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蕊听出来何夫人是借东说西,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或许只是人家不想生呢。”
何夫人半点都不信,拿帕子掩着唇,“三十多了还不生的,只怕是有什么毛病吧。要说咱们女人呢,没有不爱孩子的。毕竟除了孩子,咱们谁也指望不上。”
游蕊:“你这么想也没错,不过总有人不是这样想的。”
“正是这个话,”顾夫人说道,“像那有孩子的,不孝顺的也大有人在。”
何夫人淡然地笑了笑,自顾说道:“王妃娘娘不是最擅长这样的事吗?您有空了,可以帮李家夫人看一看。万一能看好呢,这可要比您说的怎么教那些民间人能顺利生产强多了。”
游蕊没说话,心想总是有这样的人,把别人的退让当作一步步前进的阶梯往上踩。
这种人,你给她好脸色,她不会觉得你好说话,只会觉得你好欺负,但你要是不理她,她反而会害怕,惶惶,从而对你更加尊敬。
这便是俗谓的贱性。
之后,游蕊不再理会何夫人,其他人看王妃娘娘似乎生气了,一个个也不去搭理这人,免得惹王妃不喜。
不过因为何夫人扫兴,这个小聚会很快就散了,游蕊来到院子里闲散,看到带着两个小男孩在小路上玩耍的柳若芬。
看见游蕊,迈步都摇晃的张华年立刻叫着老乡往这边扑,不过听在别人耳中,便都是啊啊声。
张锦年看到自己的小同伴往一个方向跑,立刻也跟上。
然后一个不稳,小身体往后一仰,就坐在自己腿上。
柳若芬好笑地不知道管哪个,见小儿子稳当些,便放下小儿子去抱大儿子,游蕊赶紧上前两步,蹲下身接住张华年。
“娘娘,”柳若芬抱着大儿子走过来,想要见礼,游蕊阻止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游蕊问道。
柳若芬说道:“出来的时候我们本来就没带几个下人,现在让她们给这两个小的洗衣服呢。刚才,我看见何夫人似乎脸色不好看。”
游蕊哦了声,没多说。
张华年伸着手往外指,柳若芬见王妃不想说,便也不再提,笑着道:“小二特别野,动不动就要出去玩。”
春光晴好的午后,驿站一片宁静,茶寮里面的夫妻时不时向这边看来一眼,不过驿站加高过围墙,他们几乎看不到什么。
“这个地方的视线根本不好,”两人小声讨论,“昭先生找的这个位置一点都不值,白费那么多功夫,浪费了不少钱。还费了那老两口一条命,能成吗?”
在这儿待两三天了,除了昨天看到王爷和王妃出去,他们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提供。
这时,有人过来喝茶,两人一听那人的口音,对视一眼,然后故作自然地提茶沏茶,等这人走了之后,男人摊开手掌看了看那个纸包。
女人发愁道:“咱们连驿站的大门都不能靠近,更别提把这东西送进去了?还要送到那最高的人口中。”
“为了救圣姑,也只有试一试了。”男人看向驿站的方向,“跟后厨的人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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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城最好的酒楼,承德楼,今日闭门谢客,但靠近门口的话,就能听到里面穿来隐隐的丝竹之声。
今日,摄政王在此处接见宁州城最富有的那一批士绅,大堂内,椭圆形的舞台上挂着淡红色的纱幔,十几个穿着清凉的女子舞动出妖娆的姿态。
本来这十几个女子就已经是很美的了,但是突然间,丝竹声一缓,一个穿着黑纱肚兜下着灯笼裤的遮面女子被烘托出来。
红纱中,黑纱女子的身影尤其突出,那腰细得几乎男人一把手就能挽住,瞬间,在座的男人好几个都粗重了呼吸。
主座上的男人一身蟒袍,威严摄人的气势似乎在小小的一个抬眼之间的动作就流露出来。此时的宿岩也感兴趣地坐直身体,伸手端起面前的青铜酒杯,目光看到舞台上的女子时,唇角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
谁都没想到,他此时想到的是游蕊曾经说过的那句,在现代,黑色是送葬的颜色。
伪装成一个乐师坐在舞台侧面的昭先生,看到下方摄政王的神情,心里一阵激动,果然啊,是男人就逃不过晨星姑娘的魅力。
只是摄政王肯定想不到,这魅力是要他命的。
管弦声越来越急,昭先生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突然,耳边的笙乐中夹杂了一丝杂声。
“先生,王妃娘娘没有来。您的后手肯定能用上。”
听到这个声音,昭先生差点失态地停下手里的萧,然后一棍子打在这蠢才头上。
不是不让他来了吗?谁把他给带来的?还有后手,他有什么后手?
一瞬间,昭先生脑海中闪过各种猜测,最后定格在这家伙不会是个卧底上吧?
汉子这时候又提醒,“先生,该动手了。”
昭先生:你能喊得再大声点吗?这种蠢货,摄政王肯定不会用。
难道是老天爷都在帮助摄政王?
气愤的心情通过越加激烈的乐声传达出来,舞台上的黑纱女子一下腰,旋回出来的两根黑色披帛种喷射出两捧闪着紫光的银针。
几乎是同时间,宿岩一手轻放在桌面上,一手微旋,把酒杯中的酒业呈喷射中泼出,随即用内力将酒杯与酒液相连着推出去。
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酒液收拢了所有朝着宿岩面门而来的银针。
然后酒液合着针光,掉转头冲着台上而去,舞女们乱做一团。
宿岩云淡风轻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有人行刺。”
门哐嘡一声被破开,十几名士兵冲了进来,银光闪闪的红缨枪对准席间众人,喊道:“所有人禁言禁行。”
喊声刚落,舞台上的女子一个鹞子翻身,俯冲下来,手里举着一枚尖锐的簪子,看模样,不杀了宿岩她绝不甘心。
连找她来的袁家家主看到这一幕都吃惊,为这个女人的胆量和毅力感到佩服。
女子眼中神色狠决,但宿岩连眼皮都没抬,这一簪已经被最近的一个士兵拿枪将女子整个人挑开。
“拿命来。”女子喊道。
宿岩放下酒杯,起身离开。
女子兀自叫嚣,一脸颓丧的昭先生和汉子被押在一群乐师中,看到女子的疯狂神态,他心里有些疑惑,这人是不是真的跟王爷有什么大仇。
同时,昭先生很盼望,这个女人能再疯狂一些,把刺杀王爷的事一肩扛起来,这样青天教就还能处于暗处。
只要能处于暗处,他们就有希望。
汉子提醒那个还在放狠话的女人,“王爷已经离开了。”
正神情激动,大义凛然的女子突然一僵,目光凶狠地看向汉子,骂道:“关你什么事。”
汉子说道:“你骂得太狠,这些侍卫对我们的刑法会更重的。”
昭先生眼前一黑,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蠢货?如此说话,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直接不隐藏了,看向这汉子,破口骂道:“赵良,你实话说你是不是王府的暗卫?”
赵良一愣,十分委屈道:“先生,我是真心实意追随青天教的,摄政王不行仁政,抢夺周皇室的江山,我要帮周姓重新夺得权力,您不能怀疑我的忠心。”
一众士兵,现场被长刀压住脖子的众豪族,此时看向昭先生的目光都充满同情。
输的这么毫无悬念一点都不冤,有这么个蠢货跟着,再好的计谋也得都被他全喊破。
不,不是,这家伙根本不是蠢货,他是一根筋。
一根筋是比蠢货还让人恐惧的存在啊。
另一边,游蕊和柳若芬在外面带着两个小孩子散完步,正要回去,一个提着点心要去给各个房间送的丫鬟经过。
刚才张华年和张锦年兄弟俩就有些饿了,她们回去也是给两个小的吃糕点,于是游蕊叫住那个丫鬟。
丫鬟是宁州府这边安排的,很是守规矩,听到吩咐就提着食盒朝这边走来。
食盒共有十层,一层两碟点心,都是特别新颖的精巧的样式,游蕊问张华年想吃哪个,没想到这小家伙还真听得懂,伸手就抓起最上面的一个碟子,然后,往地上一扔。
砒霜的味道这么明显,哪来的傻子要在驿站害人,还遮掩一下都不遮掩。
“小二,你不想吃也不能扔啊。”柳若芬蹲下来扶住儿子,虽然孩子小,还是要教育,“这是王妃娘娘请你吃的,你不能扔。”
张华年指着地上的点心,啊啊了两下。
游蕊蹲下来捡起糕点,低头的时候看到碟子下方的银丝线几乎全黑了,她把所有的点心都拿下来,看到整个变色的碟子上银色镂花,神情一凛。
点心里加有砒霜,且含量应该还很不少。
“要送给谁的?”她看着丫鬟问道。
丫鬟说道:“这是给王妃您的点心。”
游蕊捏着糕点看了看,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丫鬟有些疑惑,想了想道:“是后厨准备的,奴婢到时间去取。”
柳若芬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游蕊摆手让丫鬟走了。
不过这个丫鬟并没有走多远就被扣住了,连带着厨房的一群人。
游蕊总觉得真有人想对她动手,不会这么蠢,砒霜下的量这么大,不知道驿站虽然没有银制餐具却都镶嵌着银饰吗?
赤阳卫正在审问厨房一众人的时候,一行马匹疾驰而来。
宿岩从马上翻身而下,侍卫小跑着过来将马儿牵走。
“王妃在做什么?”宿岩随口问道。
侍卫脸色微微变了下,说道:“回王爷的话,有人向驿站的吃食里投毒,王妃正在审查。”
宿岩脚下的步子加大,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其余的侍卫们也都有些咋舌,王爷今天是特地没带王妃出门的,没想到还是有人朝王妃动手了,这宁州的豪族,胆子比天还大呀。
侍卫们也都进去后,驿站外面安静下来,但是没过多久,又有一波人驰来,这次是既有马儿又有马车。
只不过,马车是栅栏的笼车。
茶寮里的夫妻俩看到笼车里关着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昭先生被抓了,那他们的大业怎么办?
女人说道:“我们要不要离开?”
男人想了想,“别着急,再看看。”
他觉得昭先生不会出卖他们的,就算昭先生被抓,他们也是安全的。
然而很快被打脸,不出半个时辰,又是一彪军马杀气腾腾地从驿站驰出,转瞬将茶寮包围地严严实实。
“官爷,我们是老实的小买卖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男人点头哈腰地问道。
马上的赤阳卫冷着脸道:“敢给我们王妃投毒,你们都是要株连九族的。”
男人脸色一白,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发了。
怎么可能呢?他做得很小心啊。
一男一女被押到驿站后面的柴房,看到了被审讯过的昭先生,担心地向垂着脑袋的人喊道:“昭先生?!”
昭先生抬起头,脸上尽是愤怒和灰败,也不管是不是还有摄政王的侍卫在,额冒青筋地喊道:“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要给摄政王妃投毒?”
“不,不是您说的吗?”男人说道。
昭先生道:“我说什么了?”
男人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虎视眈眈的侍卫,但在昭先生似乎能抓住他吃了的目光下,说道:“您,您派来的人,说,明天趁着人不在,把人处理了。”
“是啊,你怎么办的?”昭先生脖子都鼓出青筋了。
女人接话道:“我们就想办法拉拢了后厨送菜的人,请他帮的忙。”
侍卫们对视一眼,没想到竟然只是这样。
昭先生却气得不停挣动铁链,“我说的第一个人是摄政王,第二个人是那个昨天被他们带来的圣姑。你知道吗?知道吗?”
连侍卫们都感受到了昭先生的无力和狂怒。
女人惊讶道:“可圣姑是我们的人,您怎么会想要除掉她?摄政王不是好人,他的王妃肯定也是个敲骨吸髓的人物。第二个人您说的肯定是她。”
昭先生:“我说的是圣姑。为我们的大业,牺牲一两个人有何不可?你们都是教里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再说,我要是想让你们给摄政王妃投毒,会让人给你们送来那么劣质的毒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