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但之于陈阳而言,不管离开军部多久,又是以一种何等不堪的姿态离开,想要彻底放下,这辈子都不可能。
十几年的金戈铁马,镇守国门,曾经的一些誓言与信仰,早已深深地侵蚀到了血液,以及骨髓当中。
想要忘记,亦或者视而不见。
这让他如何做得到?
往大了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再者,大长老在去世前有交代,让陈阳无论如何也要护这片热土一次。
忆往昔。
戎马南山,剑荡山河,以及纵马驰骋的峥嵘岁月,是何等的让人热血沸腾?
还有那些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一张张尽管沾满血污,也露出自豪大笑的面庞,渐渐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里。
就比如,一向喜欢直接了当,大开大合的杨虎,以及为了自己的名声,敢私自挥兵京都,宰杀一族权贵的那四十万将士。
还有看起来嬉皮笑脸,但却杀人不眨眼的刘武。
还有那些,直到埋骨青山,陈阳也不知道名字的好男儿。
陈阳比任何都清楚。
曾经他麾下这支大军,不单单只是他个人强悍,实际上个个都是以一敌数的好手。
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
一团足以驱散,笼罩整片山河黑暗的熊熊烈火。
剑荡八荒,残阳似血,英雄岂能寂寂无名?
“我陈阳这一生,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甚至之于这片山河,我也没有任何亏欠,唯独,欠你们这些人一份功名。”
一群不计名利的有功之臣,岂能因为自己而遭受波及,就这么被无声无息被抹除?
决不能!!
他们是英雄,需要得到认可。
临近中午。
陈阳派遣杨虎与刘武,去召集那八十万人,越快越好。
经过昨夜的试探碰撞,这蛮夷必然士气大增,有道是一鼓作气,对方必然会在短时间里发动一场定乾坤的大战。
先占据南岭,再以此为跳板,逐渐蚕食整片肥沃的国土。
陈阳来到人工湖,本只是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尽管今天大年初一,孙自如那老家伙竟然也不缺勤,坐在湖边垂钓。
“小子,新年好哇。”
孙自如主动招呼,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许家被灭,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见陈阳沉默不言,孙自如狠狠地啐了一口,“不过,这通敌卖国,确实是人人得而诛之。”
“灭的好!”
陈阳走向前,递过一支烟,“老孙,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需要你帮个忙。”
在这南门市,陈阳没有什么朋友, 而白玉,她身为南岭旧部,这次要是撂下她一人,以这个女人的暴躁的性子,恐怕会跳起来杀人。
所以,只剩下这位孙自如了。
这孙自如八面玲珑,称之为人精也不为过,岂会猜不出陈阳说的是什么事,直接了当的说道:“放心吧,你妻子我会照看好。”
“说起来,我老孙在这南门市,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孙自如十分夸张的拍了拍胸脯,言之凿凿的保证道。
陈阳笑而不语。
“哎……”
这老孙头突然长叹一声,“昨夜那一战,你不知道打得有多残啊,看样子,情况不容可观啊。”
本是随口感慨一番,但孙自如却清晰看到了陈阳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尤其是那冷彻的目光。
让他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家,竟也不由得心头一颤。
好重的杀气。
“战场之势,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也没必要这么悲观。”陈阳点上烟,淡然一笑,转身离开,留给孙自如一道挺拔巍峨的背影。
“这家伙,难道是个兵?”
几十年的人生阅历,眼力见自然非同一般,而后喊了一句,“尽早回来,你也是有家的人。”
这句话,让陈阳通体一颤。
“拜托了。”
丢下这句话,陈阳离开了人工湖。
“奇怪了,这背影,怎会有一种似曾相识?”
孙自如眉头深锁,一阵深思过后,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聚精会神盯着鱼漂。
回到家,秦秋已经为陈阳收拾了行囊。
“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年,没想到这才大年初一,你就要走了。”
秦秋笑道:“等你回来,咱们要个孩子。”
“好。”
陈阳认真点头,将秦秋额前的一缕乱发撩到耳后,“等我回来。”
“嗯。”
陈阳拎起行囊,丢到商务车上,径直离开。
秦秋往前追了一段,直到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眼泪才从眼眶中无声的滑落。
她深知。
这一次陈阳的离开,跟以往完全不一样。
“不管如何,我都会等你。”
与此同时。
举国上下年味散尽,一片沉默。
对于很多人而言,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证国兵的落败。
失落与屈辱,不言而喻。
但从长老院发布的消息来看,主要原因是这次蛮夷比以往都要强,而且强的离谱,在触不及防之下才吃了一个亏。
在这一年里,蛮夷横扫十国,在战场这台巨大的绞肉机下,优胜劣汰彰显的淋漓尽致。
能活下来的,都是精锐。
众人没有在这个时候胡乱发表一些自己的态度与声讨,都在静静等待一场大胜仗的传来。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所等来的,却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大败仗。
曾经战无不胜的国兵,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去了昔日的光辉。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人才想起那位已经消失了快大半年的前统兵总帅。
如果他在的话,或许就不是这个结局?
如果他在的话……
那一天。
举国上下,无数人都在诵他的名,希望他能归来,再为这片国土再战一次。
也是那一天。
所有人都明白了,有些人真的是不可替代的。
但,过去的事情,还有再重来的机会吗?
……
商务车出了南门市,上了高速,直奔隔壁兄弟市。
有些人,陈阳必须亲自去请。
就比如,昔年一直为自己扛帅旗的宁坤。
帅旗与战旗不同,是一军统帅的象征。
自古以来,能抗帅旗者,无不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身具为统帅挡刀赴死的勇气与决心,对于一军而来,可谓是举足轻重。
事先查清了宁坤的居住之地,陈阳直奔目的地。
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八十万人先后主动卸去了引以为傲的戎装,非但没有领到本该有的津贴,还遭遇档案被封的尴尬境地。
无数人在回乡之后,都遭受了了不公的待遇。
这其中,也包括宁坤。
陈阳赶到清河县下属的邙山村时,在村口的一块地里见到了正埋头苦干的宁坤。
不到三十岁的他,皮肤黝黑,还是跟以前一样敦实。
只不过,身上那股锋锐之气早已消失殆尽,如同被尘埃封住的金子,毫无光芒可言。
此刻。
尽管被几个无所事事的同村人围住,一个劲的嘲讽,羞辱,大概意思是说,你宁坤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跟丹丹在一起,完全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言语之刻薄,尖酸,让人无所适从。
可宁坤却始终一言不发。
周围一些路过的人,无不怀着一个看笑话的心态,指指点点。
陈阳呆立在原地,心底五味杂陈。
这可是曾经为统兵总帅抗帅旗的风云人物啊,而今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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