合得天下无双!又聪明又机灵,让他们办事,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消息再告诉你。”
“哎,回去歇着啊,我等你的消息。”
顾若棠看着他转身,自己笑笑,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而外院的某个小院子里,晤言也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出精彩的戏。
“二夫人说‘向来只听说这青楼花魁是如何如何的美若天仙,勾人魂魄,可你怎么是个另类?长了一脸狐狸样丑不说,连眉毛也能这么短这么浅,我说你要是不画眉那能看吗;”
“说你鼻子挺吧,可它又太翘了点,若换了其它地方或许还有些用处,可翘在鼻子上,那是全然没有好处了;”
“这嘴巴,又嫌厚了,颜色太深太老,有些像猪肉的血色,让人看了就觉得一阵倒胃,我想,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亲着生猪肉的感觉吧?”
“你说你能竞争上这么个花魁,我也真是纳闷了,许是你们这春风楼以丑为美,品味与世人不同吧,那倒是实至名归了,你得冠,那是一点也不含糊’。”
晤言听得目瞪口呆,那是连嘴巴都忘了合上。心想,哇,这二夫人真是利害呀!杀人都不带刀的呀!
这真是他们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吗?是他所见过的那位连话也不会多说两句的二夫人吗?
这分明是哪个组织里训练了出来专门讥讽挖苦人的专业级别人物吧!
“不信?我就知道你不信!别急,这后面还有呢!现在你先来猜猜这杜蘅姑娘是怎么样个脸色法?”
晤言于是合上了嘴,想了想说道:“悖然大怒?”
那些青楼女子每天见多了各色人等,可不是等闲好惹的,嘴皮子功夫想必也不弱。
“错!”
施戈用两手打了个叉叉,用力说道:“那杜衡姑娘是完全听傻了你知道吗!”
“她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而且还是听说平时挺不好惹的性子,可居然被咱们的二夫人给说得完全没有招架还手之力!”
“这不可能吧?这么弱的战斗力?怎么在那种吃人骨头的地方混下去?”
“怎么就不可能了?她听懵了你知道吗?估计这辈子也没听人这么骂得难听过!听着,咱们二夫人后面还有一句名句,这句话可真的要记下来才行,”
施戈演得十分投入,马上就扮起了二夫人当时的那副似笑似讥风情万种的经典神情,他微扬着唇道:“‘对于丑的人,对她细看,是一种残忍!我真的是不忍心看你,怕你自卑了,回头寻了短见找我负责可怎么办哟’!”
“哎哟我去!”
施戈简直乐得像只老鼠兴奋地在原地吱吱叫砸砸跳:“你细细品味这句话!这简直就是真理啊!”
“我每天吟诵这句话,都觉得心中激情澎湃!怎么就能总结得这么精辟!杀人不带刀却字字见血呀!而且这对于这出自青楼那种地方的那杜蘅姑娘来说,更是残忍得直击她的内心,深入她的骨髓!无形无色,却剜了她一地的血!”
“你想想呀,她的身份,是青楼女子,再品味她的身份,青楼女子,再来品味,就能把人的信心给击跨了!至少要好多天,这杜蘅姑娘才会有缓得过的劲呀!哎哟我去,这话说得那是真够刻薄的!难怪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最毒妇人心这话可真是没错了!”
晤言连连点着头,就跟听怔了一般,十分认同而又意犹未尽,还沉浸在那都能想象到的热闹的气氛中。
这么热闹的剧情,他怎么就能错过了呢?真是太遗憾了!
施戈也还打算再说,他正说得兴起呢,还不打算就此罢手。
两人那是对各种的八卦热闹甚是热切相投,所以施戈等他也是等了好久了,这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来了,他还能憋得住吗?赶紧倒出来一吐为快!
可外面却有人不识趣地喊了:“施戈,你快点出来!快点!二公子回来了!正在找你呢!你赶紧的过去书房侍候!”
“哎!”
施戈无奈地应了一声,这公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他说得正在兴头时回来,真是急人!
他急忙跟晤言说道:“我说你要等我回来啊!我还没说完呢,等我回来我再跟你说!”
晤言傻了似的点头:“好好好!这正说得起兴呢,你赶紧应付完了就过来找我啊,我也还没有听够呢!这半年发生了这么多的趣事,我都错过了,你说多可惜呀!”
“对!对!对!我当时听说的时候呀,就想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听,所以才特意跑过来给你讲的,不然你要是想在晤言那个连个字都不会多说的嘴里听到这么精彩的剧情,那怎么可能呢?”
晤言深以为然,就晤语的那个性情呀,肯简单地把事情概括一下给他听就已经够好的了。
这要是想听到故事具体到精细部份的,那还得是施戈来演讲才过瘾!
他就是他肚里的那条虫,最懂他的心意了!
施戈说完也是兴奋地一拍了他的肩膀,然后屁颠屁颠地乐了出去。
顾云忻来到了书房。
顾云识听到了脚步声,他正站在梯子上拿高处的书呢,也不回头就说道:“我说施戈呀,你这是又去哪儿听八卦了?我找你老半天了也不见人影?快点过来帮忙啊,上个月我在朋友那里抢来的一本志怪,你说我都放哪儿去了?”
他的嘴巴叨叨叨地说了好长一串话,可后面呢,愣是半句声响也没有。
顾云识觉得奇怪了,胆儿肥了不是?这才肯回头往后面看去,一看原来是他哥回来了,顾云识可是一下子就高兴坏了,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哥,哎哟我的好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呀!我都想死你了!你怎么就能去了这么久呀!”
这句话,顾云忻已经听了第三遍了,可看着他这弟弟乐坏了的样子,还是不禁被逗笑了。
“你小心点啊,爬那么高,还那么兴奋干什么!”
他走过去,顾云识也连忙小心地下了梯子。
顾云忻扶着他的两肩膀,顾云识也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着他哥将他看。
顾云忻将他的白净小脸儿细细地看了一遍,方才笑了笑,放了他说道:“怎么还是这么瘦弱的,没跟着将叔练武?你看你这身板,人家姑娘家都比你强壮!”
顾云识傻兮兮地乐着笑:“我的好哥哥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身体就弱嘛,这练武什么的,我是真的没兴趣,你就别逼我了!”
“我的兴趣呀,都在这些话本上呢!你看多精彩呀,写得那些江湖上刀光剑影的事情,才子佳人的事情,哎哟,真是叫我心向往之!”
顾云忻简直不理解他这每天都保持着十足的兴奋的脑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既然你这么喜欢刀光剑影的,那怎么就不愿意学武呢?”
他拿过他手里的书随便翻了翻,这些什么志怪的是从来都不会进入到他的书房里的,所以也只是翻了翻就扔回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