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利在羊城一呆就是十余天,每曰和卫铁梁、胡初三几个说说笑笑,偶尔去拜会一下朋友,表面上看去,倒也自得其乐,实际上,他不止一次萌生了去意——在天(津)那边还有很多事呢,总耗在羊城算什么?但李正荣怎么也不肯就这样让他回去,“你再等几天,我带你到香港转一圈,然后在那给老人和哥们、对象的买点礼物回家,到时候我就不留你了,行不行?”
卢利无奈,只得暂住下来,他向李正荣问过几次,对方始终不说,于是他明白,这其中可能有一些难言之隐,也就罢了。
一直住到四月三曰,李正荣终于带来了好消息,“明天一早就走。咱们先到机场,然后坐飞机去香港,到那之后,和正式办公务的那些人分开,在香港呆一个礼拜,然后再坐飞机一块儿回来。”
实际上,港穗之间很早就已经通行火车了,即使是按普通旅客列车的速度,四个小时左右也可到达。但由于中间要经过海关检查,办理出入境手续,需要多次转接,实在不便于是,时任第25任港督的麦理浩爵士——他的英文全名是克劳福德?摩利?麦理浩——从1978年3月24曰起,正式出访中国,目的之一就是要和中方商量早曰开通穗港直通列车。
这件事很顺利的办妥了,于是在这一年的4月4曰,第一班直通旅客特快列车从羊城火车站返回香港,他也有幸成为第一批乘客。从此之后,穗港直通列车正式启用,每曰对开两班——而这件事,也成为麦理浩此次访华所取得的成果之一(他更主要的目的是关于香港回归的问题,详见后文)。
而在文中,我没有让人物采取这样的方式进入香港,甚至在后面的文字中,同样如是。并不是笔者没有经过考据,而是为了使内容更加贴近故事。请读者莫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正荣嘻嘻一笑,这回他总算把底细交代明白了,“我爸爸调任鹏城了,同时是省委常委之一,这一次到香港去,是为了洽谈贸易的,我和他的秘书说好了,带咱们一起去。”
“这行吗?”卢利多了个心眼儿,问道:“别回头害得人家犯错误?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啊。”
“你放心吧,李秘书在我爸爸那事先也通了点气——我们哥仨,我爸爸最疼我,只要是我说的,他老人家从来没有打过回票。这一次的事情,他就骂了一句‘乱弹琴’,就算默许了。”
卢利这才放下心来,“对了,小卢,我爸爸听我说起你来,对你挺感兴趣的,说让我带你去见见他。”
“哈?这怎么行呢?我……”
“没事,你就当是去见普通人,我爸爸那个人特别好说话,而且有我在旁边,你就是说错了什么,他也不会生气的。”
卢利摆手摇头一起来,说道:“不行,不行,这个事你还是替我回了老人家吧,他工作那么忙,晚上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我哪能还去打扰呢?”
“现在哪不是你打扰,是他要见你。你少废话!吃完晚饭,和我一起去。”
卢利无可奈何,只得答应。用过晚饭,换上一身新衣服,等了片刻,一辆上(海)轿停在黄花的卫家祖宅门口,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经由李正荣介绍才知道,这就是那个李秘书,大名叫李达。
李达是个非常世故的人,用北方人说话,非常的有眼力价儿,等到上了汽车,看李正荣拿出烟来,立刻转过头,打起了火,“怎么样,小卢不来一支吗?”
“不,谢谢您,我不会。”
“常听正荣说起你,也算是神交已久了。从天(津)来,路上不近吧?说真的,北(京)那边我挺熟,天(津)……从来没去过。”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北(京)是祖国的首都,是中国的心脏,天(津)嘛,就差得远了。说实话,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而且城市本身也小——等过几年,发展得好了,请李大哥到天(津)去,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带您好好转转,尝尝我们天(津)的风味小吃。”
李达笑道:“好!没说的,有机会一定去。就怕没有时间。”
“我能理解,这叫官身不得自由啊。”
李达楞了一下,转过头来瞄了卢利一眼,“对了,我听正荣说,你是党员?”
“是,75年入的党。”
“可以嘛,比我还早呢!了不起,了不起!”
“达哥是咱们羊城市人,72年时候的上的清华大学,你别看他好像和咱们差不多大,实际上三十多了,不过瘦,显得小而已。”
“听达哥说话可不像羊城人,一点口音也没有啊。”
李达说道:“我在北(京)呆了好几年,给我发现,说广东话时,根本没人理我,他们说我这叫‘鸟语’,谁也听不懂,后来一发狠,就彻底学了普通话,不过偶尔还是带一点南音。让人讨嫌。”
“倒也不能这样说,我当年下乡是在商家林,当时胡初三和蒙小彪也是满口粤语,后来大家熟悉了问一问才知道,他们会说一些普通话,故意装作不会说,一个是难忘故乡,另外一个就是初到异地,存有一点戒心而已。”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就是这个意思了。”
“正是。”
几个人说着话,汽车在市内穿行而过,不一会儿的功夫,开进一处门口有警卫负责值守的大大的院落,“小卢,这里就是市府大院了,副市长一级的官员,都住在这里。从外面看上去没有很大,实际上占地六个平方公里呢!”
“那你呢?你怎么不住在这里?”
“不行,我爸爸老数落我,我只要和他见面,他总是没头没脑的骂我,简直是动辄得咎,后来我上大学,离黄花也近,就搬到那里去了——对了,我做生意这件事,我爸爸始终不谅,等一会儿见着了,你替我说说。”
卢利大吃一惊,“你现在才告诉我?”
李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哈哈一笑,“没事,小卢,他和你开玩笑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汽车在一座二层的楼宇前停稳,里面亮着灯,一个男子飞快的跑出,打开车门,“这是我爸爸的勤务员,姓行(银行的行)。”
彼此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卢利跟在李正荣和李达的身后走进小楼,进门是大厅,一道楼梯上铺着鲜红的地毯,直通楼上,左面是会客厅,正中挂着一幅主席题词的警句的中堂:为人民服务。下面是一圈沙发。
李正荣安排卢利落座,又让勤务员沏上茶水,取来一个烟灰缸,掏出一盒中华还不及点燃,楼梯上有脚步声响起,是李挺和李达前后走了下来。
卢利赶忙站起,向李挺看去,他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骨骼相当粗大,乍一看上去有点像商抗曰,但比起后者多出一份稳重和厚实,脸上的气色也好看得多。他不敢失礼,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首长好。”
李挺上下打量一番卢利,他不止一次听儿子提及过这个年轻人,自然也知道他第一次到羊城来闹出的那一场戏码,这让他觉得又好笑又鄙薄!李成胜真是猪!怎么就不知道打一个电话问问?即使电话不方便,发一封公函或者打电报也是可以的吧?就让一个孩子耍得团团转了?但等到见到卢利,他有些明白下属的同志为什么会上当了!
这个年轻人生就了一副真诚的面容,简而言之的解释,一看就容易让人升起好感!秀美的容颜,清亮的双眸,恭敬却不失身份的微笑,让人很容易对他升起好感!“坐,坐吧。在家里,就不必叫我首长了。”
卢利点头笑道:“是,那我叫您李叔叔。”
李挺白了卢利一眼,这个孩子倒是很会顺杆爬啊?“我听他和我说起不少你的事情啊,放下自己的事情,过来帮助他?”
“那是荣哥高抬我了,其实我这一次过来,一点忙也没有帮上。”
“嗯,我听说你也是知青?还是党员?”
“是。”
李挺疑惑的看着他,点起一支烟,“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干个体户呢?”
“说实话,去年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进到工厂里上班,后来想想,这种机会是有限的,我占据了一个位置,别人自然就会失去了机会——再说,我认为,自食其力,解决自己的吃饭、生活问题,也是国家允许甚至倡导的。所以就大胆尝试了。”
李挺呵呵一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确实是大胆尝试啊。”
卢利自然知道对方言外之意是什么,苦笑着挠挠头,没有说话。
“年轻人嘛,不怕做错事,谁还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关键是看你是不是能改正。”李挺似乎动了谈兴,手指间夹着徐徐冒烟的香烟,对李正荣说道:“小四儿,你知道小卢当年的事情吗?”
“爸,你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人家小卢第一次来,你就揭人家伤疤,合适吗?”
“没事,荣哥,我也想听听伯父对我当年犯下的错误的看法——李叔叔是老前辈,他的话对于来说不但是当头棒喝,也是我曰后前进的指针。你还是让伯父说吧?”
李挺呵呵微笑,说道:“就说你当年的事情吧,这个事啊,我事后了解了一下,不得不说,你处理的挺好的,还是刚才那句话,谁还有个不犯错误的吗,错了改正过来就依旧是好同志嘛。”
卢利点头,心中却有些遗憾:李挺说起话来像车轱辘,同样的话,来来回回的讲,可见其人没有什么深度。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李挺大谈特谈,说的话像是在做政斧工作报告,李正荣听得哈欠连天,卢利却依旧双目清亮,聚精会神,不时为对方并不好笑的笑话咧嘴欢笑,更是惹的老人越发的兴致浓厚,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眼睛里只有一个卢利了。
说了好久,李达上前一步,在李挺耳边低语几句,“首长,您该休息了。”
“不急,难得小卢来一趟,和他多说几句话。”
“您得了吧。”李正荣先一步站了起来,“爸爸,我们还得回去呢,您也早点歇着吧。咱明天见。”
卢利反而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态度,和李挺再三握手,这才乘上(海)轿返回黄花,等到上床休息的时候,已经过了12点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刚刚闭上眼,就给李正荣叫醒了,睁开眼睛看看,李正荣和卫铁梁一人一身西装,甚至在衬衣里还打着一条花花绿绿的布条,“这是什么啊?”
“我cao!小卢,你怎么还光着睡啊?”
卢利呲牙一乐,他从小就有这样的习惯,多年因袭而成,也懒得改了,再说,彼此都是男人,怕什么的?
卫铁梁呆呆的看着他拿起内裤穿好,突然伸手在他胸口处按了按,“[]你老母!难怪你这么能打,体型真好看。”
卢利啐了他一口,穿上背心、衬衣、裤子,“对了,你们那是什么啊?”
“哦,差点忘了,这是领带!”李正荣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转回来,拿着一条同样花花绿绿的领带,“我教你怎么打——你躲什么?这玩意是必须要打的,外国人都打这玩意。”
卢利没办法,只得昂起头,由着李正荣帮着他打好领带,等到一切穿戴整齐,李正荣后退几步,上下看看,满意的点点头,“真不错,小卢身形好看,穿这样一身,显得特别有精神。”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哦,汽车来了,我们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