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怀冬走罢!”
将田宝儿扛在腋下,怀冬正想大步地离去,便听一名侍女的嘀咕声从殿外响起:
“咦?——刚才好像是公子宝的声音啊?……”
“甚么声音?——哪有!都散开,散开,莫要冒犯女君寝宫……真是的,真以为谁都能踏进女君寝宫不成?”似将那名侍女打发走了之后,尖细的男声半是抱怨,半是玩笑,“怀冬,快出来,你也不怕呆久了穿帮!”
听罢,怀冬朝殿外走去。
腋下的田宝儿,奋力地挣扎,又哭又叫,叫道:“娘亲~娘亲~娘亲~”
声音嘶哑,田宝儿卖力地哭叫,奈何死活不见侍女们或宫正们前来解救他。
怀冬轻拍田宝儿的屁股,佯怒道:“别仗着你是公子宝,怀冬就不敢揍你……惹怒了怀冬,怀冬把你丢进水里,亦未不可。”
田宝儿炸毛,首次被人这般教训,差点蹦起:娘亲和爹亲都不敢这样对他!
眼里迅速地积泪,田宝儿张了张嘴,眼看就要放声大哭,却被田宝儿慢悠悠地告知:“哭罢~哭罢~哭得再响,来人越多,你就越丢脸——到时,所有的侍女们都会笑话你老大不小,却哭鼻子……”
田宝儿僵住,欲哭不哭,傻呼呼地盯着怀冬,不太理解为甚么怀冬要这样欺负他。
“你在做甚么?!”殿外,那男声又再呵斥怀冬,“既然把他抓到,就赶紧离开!”
抬头起来,田宝儿费力地盯向来人,便见那人面无胡须,倒是干净利落,只是眼神吓人,凶得像飞鹰,看见他时,眼里迸出毫不掩饰的仇恨,把田宝儿吓得不敢乱哭——不由自主地,田宝儿反而抓着怀冬的衣襟不放,生怕怀多撒手,将他送给眼前的那个男人!
“他似乎怕你?”怀冬惊奇地问。
那人仍旧凶狠道:“少来废话,赶紧把他带走——宫里都打点好了,只要不让他露面,咱们就能顺利地逃出宫外!”
怀冬敛起惬意,严肃地点了点头。
随后,那人弄来一辆牛车,并将田宝儿揍晕——田宝儿昏厥之际,怀冬大惊失色,急忙地扣住那人的胳膊,惊道:“你做甚么?!”
“心软了?”那人斜视怀冬,“莫要忘记这个孩子,是那个家伙的——”
“没敢忘记!”咬了咬牙,怀冬不再多看田宝儿一眼,径直地跳上牛车,“走罢,哥哥。”
充作车夫,那人熟门熟路地驾驶牛车,轻松地来到临淄宫的城城前,向临淄宫城守们招呼了几声,顺利地出了宫去。
不知过了多久,临淄宫内才传出一道惊叫——
“不好啦!不好啦!公子宝不见了!公子宝不见了!……”
……就在公子宝丢失的情况下,远在棘城的吕邗姜仍不知情,仍为割地一事与吴王夫差扯皮。
“蒙城么?——似也不错?”本觉得吴王夫差会顺理成章地同意,岂料下一秒,他却话锋一转,“蒙城也不是不行,但据孤所知,蒙城都没甚么人口了罢?”
挑了挑眉,吴王夫差饶有兴致地看向吕邗姜,好奇她会怎样回答。
事实上,早在进攻齐国之前,吴王夫差就意外地得知了齐国女君突然下令,将齐地边境一带的齐人们往内地迁去。此举当时引来不小的轰动,齐国大臣们疑似都持反对意见,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得不执行齐国女君的命令……
而吴王夫差,驻军艾陵之前,亦派人刺探齐国边境一带,正好知晓齐地边境确实荒无人烟,都没多少户人家。
因此,吴王夫差若占齐地边境,真的只占齐地,而非齐地和齐人——对于土地和人口的选择,吴王夫差更倾向人口:土地没了,可以再征战得之;人口少了,却要花费数十年的光阴才能恢复!
人口的减少,意味着发动战争需要的兵力也会相应地变少——这令以军事强国闻名的吴国,怎能不头痛人口增长的问题?
就因常年发动战争,吴国人口……不如齐人也。
“孤不占夷城,亦可。”转了转眼珠子,吴王夫差也直接说明要求,“孤要蒙城,以及蒙城原先住着的人口!”
“这不可能!”吕邗姜想也不想地拒绝,“且不提齐人不愿来吴国,便是强行地送去,想来他们也会逃回齐国……当然,或许他们连齐国也不想回,直接地逃到国外,诸如晋国或楚国——与其逼迫他们出走,不如放他们一马,本君愿以财物赎之。”
“财物……”吴王夫差满头黑线:是他太不了解吕邗姜了吗?——还是以前他就没了解过吕邗姜?
太不可思议了:这位齐国女君不重视齐国领土,亦不重视贵重财物,反而挺维护齐国人们?……
吴王夫差目不转睛地盯着吕邗姜,好似头次认识吕邗姜。
仍是除了好战的武将们,胥门巢和田恒都若有所思地注视吕邗姜——胥门巢心道:真没料到,这个齐国女君竟然如此豁达明理,知晓治国在民!田恒心道:不愧是女君,思路和普通姬子完全不一样……这要搁到吕瑞姜的身上,八成她会舍不得财物罢?
——假如吕瑞姜在此,定要狠扭田恒的耳朵,狠狠地训斥:瑞姬也不看中财物!瑞姬也不看中财物!瑞姬也不看中财物!……给瑞姬一个表现的机会,瑞姬也会选人而非物!
很可惜,吕瑞姜不在这里。
……微微地愣神,田恒为自己突然地联想到吕瑞姜而感到惊诧:甚么情况?他怎么记起了吕瑞姜来?
莫名地,吕瑞姜的举止言行浮现田恒的脑海,令田恒生出三分想念的微妙之感。
——他才不想念吕瑞姜呢!
八成是吕瑞**时太缠田恒的缘故,以致田恒时不时地想起吕瑞姜的那张神采奕奕的容颜。
「喂~你在想甚么?」晏慈用胳膊肘了一肘田恒,满脸好奇地用口型询问。
太有趣了:往日田恒端的一副风度翩翩的贵族才子,甚少露出这种思……春的表情?
回过神来,田恒板脸道:「闭嘴。」
撇了撇嘴,晏慈却又乖乖地闭嘴了。
“……你能出多少?”良久,吴王夫差慢悠悠地开口。
“价格你来开。”吕邗姜面不改色地说。
吴王夫差便竖起五根手指头,说道:“五十匹绸缎,能赎一人。”
“成交。”吕邗姜快速地应下——都不还价!
好个大气财粗的齐国女君!
眼见吕邗姜愿意出资赎购早已定居在齐地内地的一群原蒙城平民们,众人面面相觑,反应亦又各不相同:王子姑曹满头雾水,展如摸了摸下巴;胥门巢倒吸了一口凉气;国敏扶了扶额;晏慈张大了嘴巴,瞥向田恒——
田恒双手捂脸,都不敢直视吕邗姜:不家当,不知柴米油盐贵——五十匹绸缎才能换回一人,吴国怎地不去抢?!
……哦~这是女君答应的价格:当真不晓得绸缎稀少且又价格昂贵?!
齐国一年也只能出产五千匹罢了。
而他的女君却狮子大开口,直接五十匹绸缎换回一人:女君啊女君,你到底数过人口没?——夷城人数再少,一百人总能凑得到罢?!真要出现一百零一人,女君岂不是要焦头烂额?!
似是猜到这点,吴王夫差无声地闷笑,亦道:“但愿你不要后悔。”——吴王夫差很想知晓,夷城人口不止一百人,并且绸缎不够赎人时,吕邗姜要拿甚么东西抵押……或者说,齐国的绸缎成千上万?
思及这种可能,吴王夫差又笑不出来。
可是,随即,吴王夫差又觉齐国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绸缎,便又好笑不已。
“不必担心。”抬起头来,吕邗姜瞥见吴王夫差大笑的镜头,认真地解释,“本君既已经夸下海口,自有能力处理之——现在,只要吴王将吴国陆兵们辙出齐国境内,本君就出资赎回夷城平民们!”
甚么?——辙出?!
吴国将领们十分惊讶:这么说来,想要拿回财物,还得让他们从齐国离开?!
吴王夫差怒道:“孤从齐地离开,你要如何与孤交换绸缎?”——玩笑也要开个度儿:真让他们离开,齐国会将绸缎运回吴国么?专门开上船舰去运绸缎?就像运河邗沟一样?!
“对。”吕邗姜一脸肯定,“本君会令水师们装好绸缎,前去吴国——诸位相信本君的为人罢?本君从不在誓言方面撒谎。”
猛地抚掌,吴王夫差咬牙地笑道:“行~便信你这一回。”
吕邗姜嘴角抽了一抽:甚么信你,说得倒好听……做起事来却分外令人寒心!
吕邗姜永远都记得:吴王夫差对她柔情蜜意,事后待她归国,却是开凿运河,结果率兵伐齐,伐了不止一次!
“……吴王是否先辙军离开?”顿了一顿,吕邗姜鼓起勇气,大胆地追问。
吴王夫差沉吟片刻,痛快道:“好罢!就看在你我昔日的情谊上,这次孤就放过你们齐国……”
大手一挥,吴王夫差果断地下令:“命全军收拾好行李,即刻就要出发……辙军!”
众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