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要债?”
在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目光全盯在了李昭身上,上下打量个不停,怀疑他不是个小疯子,就是出门之前吃错了药,否则怎么敢向宁王千岁要债呢?
宁王本人也是目瞪口呆,还用力挖了挖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事实证明,宁王-李成器没有听错,只见李昭掏出一大摞欠条,摆在了汉白玉桌案上,自己今天就是来要债的。
“大胆狂徒,竟敢以下犯上,冒犯我家千岁爷,来人啊,拿下他,先重大五十大板,再送到宗正寺治罪!”
“诺!”
王府护卫们一拥而上,把李昭牢牢的控制住了,就准备带下去打板子。
李昭也不反抗,只是冷静的盯着宁王,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就赌这位千岁爷像史书上记载的一样:谦恭孝友、温文尔雅,是一个老好人!
赌对了,一切都好说!
赌错了,下辈子再说!
“慢动手,带回来,圣人有云:不可不教而诛,无论对错与否,且让他把话说完!”
“诺!”
老天爷保佑,这把赌赢了,宁王一挥手,护卫们又把李昭带了回来。
“多谢千岁宽宏大量,晚辈要说的是:贵府的三管家—申二,经常打着宁王爷的旗号,欺凌弱小、强买强卖,勒索财物、无恶不作,长安城内受其迫害者众多,百姓们怨声载道;不仅如此,申二还收受贿赂、作威作福,结交官员、私论国事……种种劣迹数不胜数,还请千岁明断!”
这一段状词,是李昭精心编制的,虽然言辞不多,却是字字如刀、直插人心!
相信宁王听了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的,申扒皮也就要倒大霉了。
“竟有此事,来人啊,立刻把申二带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果不其然,宁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要知道,在宗室诸王之中,宁王的年纪最长、地位最高,理应起到一个表率作用才是。
如今宁王府的三管家,却四处恃强凌弱、勒索百姓财物,这不是给宁王脸上抹黑吗……脸上抹黑也就算了,申二竟敢私下结交官员、议论国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要知道,大唐立国以来,为了争夺皇位,李家骨肉之间自相残杀,宫廷政变此起彼伏,不知造成了多少人伦悲剧!
正因为知道权利斗争的残酷性,李成器当年才力辞皇太子之位,甘愿做一个太平王爷,吃喝玩乐、逍遥度日,同时坚守两条明哲保身的红线:一是从不过问军国大事,二是从不结交朝廷重臣。
为的就是向世人证明,尤其是向当今天子—李隆基证明,自己对皇权一点兴趣也没有,更加没有谋反之心!
没想到,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红线,竟然被王府中一个阉奴给打破了,这还了得吗?
……
护卫下去传令了,片刻之后,两道身影来到了后花园中,一个是脚步虚浮、眼窝泛青的花花太岁—韦仁札,另一个正是申二!
申二在王府中当了多年的管家,手下也有不少耳目,早已把后花园中发生的事情、都偷偷的告诉了申二,这可把他吓坏了。
没想到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到宁王面前告状,这可如何是好呢?
申二做贼心虚,连忙找到了自己的靠山:花花太岁—韦仁札,二人这才一起来到了在后花园中。
“老奴拜见王爷,千岁、千千岁!”
“大胆奴才,你可知罪?”
“千岁爷,老奴不知啊!”
“哼,有人告你欺凌弱小、强买强卖,勒索财物、无恶不作,还与朝廷官员私下结交,你还有何话说?”
“千岁爷,冤枉啊,老奴自从进入王府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的伺候主子们,不敢出一点差错,更别说强买强卖、勒索百姓财物了,千岁爷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核对账册,若有差错,老奴死而无怨,呜呜!”
申二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就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下麻烦了,李昭说申二强买强卖、勒索百姓财物,后者则极力否认,这该如何明断对错呢,只有一个办法:查账!
宁王府近三年的账册全抬来了,整整两大箱子,随同而来的还有八位账房先生,个个都是算数高手。
一声令下,八人开始动手,检查账册是否有弄虚作假之处,而他们使用的工具则是算筹,也就是一大堆五寸长的小木棍,以纵横两种方式摆在了地上。
其计数方法为:个位用纵式、十位用横式,百位用纵式、千位用横式,遇零则置空……以此类推,就可以表示出任意大的自然数了。
这种计算工具,是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一直流传到了大唐朝,可以帮助人计算繁杂的账目,不过使用起来比较麻烦,需要不停的摆弄小木棍……若是一不小心把小木棍碰乱了,就得重头算起。
就这样,八位账房先生一起动手,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总算把王府的账册核对了一遍,结果是:账目清晰、没有问题!
“哈哈,大胆狂徒,竟敢血口喷人,诬陷王府忠仆……来人啊,把这小子捆绑起来、送到宗正寺发落,判他一个诬陷之罪!”花花太岁来了精神,命令护卫们把李昭捆绑起来问罪,可是周围的护卫们一动不动。
有道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宁王千岁就在当场,还轮不到花花太岁发号施令,这是规矩!
不过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李昭的身上,看他如何对答,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少不了去宗正寺走一趟了。
“呵呵,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如此的核对账册,自然是查不出什么问题了……千岁爷,晚辈不才,想亲自核查一下账册,如果还查不出问题来,那就任凭发落、绝无怨言!”
刚才核对账册之时,李昭在旁边看的清楚:
一则,申二的确有点本事,账目做的很巧妙,一般人还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二则,这八名账房先生都是王府中人,也就是申二的手下,十之八九也参与了分赃,让他们来核查账目,就算是有问题,也得查成没问题啊!
因此上,李昭要求亲自核查一次账册,不信查不出问题来。
“大胆狂徒,千岁爷的时间何其宝贵,那有功夫跟你这磨蹭,还不乖乖的认罪伏法,念在都是同宗的情分上,还可以从轻发落一二!”花花太岁又发话了,不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两大箱子的账册,八名账房先生一起动手,还算了一个时辰呢,如果李昭一个人核对,又该算到什么时辰去?
堂堂的宁王千岁,难道什么都不做,就这大眼瞪小眼的干等着吗?
“千岁的时间宝贵,晚辈岂敢耽搁,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什么,半个时辰,你就能核查完账册?”
“不错,半个时辰之内,晚辈就能核查完毕,如果做不到的话,晚辈甘愿去宗正寺领罪!”
核查账目的事情,李昭早就预料到了,当即从腰间摸出一副小巧的金丝楠木算盘。
最近一段时间,和王家一起经营提炼精盐的生意,需要计算的账目比较多,因此上,李昭亲自制作一个小算盘,今天正好用上了。
论起计算能力,算盘可比算筹好用多了!
“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六进三十……”李昭盘膝坐下,一手翻着账册,一手拨打算盘,凭着一心二用的本领,飞快的核查着账目。
不得不承认,申二有点本事,账目记的十分巧妙,从表面上看是滴水不漏的。
可是不要忘了,李昭是五道口职业技术学校的高材生,不仅精通机械制造,也兼修过经济学、金融学的课程,核查这种账目还不是小菜一碟,很快就检查出了一处问题:
如今在长安东市上,一匹上等的紫熟绵绫(高级丝织品,是三品以上官服的原料),大约是2600文钱,如果购买数量巨大,价格还可以便宜不少呢!
这本账册上面,同样是一匹2600文钱,看着没什么问题,可是不要忘记了,宁王府家大业大,一次就购买了三百匹紫熟绵绫,按照规矩,起码要打个八折才对,大约能省下来156000文钱。
可是这笔钱却没省下来,是真的省不下来,还是进了某人的腰包呢?
第二处问题:宁王府六月份的时候,进了三万斤的上等银霜炭,随即就报了个淋雨受潮、不堪使用,从账册上一笔勾掉了。
可是李昭清楚的记得,今年夏季天气炎热,尤其是长安附近,六月份一滴雨水都没下,又何来的受潮之说?
这三万斤银霜炭,肯定是被申二变卖掉了!
还有几处账目,明显有涂改的痕迹,一变成了二、二变成了三、三又变成了五……
每查出一处假账,李昭就用毛笔标记上。
而每标记上一笔,申二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半个时辰之后,满满两大箱子账册都查完了,上面也布满了记号,再看旁边的申二,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直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