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齐谨逸,样貌美俊,唇边刮净的胡茬泛青,茂密扎手的黑发剃剩几寸,身上校服衬衫白得泛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乖乖生生,只有在笑起来时才会显出几分风流。
十五岁时的暮色柔软地垂在空中,他算好时间,躲在浓绿的树影后,攀在圣安华奶油色的高墙上,弯身伸手去拉高墙下仰头站着的林睿仪。
十五岁的林睿仪手掌微温,捏在手中软得像绵。他用力抓紧齐谨逸的手,与他一齐翻过围墙,伴着风声笑问,“今次去哪?”
齐谨逸懒得拿主意,藏着心机温温柔柔地哄他的小男友,“由你做主。”
一向有主见的林睿仪便觉得顺心,咧嘴笑得满意,又拿手肘轻轻撞他,“没主见!”
十五岁时的本市与他们一样年轻,空气中都是朝气与活力,路上行车与街上行人穿的西装一样棱角分明。他们一路笑闹,将解开的校服外套系在腰间,躲在人后偷偷拖手,又在人看过来时一瞬松开,一前一后踏入新开的快餐店。
柜台前的队伍很长,林睿仪拖着齐谨逸缀在队末站好,转头打量店内的装潢,“全市第一家喔,不知道有什么稀奇。”
有幼童光脚在店内的迷你乐园爬上爬下,发出阵阵大笑。齐谨逸眼睛扫过柜台上方悬着的招牌,满不在乎地回话,“一样是洋垃圾。”
林睿仪笑着嘁他说话老气,又说:“喂,你看那边,有个小朋友,模样好可爱。”
齐谨逸便转头看向窗边。
一个脸颊饱满,眼睫密长的小孩独自坐在双人桌边,圆领衬衫搭背带裤,黑色皮鞋擦得极亮,衬着光洁白/皙的半截小腿,整个人被夕阳镀上一层柔光。
林睿仪看着小朋友齐肩微卷的黑发,又眯起眼睛,斜斜身子去看他的瞳色,之后开始推测:“好似是混血喔,生得真好看。”
“去看看不就知了?”齐谨逸本就不想吃快餐,干脆顺水推舟地拉起林睿仪,径直往窗边走。
“喂喂,你做什么啊!”林睿仪作势要打他,只是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带到了小朋友面前。
大大方方地伸手在小朋友眼前晃了一晃,齐谨逸笑着招呼小孩:“你好,我的朋友说你生得很可爱!”
不等林睿仪啐他,小朋友仰头看过来,乖乖巧巧地点点头,带着点奶音认真道谢:“多谢哥哥。”
少见乖巧如斯的小孩,林睿仪惊叹:“哗,好有礼貌,又不怕人。”
齐谨逸又问:“请问你是不是混血儿?”
小朋友似是被问得多了,自然地摇头否认,好似背书一般答话:“不是,只是我妈妈有二分之一的欧洲血统。”
得了答案,齐谨逸瞬间翻脸不认人,板起表情吓唬小孩:“怎么我问你就答?这样好危险,万一我们是坏人怎么办?抓你去卖钱!”
“整天吓人家小孩!”林睿仪拿手肘撞他,又翻他白眼。
小朋友却很淡定,连表情都未变,认真地说:“你们是学生哥哥,不是坏人。”
“学生哥也有坏人的,”没吓到小孩,齐谨逸也不气馁,倚老卖老地发表观点,“大了你就知道了。”
听他与自己意见相悖,小朋友也不反驳,只是抿起嘴不说话。
“不要理他,他神经的。”林睿仪笑骂一句齐谨逸,伸手去揉小朋友浓密的发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被陌生人揉了头发也没生气,小朋友答话永远认真,“在等我妈妈。”
林睿仪便赞他:“好乖。”
齐谨逸却撇了撇嘴,“什么妈妈,把小朋友自己一个丢在这里,也不怕他走丢。”
听他说到自己妈妈,小朋友仰起头,对上他浅棕的眼,“我不会走丢。”
耸耸肩没再说什么,齐谨逸伸手勾住林睿仪的尾指,拉他靠在了窗边。
“怎么不回去排队?”林睿仪疑惑,小声问他。
齐谨逸捏着耳垂上新打好的耳钉转了转,答得漫不经心:“等他的妈妈来啊,不然真的被人抓去卖钱了怎么办。”
林睿仪爱他好心,带笑亲昵地去捏他的脸,又被他拦住了手腕,听他懒洋洋地解释道:“回去再捏,别带坏小朋友啦。”
小朋友的奶音便插了进来,带着一点幼稚的执拗:“我不会被带坏。”
情人间的悄悄话被听见,不等林睿仪做出表示,齐谨逸大方地勾起手指,敲了一下小孩的额头,“偷听大人说话,坏小孩。”
看出两人中谁才是坏心眼的那个,小朋友气闷地鼓了鼓腮,说话却仍然很老实:“sorry.”
小孩太乖,齐谨逸难得生出几分罪恶感,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知道认错,很乖。”
看不下去男友颠倒是非,林睿仪恶媳妇样地叫他收声,自己转头与小朋友搭起了话,问他多大,在念哪间幼稚园,喜欢吃鸡翅还是汉堡。
小朋友一一答了,林睿仪也耐心地听,又叫他好好学习,将来考圣安华。
听了一路,齐谨逸忍不住插话:“考什么圣安华,烂学校,规矩好多,又恶又严。”
林睿仪正准备驳他,便看见一个明艳的混血美人慢慢走上了楼梯。
美人穿着一件高垫肩的丝绒裙,五官深邃,卷发柔亮,颈上戴着一串饱满珍珠,脸色略有几分憔悴,反而更显得动人。
她两手空空,表情似是有些失魂落魄,也没注意站在窗边的两人,只柔声向小朋友道歉:“sorry啊子筠,人实在太多,时间赶不及,明景湾那边都布置好了,我们先走好不好?”
没吃到快餐,小朋友也不显得失望,跳下座位牵住了美人的手,乖乖点头:“好。”
齐谨逸与林睿仪自觉地退作背景不出声,小朋友却转头与他们挥手道别:“哥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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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蒋大婚,大宅内外装饰绮丽,处处点灯,二十岁的齐谨逸从英国赶回来,捧着白色玫瑰去祝比花更娇艳的蒋曼玲。
二十五岁的曼玲披着白纱,一头芭比卷发,繁复的蕾丝头纱衬住一张涂着红唇的漂亮脸蛋,被水晶吊灯映上一层迷离光泽。
她脸颊绯红,眼中染着别样的兴奋,拿涂着珠粉甲油的指甲戳他,“要死啊你,来得这么晚!婚宴都没吃到!”
齐谨逸玩世不恭地拨了拨耳垂上的钻钉,咧嘴笑笑,“上周出车祸,昨夜才刚出院搭飞机,你体谅体谅我啦!”
“啐,谁叫你成日开快车!不理你!我去确认下一套礼服!”曼玲没心没肺地嗔他,把手中香槟放在台上,抱起层层纱摆,转身去找管家。
不在意地拿起曼玲喝了一半的香槟抿过一口,齐谨逸理了理袖扣,有不安分的情人远隔着重洋夺命连环call到他手机,又被他看都不看地次次摁掉,只等同在大洋彼岸的james替他收拾残局。
大宅上下数层,十分气派,布着繁花的大厅内站满各自交谈的宾客,人人见了他都笑着招呼,称呼他一声齐少。
他温文有礼地一一笑着应过去,又招呼过自家父母和大哥小妹,视线一转,看见角落处站着一个胸前戴花的漂亮小朋友,手中拿着橙汁,抿嘴笑得很乖。
小朋友站姿挺直,理着一头梳齐的短发,被大人围住,仰头乖乖地答着话,又在大人转身后一刹冷下脸来。
二十岁的齐谨逸好奇心与玩心一样太重,看着小孩变脸便觉得好笑,穿过人群去问那位小朋友:“小朋友,你是花童?”
见有人来,小朋友又挂上笑脸,却没应他的话。
猜他是答话答得厌倦,齐谨逸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又体谅小孩辛苦,好心弯身下去,问他:“要不要去吃甜品?”
小朋友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英俊青年,歪了歪头,片刻后答:“好。”
齐谨逸便笑起来,“你知不知后厨在哪里,带我过去。”
后厨里有帮佣忙来忙去,桌上布满盏盏小食,却都是大人口味,齐谨逸一一看过去,转身问小朋友意见:“我叫人去给你买回来,o不ok?”
难得懒人如他善心大发,小朋友也很赏面,点头说好,他便又问:“你爱吃什么?”
好像之前都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小朋友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抿起唇线认真地回想,而后说:“……芒果。”
齐谨逸拍了拍他的头,思索片刻,问:“那,杨枝甘露,可不可以?”
小朋友实则很少吃甜品,只听他说了名字便点头,“好。”
“整天点头,头都要掉了。”齐谨逸少见小孩像他样乖巧,不轻不重地捏他下巴,直到看他孩子气不满地拍开自己的手,才笑出了声,转头打电话叫人送甜品过来。
花园中高高低低点着晚灯,身侧尽是胭脂色的、香槟色的、伸手可折的繁花。二十岁的齐谨逸解开领带,陪初初相识的小朋友坐在花前,合吃一份又甜又腻的冰凉甜品。
小朋友垂着眼睛慢慢咬大粒的芒果,又一粒粒抿下酸甜的西柚,吃相过分斯文。
“好像小大人啊你。”齐谨逸觉得好玩,轻轻戳他额角,“不喜欢热闹?”
小朋友转过脸,不算客气地反问:“你喜欢?”
一丝骄纵露出了些微端倪,齐谨逸好笑地装作震惊,“哗,露出原形!”
小朋友还不会翻白眼,只不屑地往下扯了扯嘴角,却又不忘道谢:“谢谢,甜品很好吃。”
齐谨逸一向体贴惯,下意识地回:“那下次再带你吃。”
咬了咬塑料匙尖,小朋友问:“还有下次?”
后日就要返英国,又不知眼前这实是谁家小孩,齐谨逸仍是硬着头皮心虚地应了声:“当然,吃甜品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似是看出了他的口不对心,小朋友细声地嗤笑,却没拆穿他,只看着大宅窗中透出的片片灯光,浅浅叹了声:“好亮。”
分不出他说的是“好靓”还是“好亮”,齐谨逸还是配合地点了头,又看小朋友转过头来,指了指他耳骨上的钻钉,“这个也好亮。”
齐谨逸一瞬警觉,严肃地教育小孩,“不准学大人乱打耳钉!”
小朋友没忍住,翻了个不太熟练白眼送他,“我才不会。”
“又扮小大人。”齐谨逸再次戳了戳他的额角。
二十岁时的夜幕柔柔铺开,耳畔有虫鸣细响,旋律悠扬的弦乐从大宅内隐隐传来。齐谨逸收拢起小朋友吃空的塑料盒,向他伸出了手,“走吧,要回去了,等下大人会担心。”
如果是平时,按小朋友的性格,该会甩开他自己往前走,可此刻的他唇上还留着芒果与椰汁的甜味,伸在眼前的手掌看起来也坚实有力。
所以他伸出了手去,牵住了眼前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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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叶倪坚戴着发带,眼中好似聚着满满灿亮日光。
十五岁时的下课铃仿若世间最动听的乐音,他拨了拨一头直竖的短发,把手中篮球抛向某人的座位,“走啊子筠,打球啦!”
凌子筠轻巧地接住直线飞来的篮球,手掌旋起,将篮球立在指尖转了转,又抛回给了站在班级门口的叶倪坚,“不去不去,功课还未写完!”
“好学生啦你,”叶倪坚当他们班级是自己班,走进来顺手拉过张空凳,坐到凌子筠身边,“放学后再写啦,我陪你坐图书馆!”
凌子筠好笑地望他一眼,“那怎么不放学再打球?”
“对喔,那样还可以打久一点!”叶倪坚拍拍额头,咧嘴笑起来,“那你快写功课,我陪你。”
“才十分钟,陪什么。”说是这么说,凌子筠嘴角还是划出了弧度。
放学后的球场空空旷旷,叶倪坚自己遍遍练习着灌篮,凌子筠戴着耳机坐在场边写功课,听他收集的cd碟。
身边人影一闪,是叶倪坚跑了过来,坐在他身边,“你在听什么?”
凌子筠扔了包纸巾给他擦汗,取下一边耳机递过去,“自己听。”
“张国荣啊,好老气。”叶倪坚笑他,却没将耳机取下来,只向后靠住椅背,慢慢平复着过速的呼吸,又侧头去看他写的功课,“这么用功,成绩又好,怎么不考圣安华?”
凌子筠微微眯起眼,嘴角的弧度浅浅,心想那样不就遇不到你?嘴上却答:“圣安华有什么好,烂学校,规矩好多,又恶又严。”
叶倪坚大笑出声,“听谁说的啊?明明很好!”
听谁说的?
凌子筠一刹恍惚,又回过神,放低手中作业本,探过身去拿叶倪坚手里的篮球,“不写啦,走,打球!”
少年于球场上笑闹跃动,被放在一旁的耳机里男声温软,淡淡的汗味被风卷散,十五岁的夕阳美得像他们一样,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
英国似是永远那般阴雨连绵,二十五岁的齐谨逸慢慢开着车,闲闲应付曼玲在电话那头的关心,“知啦知啦,后年就回来,好不好?”
“还要等后年?!”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曼玲瞪大眼睛的模样,“你留在那边做什么,度假啊?英国又不好玩!”
“那就去意国——”齐谨逸腾出手,打了坐在副驾闷笑不停的james一下,对曼玲说:“你不要这么惊惊乍乍好不好,给我朋友看笑话!”
“旁边有人?怎么都不跟我说——”曼玲立刻收敛了语气,软软地责骂他,“不讲了不讲了,不理你了!我去看看凌筠,他今天回来都没吃晚饭……十五岁的小孩都在想什么?怎么一天一个样,明明昨天都还乖乖的——”
“十五六岁,不是功课失意就是失恋,”齐谨逸尽心替她提供思路,“小孩子,带他出门玩玩,吃点甜品,哄哄咯!”
听曼玲念念叨叨地挂了电话,james终于放肆笑出声来,“你这个姐姐,真是好可爱!”
齐谨逸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是这样的啦。”
james边笑边对镜补妆,又问:“那个凌筠又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
“应该是她的继子,”齐谨逸停下来等红灯,腾出手点烟,“我也不认识,都未见过。”
“继子?那不就没血缘?”james八卦起来,“哗,可以下手的喔!”
“神经!”齐谨逸翻白眼给他,长长吐出一口烟气,“人家才十五,我又不是禽兽!”
james描得精致的眉眼一挑,抢过他点燃的烟叼在唇间,“那我呢,考虑一下?”
“滚滚滚——”笑着推开一脸坏笑凑近的james,齐谨逸用力踩下油门,车身如利刃般划开二十五岁的街景。
十五岁的凌子筠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拾起被踩碎的cd,拉下校服衣袖,遮住手臂上大块的紫红淤青。
无心去想是不是人人的十五岁都会如此难过,他坐上凌家的车,语气寻常地叫司机开到他常去的那间唱片店。
“阿凌!”店家早已与他熟识,见他推门进来便招呼,“今次要哪张唱片?”
唱片店内贴满或新或旧缤纷海报,他一一看过,淡淡应声:“那张《红》。”
“咦,”店家奇怪,“那张你不是早就买过?”
“弄坏了。”他随口答,走过排排整齐的唱片,又随手挑出几张,一齐付了钱。
等到走出唱片店,熟悉乐声又在耳机中响着了。
“如果真的太好,如错看了都好。”
“不想证实有没有过倾慕。”
凌子筠慢慢走向自家的车驾,心中遍遍念着两句歌词,是他十五岁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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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谨!这边啊!”
昔日班花即使人到中年,也仍是貌美妇人,掂起脚朝齐谨逸用力挥手。
圣安华风景如旧,三十五岁的齐谨逸笑着应她一声,却没移动脚步,仍站在原地,噙着温和笑意看眼前钉在框中的相纸。
昔日肆意写上去的人生教条墨色仍深,只是下面多了数行潦草小字,看墨迹似是也有些年头。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不与子筠吵架。”
——“不惹子筠生气。”
——“不撇下子筠一个人。”
字字句句都能教人明瞭,那写字的是怎样骄纵可爱的一个少年。
见他不肯过来,班花小姐——现在是夫人了,屈尊走近前来唤他:“喂,怎么架子这样大,连我都叫不动?”
齐谨逸即刻离她弹开半米远,笑着指指窗外操场,同她开玩笑,“带了家属过来,不敢跟美女走近!”
“啐!”班花夫人毫不怜惜地拿流行款的手包甩他,笑骂:“三十五了,都没个正形!让老同学们看笑话!”
昔时数十同窗,有人不幸离世,有人功成名就,有人处境艰难,有人富贵依然,当年青葱的林睿仪都早已移居北美,在当地开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与恋人登记结婚,过得和谐美满,今次也特意赶了回来,赴这场十七年后的同学会。
旧情人相见,早不似少年人那般会觉尴尬,林睿仪转转无名指上的银戒,大方与齐谨逸问好,又问:“你家小朋友?”
齐谨逸笑答:“他脸皮薄,怕见你们,自己在操场坐着温书。”
“明明上次见他,还张牙舞爪。”林睿仪揶揄,好像当时步步紧逼的那个人不是他,又算算时间,问:“要读博士?”
“是,他聪明勤奋。”齐谨逸答得与有荣焉,仿佛自己没读过phd一样。
“来都来了,叫他过来跟大家打招呼啊!”班花夫人未见过凌子筠,仍不忿自己当年没追到齐谨逸,势要见见是怎样的尤物才能吃定他,左催右哄,终于说动齐谨逸下楼叫人。
二十五岁的凌子筠一身休闲装,曲着长腿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眼睛盯着翻新过的篮球架,旧事便浮上了眼前。
八年前的夏夜,他在这操场上没命疯跑,最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伸手接住了自己,从此便再也没松开手。
齐谨逸在他的回忆中远远走来,与当年那个温柔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在想我?”齐谨逸坐到他身边,伸手揽过他的肩。
这个人的怀抱永远很暖,凌子筠靠在他肩头,抬眼看他的脸。即使睡前醒后都有精心做保养,残忍的时间也难免还是在他眼尾留下了几条浅浅的痕迹。
同样也永远猜得出他在想什么,齐谨逸点点他的脸,“嫌我老了?”
早改掉了口是心非的恶习,凌子筠懒懒答:“怎么会。”
相识时他不过二十七,面孔白/皙皮肤紧致,被那些痕迹记住的是他们相爱的时长。
齐谨逸看着凌子筠看着的风景,突然笑了起来。
被他笑得莫名,凌子筠戳他,“突然傻了?阿兹海默?”
“还说没嫌我老!”齐谨逸轻轻打他,说:“只是当时有个小朋友,理不清自己心情,三步上篮都会跌伤脚,还只知道乱跑。”
回忆往昔都是甘醇的甜,惹人勾嘴角,凌子筠佯怒地捏了一下他的腰,“怎么下来找我,不跟他们叙旧?”
“看见了某个小朋友留的言,觉得过分可爱,忍不住要来找他——”腰间的手指渐紧,齐谨逸被捏得笑着求饶,握住了他的手,说了实话:“他们叫我带你过去见人,要不要过去,等下一齐合影?”
不等凌子筠答话,又说:“带家属合影,天经地义!”
凌子筠早不似少年时别扭扭捏,依言站起身,拍净身上尘土,“好。”
跳下看台,凌子筠回头看向齐谨逸,没头没尾地说:“突然想到一首歌的片段,但是想不起歌词,也想不出来是什么歌。”
爱极小朋友玩这样的把戏,齐谨逸勾起嘴角,闷闷笑了两声,快走两步追上凌子筠,边走边唱了出来:“……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风也温柔,同样款式的钻钉在他们耳上,比阳光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