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安然同意了徐闻的主意,把老家的地址和妈妈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转天,正月二十七,徐闻坐上了飞往沈安然老家的飞机。
由于这个星球,中国的人口只有10亿,而且经济实力强悍,高铁、飞机、高速公路构成的交通网络早已建得四通八达。
再加上各地区经济发展比较平均,不太存在那种一个国家的人前往沿海发达省份打工的情形。
于是乎,“春运”这个词,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不过毕竟是春节,飞机的上座率还是很高的。
徐闻坐在空中,心情很不平静。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么贸然去见岳父岳母不太合适,尤其是沈安然和她爹闹得这么僵。
像她说的,他很有可能直接被赶出来。
但是他又笃定,这个情况基本上不会发生。
他赌的,就是一个古板、固执但又爱子心切的普通男人,对自己女儿深沉的爱。
徐闻不相信,一个从小对女儿严格要求、当男孩管教的父亲,会真的因为女儿的“叛逆”,就彻底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这也是他此行的动力和决心所在。
两个小时后,他落地昆城,再转乘高铁,半个小时后抵达了沈安然老家所在的长宁县。
空手上门肯定不合适,徐闻先去找了家酒店住下,然后就去附近的超市挑选拜年的礼品。
然而小地方的超市东西有限,他选来选去,最后除了两瓶酒,觉得最能拿出手的,竟然是方达集团推出的过年礼盒。
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时已经是中午,徐闻先不着急上门,把东西放下后就给未来丈母娘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徐闻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哎呀,是小徐吧?!”
徐闻一听这兴奋的声音,就知道丈母娘肯定很好相处。
“呃,阿姨好……您怎么知道是我?”
“一看来电显示是江州,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啊,我们家又没有江州的亲戚朋友,除了然然,那就没别人了呀!”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小徐你是到了吧,要我去高铁站接你吗?阿姨上个月新拿的驾照,现在会开车子啦,去接你好吧?!”
徐闻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情,感觉如沐春风,面对这场未知赌局的心情也顿时踏实了不少。
他赶紧说明情况,并把童雅琴约到了旁边的茶馆。
不多时,两人见了面。
童雅琴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看得出来沈安然的美貌遗传了谁。
据沈安然说,童雅琴比吴海萍还要大两岁,但是看起来比养了两个儿子的妈妈来说,面相上至少年轻五岁。
徐闻很快得出结论,丈母娘做一份老师的工作,稳定无忧是一方面,她本身性格开朗,又是另一方面。
因为童雅琴的性格,原本应该有些奇怪和尴尬的氛围,彻底没有了爬出来的土壤。
等一段简短的对话结束,徐闻满脑子都是丈母娘魔性的“哈哈哈”……
他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好奇,丈母娘这么开朗乐观,是怎么跟老古董似的岳父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不过仔细一想,夫妻本就性格互补才能走得长远,倒也不难理解。
……
对于徐闻的情况,沈安然早就交代清楚了,童雅琴本身是各种满意的。
再加上这孩子听说了父女俩的事后,不仅没被吓到,还大老远上门来当说客,仅这份心,就让她无比感动和满足。
现在看了真人,她的心就更飘了,只见自家女婿长得高大帅气,为人有彬彬有礼,比她想象得还要合眼缘,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于是乎,徐闻本以为会有所问询、考察、旁敲侧击的对话,根本没有出现。
童雅琴全程笑得合不拢嘴,让徐闻恍惚间以为自己是个大金蛋!
两人坐了一会儿,童雅琴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回家。
徐闻只能却之不恭。
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坐上了丈母娘的新车,十分钟后,徐闻进入了一个老旧的小区,看起来有些年头。
童雅琴介绍:“这是我和你叔叔结婚时候的房子!你叔叔这个人啊,固执、死板、守旧,不太能接受新鲜事物。”
“其实我们好早就有条件换新房子了,可他不乐意搬,再加上这里离学校也近,就一直住到现在。”
徐闻点点头,没说什么。
童雅琴看出他的紧张,忙笑道:“阿闻,你不要紧张,我一早告诉老头子你会来,他心里有数的。而且,今天阿姨敢把你领进门,就绝对不会让老头子欺负你,你放心好啦!”
徐闻感受到丈母娘的关心,心情好了很多,露出笑容来。
不多时,两人上到四楼。
徐闻进门,抬眼看到的是一个装修古朴的两室小房,地砖因为年久有好些都缺了角,沙发、冰箱、餐桌上都罩着各种罩子,家中陈设也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如果不是墙上挂着的各种书画作品,徐闻只怕会以为这不是沈安然的家乡长宁县,而以为是回到了自己在江州的老家。
就在他发愣的工夫,童雅琴喊了两声“老沈”。
高亢嘹亮的嗓音,让徐闻立刻感受到了丈母娘作为一个音乐老师的实力,也瞬间明白,自家老婆那极富穿透力的嗓音条件,到底是从何而来。
两声尖呼后,一个不耐烦的回答传出来:“来了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黑色西裤、白色衬衫、灰色羊毛背心的中年男人从里屋走出,头发打理得干净利落,皮鞋和黑框眼镜一般锃光瓦亮。
沈朝文虽然脸色铁青,看起来很不好惹,但是这一身体体面面的打扮,还是让徐闻证实了心中猜想。
这大叔,嘴上说不要不要,身体还是诚实得很嘛!
童雅琴吓了一跳,当场吐槽:“哎哟,你这一身是搞什么名堂,自己家里穿什么皮鞋?还有这衣服,去学校也没见你这么正式过,今天是怎么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朝文的嗓子都快咳肿了,但夫人还是嘚嘚地说个没完,对他的暗示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沈朝文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以后在女婿面前,可能再也抬不起头来。
……
虽然开场不太顺利,但老沈为人的宗旨一向是知耻而后勇,咳嗽几声后,就当刚才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状若无意地扫了徐闻一眼。
徐闻赶紧鞠躬:“叔叔好,我是徐闻,安然的男朋友!”
沈朝文仍旧是脸色铁青,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但心里已经有了评价:嗯,不错,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有我当年的风范!
沈朝文给未来女婿的第一印象打了个八十分,脸上却不显,坐下了。
童雅琴也赶紧招呼徐闻坐下,然后笑盈盈地去厨房洗水果。
客厅里,两个男人一个坐正中,一个坐边上,尴尬地像是在搞行为艺术。
“咳咳,小徐是吧!”沈朝文发挥长辈作风,先开口。
“是,叔叔!”
“我先说好啊,你和沈安然谈恋爱,我是不管的。反正她已经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我也不是她的谁!你们是恋爱还是结婚,都用不着向我汇报!用不着啊!”
“……”
徐闻刚才还以为开局顺利,没想到紧接着就是个死亡大招,打得他差点吐血。
一时间,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复。
好在这时,童雅琴从厨房出来了,没好气道:“老沈你要死啊,小徐大老远过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你也不是她的谁,你不是然然的谁,她从哪儿出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沈朝文一听这个,也急了!
“我是她的谁?她认我这个爸吗?”
“什么叫她不认你,那不是你非要跟安安断绝父女关系的吗?”
“我为什么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当初我千叮咛万嘱咐,女孩子不能靠脸吃饭,要靠本事吃饭!她听我的吗?不但不听,还故意跟我对着干,非要往娱乐圈里钻,怎么说都没用!就这种死犟死犟的脾气,我要继续当她爹,早晚会被她给气死!”
童雅琴冷笑一声:“哼,你这话算说对了,安安就是死犟!就这死犟的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沈安然噎了噎,脸色通红,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最终摆摆手:“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懒得跟你计较!”
童雅琴倒是看得开,“切”了一声就高傲地仰起头,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徐闻也跟着绷不住,差点笑出声。
不难推测,这段对话应该是老两口近几年,乃至是这大半辈子的缩减版了。
至此,他对沈安然身上的种种奇妙之处也全部解开——
坚忍不拔、固执不服输的性格随爸爸,大气乐观、嗓音条件极佳的优势随妈妈。
在这种复杂结合下,她才能在物欲横流的娱乐圈里保持本心。
面对各种潜规则的诱惑,她没有动摇,面对被雪藏的打压,她也没有退却,反而始终保持着乐观。
面对难得的机会,她豁出一切去把握,拼尽全部力气去努力,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功。
想到这里,徐闻想起沈安然那张明媚的脸,不禁觉得自家老婆更可爱了!
虽然沈朝文难相处,但有岳母童雅琴在身边,徐闻在这个家待着也就还算轻松自在。
不多时到了五点,童雅琴在门口馆子定的饭菜送上了门,沈朝文经过半下午的消化,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三人坐上了餐桌。
“来,小徐,你远来是客,这杯酒我敬你!”沈朝文端起酒杯。
“叔叔您客气了,应该我敬您才对!”
徐闻托着对方杯底,压低自己半寸杯沿,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童雅琴招呼吃菜,但话里行间已没有了刚才的热络,显然知道,有些事情靠她是没用的,要不然也犯不着徐闻千里迢迢过来。
所以现下,她只做一些带动气氛的工作,其他的一句也不多说。
酒过三巡,沈朝文话多了起来。
“小徐是做什么工作的?”
“叔叔,我是记者!”
沈朝文一听,眼神顿时亮了,在桌子上一拍。
“记者好啊!记者可是无冕之王啊,要是在战争时期,记者也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上前线的!记者好,记者好!”
徐闻进门快三个小时了,头一次在未来岳父的脸上看见了笑容。
他算是知道准岳父的路子了,于是“马上离职”“娱乐记者”这两个关键词,直接在心底里给按死了。
“你在哪家媒体,电视记者还是报纸记者?”
“叔叔,我在江州日报社,您知道吧?”
“知道知道,江州日报嘛,全国都很有名气的。我们学校教研室定了一份江州日报,我时不时会去看的!”
徐闻笑笑不说话,心想:我说的是江州日报社,可没说江州日报,叔叔是你自己误会了哈!
因为这个记者的身份,沈朝文对徐闻的印象再次大大加分,跟他碰杯的频率也大大增加了。
不多时,老沈已经开始摇头晃脑了。
童雅琴见状,心里急得不行,赶紧给徐闻使眼色,意思是:赶紧说正事啊!
徐闻会意,忙道:“叔叔,我这次来呢,是想请您和阿姨去江州过年。安然在江州有一套房子,你们就住在那儿,方便得很。”
“她这段时间很忙,可能没时间陪您二位,但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带着您和阿姨到处去逛逛,然后等安然工作结束回家,你们一家三口再共叙天伦之乐。”
“我家就在她家楼下,也方便照顾二位,就算她回不来那几天,也绝对不会叫二位觉得无聊。这么安排,您看怎么样?”
徐闻说完,童雅琴的眼中便放出了光,深切地透露出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思念。
然而沈朝文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听见这些又立即变得铁青,语气冰冷道:
“小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江州,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叔叔,其实……”
“你不用再说了!小徐,我对你没意见,也很感谢你千里迢迢跑来劝说的心。但是,我的决心是不会变的!”
沈朝文顿了顿,继续道:“孟子有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人活一世,富贵贫穷都不重要,只要自食其力、靠双手吃饭,每一个行业都是高贵的。”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演员也是一个行当,这一点我明白,并不是你们以为的老古董。”
“但是现在的演员,基本上都是些迷失在名利里的傀儡残渣,哪一个有所谓的艺术追求?”
“你再看看现在那些影视作品,天天就是些情情爱爱,没有任何价值不说,还教坏小孩子!”
“所以,我绝对接受不了,自己有一个从事这种行业的女儿。除非沈安然退出娱乐圈,否则,我这辈子不会再见她!当初我跟她断绝父女关系是这句话,现在我还是这句话!”
沈朝文说完这番话,餐桌上气氛瞬间陷入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