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自行车到了滨江道上,已经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和平分局对面的小马路上,七八张方桌沿街摆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正在手忙脚乱的作着,“等一会儿啊?您已经给过钱了是不是,三块钱的,再加两个口杯,对不对?”
“对,你快着点啊。天怪冷的。”
“知道,知道。”男子在这样的天气里仍是一头的白毛汗,一边翻着架子上的肉串,一边大吵大叫,“孙儿?孙儿?!你躲哪儿去了?让你个逼剋的干点活,就知道偷懒,快点,拿肉串来啊。”
“来了、来了。”孙进答应着,费力的抱着一个大铁盆,慢吞吞的行了出来,“你喊嘛?这一盆多沉啊?我自个儿搬得动吗?”
“我怎么就搬得动呢?不说你小子废物!”
“你平时没事就偷着吃羊肉串,吃肉长肉呗,看看你,好家伙,胖的都圆了,你要是摔倒了,我都不知道该扶哪头了!?”
旁边的客人一片哄笑,忙碌的汉子笑骂一声,低头抓起一把签子,草草过数,放在架子上,又忙碌了开来;卢利在旁边看着,好笑之外,是几分欣慰,生意的好坏还在其次,这种大环境的融洽,只看这两个人的说话就能辨识得出来,所谓和气生财,就是这个道理了。
他跟着队伍前行了几步,到了摊位前,低头看看、闻闻,说实话,近来的生意都是和羊肉有关,闻得太多,他都有点‘顶’了,“怎么样,哥们,来多少钱的?”
“不,我不要。”
“不要你排队跟着干嘛?”胖胖的汉子白了他一眼,又觉得不能放过这个陌生的主顾,主动介绍道:“不瞒你说,我这的羊肉串,可着滨江道就我这一家,不信你问问,这这么多吃主儿呢。哎,哥几个,东西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好呗!”真有一个正在享用羊肉串香味的家伙,大约是喝多了酒,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你是第一次来吧?我可不是替他吹啊,东西是真好。你看看我,一天不来不来,我也得从这过。说实话,就是贵点,要搁着我,最起码一天十块钱的,就是吃不起。”
“贵点?不是两毛钱吗?”
“废话,谁不知道是两毛钱,可这玩意越吃越多,一天一块钱吧,一个月就是多少钱?我一个月才赚多少钱?所以啊,一个礼拜能过来吃一次,就是好家伙的啦!”
有一个人开口,另外的几桌客人同时搭腔,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自来熟还是酒意起作用,竟是越说越起劲了,话题也不离这一处的羊肉串摊位,“……我听说,那个老曹跟他们老板是同学…哎,他今天没在…”
“什么同学,是拜把子的哥们,可是哎,现在就看见老曹和老张,那个哥们呢?从来没见过。”
“我倒听分局里面的人说过,给逮起来了,判了三年半,现在还在大狱里关着呢。”
卢利几乎当场笑出声来!他难得的问了一句,“知道是为嘛?”
“我哪儿知道为嘛?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分局里面问去,你敢吗?”
卢利也是一时意动,顽皮之心大起,“那我要是敢呢?”
“我!你这不是炝火吗?”男子很有些不高兴了,他也有了点酒,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么地吧,你要是敢去问,等一会儿你出来了,我请你吃羊肉串,怎么样?”
“你请我吃多少钱的?实话告诉你,我胃口可大。”
“你说多少钱的?”
“这样吧,你也别请我吃羊肉串了,咱赌十块钱的,怎么样?”
“行啊,不过你说了可不行,我们知道不知道你进去没进去?万一你骗人呢?”
卢利含笑点头,“你说的也对。这样吧,我从刑警队把人叫出来,然后我当着你的面问他,怎么样?”
“行啊。这话是你说的?”
“我说的。”卢利向周围人点点头,转身直奔和平分局的大门,眼看他只是和门口的小警察点点头,说几句话就进了大门,和他打赌的男子自知上当!这个孙子可能就是警察,他和分局里的人是认识的!这十块钱花的,可的冤死了!
过了片刻,只见他和个身穿警服的男子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中等身材,一脸庄严,跟在他身后到了摊位前,“谁刚才和这个人打赌来着?”
“我,是我,警察同志。”
“你是不是为卢利那个孙子的事情和这个人打赌了?”男子沉声问道,随即从口袋里拿出证件打开:“看见了吗?我是刑警队队长,我姓杨。”
男子哪敢细看?点头哈腰的问好:“哦、哦,杨队长。您……好。”
“你没事问那个人干嘛?你知道卢利那个孙子犯了什么事被抓,你问他的事情,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没有,没有!”男子真有些害怕了,听不出杨队长话中的毛病,一个劲的摇头摆手,“我和他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嘛关系也没有!”
“没有?真没有?不行,我们奉了上级领导的指示,凡是问到卢利那个孙子的,一概都得带回局子里,好好问问,你姓嘛,叫嘛,在哪上班?你们单位电话是多少?”
男子都要给他吓哭了,不想出来吃几根烤羊肉串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还得关进去,我招谁惹谁了?正待求饶,却见杨队长身后的几个人突然抑制不住的狂声大笑起来!那个自称杨队长的人也笑开来,“别害怕,和你开开玩笑。”
“…………”
杨顶宏看他脸色不对,回头骂道:“小小,你个逼剋的惹的祸,自己搪!还有,小张,给我拿肉串来。多搁点辣子。”
卢利笑着上前一步,“对不起啊,哥们,和您开个小玩笑。不瞒您说,我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被关进去、判了三年半的所谓老板。一时顽皮,还请您不要见怪。得了,您今天敞开了吃,不管吃多少,都由我请客。”
“哦、哦。”男子怔忪的答应着,忽然提高了嗓门,“哎,哥们,再给我多来羊肉串,多放辣子,越多越好!”
周围人是一片羡慕的眼神,不想在这里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卢利搬了把板凳,坐在杨顶宏身边,笑着给了他一拳,“不怪你是当了多年警察的,真是那么回事。刚才连我都差点给你吓住了。”
“你以为呢?!”杨顶宏吃得嘶嘶哈哈的,啐道:“你以为我们都是吃白米饭的?也别说是这样的了,说真的,小小,就是你,搁在里面没两天,你也得把小时候尿床的事情全招出来!”
一听这话,卢利大感不服,“你拿我当软面疙瘩了?你们有嘛?”
“有嘛?”杨顶宏和李小平几个愕然抬头,都是好气好笑的神色,“小小,不是吓唬你,……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等过几天,你要有兴趣了,进去试试,我要是不把你小子整得说了胡话,我就不姓杨!我,哥几个,听见了吗?这小子说咱们那‘有嘛’?怎么办?”
“给这个孙子点厉害瞧瞧!”李小平第一个吵嚷出声,“先给他来半小时背拷!看他再的。”
哄笑声中,刚才忙碌的汉子弯腰陪笑着说道:“这个……,是利哥吧?我叫张秤。老曹和我说起过你,那个,利哥,您来点什么?”
“您比我大,我叫您张哥得了。”卢利笑的起身和他握握手,“曹迅他们俩没在?”
“老曹去河东了,清哥家里有点事,说是他对象的奶奶过去了。这不,就剩我们哥几个了,孙儿?小孙儿?你的又钻哪儿去了?”
孙进迷迷糊糊的出来了,一头乱发如同鸡窝一般,他瞄了卢利一会儿,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却不大想得起来了,“干嘛,你又喊嘛?”
“这是利哥,你不是说上回和老曹去羊城见过吗?”
“哎呦,还真是的,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孙进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利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没看出来您。”
“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睡觉?这外面有人在做生意,你不熟或者不会的可以学,怎么躲在屋里睡大觉呢?”卢利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要是想在这干,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想干也简单,和曹迅说一声,要么和我说一声也行,我现在就给你结账,你立马走人!”
“别、别别别别,利哥,我昨天……没睡好,就今天一次,我保证就今天一次,真的,不信你问秤哥,他可以给我作证的。秤哥?”
“是,利哥,小孙来的时间不长,有些事不懂,你……”
卢利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管自问道:“老曹和你说的,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孙进害怕极了,又不敢不答,“那个,一个月45,说是我干得好了,回来再给我涨……。”
“你这个月工资减半!回来等老曹回来了,你自己告诉他,听见没?”
只为迷糊了这一会儿,半个月的工资就没有了?孙进有心求饶,看他面色僵硬,料知是说不进话去,只得委委屈屈的点点头,“我记住了,利哥,等老曹回来,我就告诉他。”
“你现在替老张烤串,要是还不会的话,就跟着他学,我告诉你,我这里工资给的不少,但绝不养闲人!”
“是是是是是,我记住了,我现在就干。”
训斥了孙进几句,卢利重又陪杨顶宏坐下来聊天,“哎,小小,老太太的病怎么样了?”
“没事,上回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她身体没事。”
“那就好,不过老人,最怕这么拉。”
“我知道,所以我上回临走之前,和我大姐、二姐她们说了,让她们一家子都搬过来,一方面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照顾。”
李小平说道:“这个我们知道,现在说点正经事吧。”
这些人口中的正经事,让卢利有些心慌,自从胥云剑的那一番风波之后,他真是害怕刑警队的几个朋友这样正襟危坐的态度了,“又……怎么了?不会是老曹他们吧?”
“废话,你少往人家身上扯,我现在代表刑警队的哥几个问你,上回喝酒不成,这个事怎么解决?我可告诉你,酒我们是没喝着、菜也是一点没动,账可都结了——你自己琢磨着,怎么办吧?”
卢利哈哈一笑,“没说的,回头我再请!不过这回可不能吃涮羊肉了,改别的吧?”
“怎么了?大冷的天,吃点涮羊肉不是正好吗?”
“不行,我在香港天天闻羊肉味儿,脑袋都大了!要吃涮羊肉也行,我出钱,你们哥几个敞开了吃,我不去了。”
“别啊,少了你还有什么意思?”杨顶宏笑呵呵的说道:“那你说,咱哪吃?”
“登瀛楼吧,鲁菜馆儿——不瞒你们说,我吃香港菜都腻了,齁难吃齁难吃的。他们那边做菜特别淡,我每回吃都特别嘱咐,多放点盐,这些孙子,就是不舍得,害得我都得把盐罐要过来,自己往里倒。”
他一边说,众人一边笑,听他说完,杨顶宏笑得什么似的,卢利反而有些奇怪:有没有这么可乐啊?
“得了,回头咱登瀛楼,宰这个孙子一顿!哥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啊?!”
“哦~~~!”李小平、周浩鑫几个一股脑的发起哄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