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随阳对上那只血爪,爪指尖锐地像铁矛,虽说看着是一滩液体,却异常地有力。
几次手爪挥下,震的他虎口发疼。
好在大开大合的攻击颇符合他的招式,找到窍门后,也算得上不落下风。
吕随阳全神贯注地躲避着每次攻击,根本无法去分心担忧那边的情况。
他大喘气着,紧紧握住剑,手臂酸麻。头发也散乱开了,还沾着草屑。
好不狼狈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他感觉血爪越发黯淡了,这才有了多余的精力去看旁边的杜思云。
动招击人,则吐气助威,一息之内,十几圈一气呵成,招式又快又疾。
贴身拒敌,则固气拒敌,间断发力,拳招快而准,脚踢高而劲猛。
不对劲不对劲。
吕随阳看得瞠目结舌,天都府有名在双手剑、太极剑、醉剑。各个以仙鹤为骑,走的是一个不染尘俗,飘然欲仙的道路。
这,这是什么?
打拳?
血爪冲他袭来,吕随阳向后一退,踉跄几步躲开了,又忍不住去看杜思云。
尘土飞扬之中,杜思云一脚踹完,妖怪无力地倒在地上。杜思云面无表情,捡起旁边的矛,双手持着,“噗嗤”一声,给那妖怪扎了个对穿。
血爪应声消失。
“啊啊啊——”妖怪捂着肚子,嘴里吐出绿色的鲜血,溅到了杜思云袍子上。
“你还……是不是……人啊?”
它瞪大了瞳孔,嘴巴张张合合,吐出许多鲜血来。
杜思云自然不会回答,干脆利落地把矛抽了出来,它身体抖了抖,瞳孔逐渐涣散。
闭眼前的那一瞬间,杜思云脸上突然变色,脚尖一点,向旁边的草丛掠去。
吕随阳大喊:“搞什么!自爆妖丹!”
“砰”一声巨响,它的身体突然放射出刺眼的白光。吕随阳当即双手把剑插在面前,单跪下来,闭着双眼默念心法。饶是如此,他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都流了血水出来。
藏在草丛里的程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人拥住了,这人一手扶着他脑袋,另一只手盖在他眼睛之上。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茧包起来了,温暖,安全,舒适,好像阿姐的拥抱一样。
程云试着睁开双眼,与吕随阳截然不同的是,他只看见了一片的黑暗。杜思云觉察出掌心细微的轻拂,轻声说道:“别动。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程云突然听见什么声响。粘稠腥味的液体从他脸上流下,眼前的手被抽走了。
程云抹了一把脸,一手的血!
他呆呆地抬起头,发现了血迹都是从何而来的。杜思云用手捂住嘴,狂吐不止,血液从她的指尖漏出,滴在他脸上。
面色苍白如纸,眼睛里的神采也黯淡了。
“道长……”
杜思云双耳嗡嗡作响,脑袋涨的厉害,天旋地转的,身体痛的厉害。捂着嘴的手指缝往外涌着鲜血。她一个晃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程云蹲下身凑到杜思云身边,颤抖的手停在空中,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这么多狰狞着猩红的血。
“道……长?道长?”程云慌乱地四下看了看,又见到了旁边握着剑跪倒在旁边的吕随阳。连滚带爬地过去,伸出手试探地轻轻摇了摇他的肩。
吕随阳口鼻耳都沁出了鲜血,此时用一只手扶住额头,好像才从刚刚那场风暴中醒了过来似的。
他一下站起来,还有摇摇晃晃的,用足了气力,走到先前妖怪站着的那个地方。
那边除了光秃秃的泥土之外,什么也不剩下了……
……
……
几日后。
晨光刚熹微,马蹄没在浅草之上,那人穿着青衣袍子端然坐在马上,手执马缰。
迎面春风细细吻过眉角。
四周树叶泛嫩,青青翠翠地错落着。
“这次我去南平城,星子村里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杜思云坐在马上,低头看着吕随阳道:“天都府在南平城有分属管辖仓库。你要的招魂幡应该是不成问题。”
招魂幡,顾名思义。乃是为了召唤回自戕而死的魂魄。
不过这物事只能找回非人的灵魂。
想用它来做复活死人这种逆天之事是不行的。
但因为它可以找回自爆身亡的妖怪的魂魄,也就常成为了修士降妖之时必备之物。
毕竟妖魂捉了,还可以炼进宝器中。
就是遇到自残的妖怪,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吕随阳笑道:“星子村这些村民自然不在话下,黄衣道士被灭,余下的也成不了气候。”
“你尽管放心,无论是泼粪的还是送饭的,我都会处理好的。”
杜思云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失踪的,还没任何线索吗?”
吕随阳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兴许是柴房没关门,被山上的野狼叼走了!不管了,让那贼婆娘自己去找吧!”
杜思云道:“那金丹修士不知道去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多小心!”
吕随阳点点头。
“待你走后,我自会跟这村子里的人讲清楚修士基本的路子。免得再来个妖五妖六的,他们也照信不过。不过,招魂幡品阶有高有低,这妖怪不弱,只怕普通招魂幡起不了大作用。恐怕要麻烦道友了。”
杜思云答:“你救我一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这个忙,我应了,自然竭力做好。”
“说起来,还是你救的我。”
吕随阳不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杜思云护着程云,受了这么一击,鲜血狂吐不止。好在是吕随阳虽然仍感觉是胸口闷闷的,像是被大锤重重地砸了一下似的,但是基本行走能力还未完全丧失。
他先是看见妖怪自爆妖丹,心灰意冷。好在突然出现的小少年摇醒了他,他才看见旁边一大滩的血,里面倒着一个人。
饶是杜思云说自己是体修,身体强悍。
但她离得最近,那妖怪自爆冲击之下,没先护住自己,而是拔腿向那小少年藏匿的地方跑去。
吃了这妖怪临死前的致命一击,怎么好的起来。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真把小少年护的滴水不漏的。
杜思云身体也蹊跷,他依她的吩咐给她服下腰间布袋里的丹药,瓶子上写着“一清”的两个小字。
她服下后便沉睡不醒,吕随阳将她带回星子村先安置了下来,又把剩下几个助纣为虐的人抓了起来,本准备一剑穿心,了断他们。
正在其时,那被救下的小少年又劝阻他,说是杜思云未醒,万一她心里另有打算,贸然杀了不好。不如先关起来,等她醒来,再做打算。
吕随阳听得有理,把几个为首的还有那个之前要泼粪的抓起来,关在了牛棚里。
杜思云沉睡数天,吕随阳不懂医药巫术,叫村里懂点药的老人来看看,准备再亲自去趟南平城请医师诊治。但未想到,那凡间大夫说,她气血正常,脉象平稳,面色红润,好像只是在沉睡一般。
吕随阳心道,这莫不是天都府秘法,还是别教外人来诊治了。
便又等了几天,不久杜思云果然醒转。
别的什么也没提,就说了个两个字。
“饿了。”
吕随阳可不得好生招待,他将村里主事的都抓了起来,此时村里哪个人对他不是又怕又惧,各个为他马首是瞻。自然是有什么山珍野味都往她前面摆上。
看她体力逐渐恢复,吕随阳心里大石总算落下了,心里欢喜没多久,又想到了那个自爆的妖兽,不禁又是长吁短叹的。
杜思云看他一脸布满忧愁的样子,询问起他的难处,虽然语气依旧是冷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吕随阳知她出身大门大派的,法子多。忙屁颠颠跑到她跟前,主动说道:
“道长,你也知道。我们桂白小山丘弟子,年满二十必得下山磨炼。我二师兄,下山第五年成功的降伏了一只赤睛吊额妖虎。我大师姐,下山没几年,在赤密林子右附近,遇见了一只……”
杜思云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重点!”
“我们派最厉害的,还是我三师兄,下山三个月,就碰见了一只活鬼。在他的英勇搏斗后,就连跨越生死界的活鬼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只是他没有带什么证据回去,所以我师父师叔都是半信半疑的。我下山前,就跟我三师兄许下诺,说我一定会超越他的。如今,我下山只两月不到,就剿灭了一只妖兽,我师傅要知道了,定然十分欢喜。可现在这妖怪自爆妖丹,我没有证据回山上去,岂不是和我三师兄一般了吗?”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杜思云听完,直接道:
“你是想问问我有没有法子,让你带点这妖怪的血啊肉啊魂魄啊之类的回去,是吗?”
吕随阳连忙点头称是。
杜思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吕随阳清清爽爽的双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那个男人的影子。
真是一点儿没找着。
“你平常是不是和你三师兄最交好?”
吕随阳毫不犹豫地答道:“是啊。”
杜思云低声叹了口气:“怎么老是让我撞上……”
吕随阳听着含糊,不明所以,也没多问。
杜思云果然想到了个法子,就是去南平城天都府的分库去借招魂幡,把这妖怪的魂魄找回来。
招魂幡要在七七之日内使用,杜思云在床上昏迷了许久,所剩时间本就不多。
而且那个金丹修士一直未出现,他们担心夜长梦多,决定尽快出发。
杜思云骑马去南平城,把吕随阳留下来看着。
听见吕随阳感谢她救了他一命,杜思云也未说什么,看了眼远远看着她的陈老汉和程云两家人,什么也没说。
她手拽缰绳,脚一踢马肚子,便向着南平城的方向赶去了。
修仙者中,的确有大能之人,可以御风而行,腾云驾雾。但大多数修士只能够依靠特定属性的宝器,以及功法。
但这些都极费灵力,长时间的旅途奔波一般是没人会选择御剑飞行的。
直到那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模糊成了一个小点,吕随阳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走回屋子,这屋子本来是里正所居,但是他和妖道勾结,早被他捆缚了起来,押在邻舍的猪圈旁杂屋里。他一家老小,被接到了妻子娘家去暂住。只有他妻子常来看他,送些吃食。
吕随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下了咒,就算有人想救他,也得先破了他的咒。想偷偷地在他眼皮底下把人运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坐回桌前,将桌面上还摆着的小儿戏耍的简陋玩具推开,拿毛笔蘸了些清水就在一张黄纸上开始写道。
“三哥台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