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思觅在用程锦的手机打游戏时,来了一个电话。
唐释打来的,“出来吃饭,去夜市。”
夜市很热闹,生机勃勃,充满烟火气息。
程锦左看右看,觉得一切正常,难道真的只是来逛夜市?没有什么秘密任务?
唐释笑道:“没来过吧?我也第一次来——以顾客的身份。”
“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就是一些小吃。”常长生说。他难得地换了衣服梳了头,此刻靠在路边的摩托车上,姿势很酷,像是在等女友,要接她去约会。
程锦道:“这边的夜市没停?”
“大部分都停了,就剩两个,总得保留点旅游特色。”
杨思觅道:“那个是什么?”他看着一个围了一圈人的摊子问。他这是想试试了。
常长生没领会,看了眼,“烤蛋的摊子。”
程锦道:“我们去看看。”就算有秘密任务也还有常长生和唐释在,他和杨思觅缺席一会儿不会有问题。
唐释拉常长生,“起来。”
常长生沉着身子不动,“你们去吧,我在这等你们。”
“不用你付钱,走。”
“……”常长生一时无言,被唐释硬拽了起来,拖着走了几步,常长生也不好因为这点屁事就和他翻脸,只能无可奈何地随他走进夜市摊子中。“这不是钱的问题,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哦,那你付钱。”
“……”
程锦和杨思觅已经在吃烤蛋了。这种食品是把蛋放在滚烫的炭灰中不停地翻烤,半熟时就可以拿出来吃了,敲个小口,洒上盐和孜然,用小勺子挖着吃。
“好吃吗?”唐释问。
程锦道:“不错。”
唐释让摊主给他来两个。
杨思觅指着有成堆的鸡蛋中的一个巨大的蛋王道:“烤那个。”
那是个鸵鸟蛋,有中等个头的香瓜那么大。
常长生道:“一个鸵鸟蛋大概三斤重,抵三十个鸡蛋。”
程锦立刻劝杨思觅,“不吃蛋了,我们去吃别的,你看还有很多别的吃的。”他引着杨思觅往周围看,两人看着看着便走掉了,没付钱——后来常长生给付的。
唐释道:“你为什么会去称鸵鸟蛋有多重?”
“吃过一次。”
“好吃吗?”
“还行。吃一次顶一个月。”
“啊?”
“你试试一个人吃一整个。”
唐释好笑,“下次别独吞,记得留一半给我。”
“整个都给你。别客气。”
逛了小半圈后,常长生看了看时间,出来一个小时了,“差不多了,打个电话给程锦,走了。”
唐释道:“我还吃得下。”
“买个鸵鸟蛋给你吃?”
唐释笑道:“下次吧,不急。”取出手机,打给程锦。
过了会儿,程锦和杨思觅出来了,一人手上拿着两支冰淇淋。
唐释笑道:“这么客气?”
杨思觅道:“都是我的。”你想多了。
不过程锦还是把自己手上两支给唐释和常长生,“味道还不错。”
唐释接了,常长生没接,摇头道:“我不吃。”
程锦便自己吃了,他不吃待会杨思觅就要吃,而杨思觅已经吃了不少了。
回去时,是杨思觅开车,程锦坐在副驾上,他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人,“我们到底是过来做什么的?”
常长生沉默。
唐释一本正经地道:“过来见几个线人。”
“是哪个?”
“嗯,卖蛋的那个。”
程锦回忆那个摊主是否有特别之处。杨思觅道:“别理他。”
看来是被骗了。程锦道:“所以只是来吃饭的?”
常长生沉默。
唐释笑道:“吃饭有什么问题?民以食为天。”
“没有。”程锦开玩笑道,“是我对你们存在误解,以为你们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
常长生脸皮很厚,“不是误解。”他掰着手指算了算,“我有三年没在夜市吃过东西。”
“这也不能证明你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唐释拆他台。
“哎,被你们看穿了。”常长生打着呵欠道,“其实这个点我一般在办公室睡觉。”他拿出盒烟,叼了根到嘴里,唐释朝他伸手,他便把烟盒丢给了唐释,然后取出打火机点着嘴里的烟,刚抽了口,嘴里便空了——那根烟被唐释揪走了,唐释把烟叼到自己嘴上,惬意地抽了口,“有病就少抽点。”
唐释在知道常长生的毛病后,去查了一下,所以知道常长生犯了多少禁忌。
“……”常长生道,“你他妈才有病!”这话有点气急败坏,且像是讳疾忌医,但其实他只是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嚣张。常长生觉得自己被唐释这鸟人陷害了,他拿出枪,打开保险,“我现在想打死你。”
唐释不怕他,挑着眉笑,“小心,别走火了。困了就睡吧,回去后我会负责扛你下车的。嗯,你想让杨杨扛你也行。”
程锦,“……”和尚这个人真的是蛮贱的。他本来都忘了这个称呼的事,现在又想和杨思觅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了。
杨思觅猛地踩下油门,同时一个急拐弯,车像是飞起来了。
唐释用手肘撑着车门对抗离心力,“诶,你悠着点,这车的轮胎磨损得有点厉害,会打滑……”
常长生看着唐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车门不是很牢固。”
“……你是在等我摔下去?”唐释挣扎着倒回座椅上,扯过安全带,扣上,“你这什么破车。要不要帮你换辆新的?”
“……”
回到办公室,常长生歪倒在沙发上,小黄倒了杯水端给他,同时低声和他说着什么。
唐释看到了当没看到。程锦也识趣地忽略,只有杨思觅道:“谢青山的事?”之前程锦曾委托小黄查一下谢青山家的事。
常长生对小黄点了下头,“说吧。”
小黄道:“有件事很巧,之前我们击毙过一个不锈钢制品店的老板,就是那个会手工制枪的人,他曾和谢青山家做过邻居——六年前谢青山的父亲在这边工作时。谢青山家搬走后,没两年这个老板也搬了家,所以之前我们没注意到这事。”
胡杨林是研究武器的,那个老板会制枪,很可能和他有关。
常长生道:“抱歉,是我们的疏忽。”
“不是故意不查?”杨思觅道。
小黄气红了脸,“我们为什么要故意做这种事?”
常长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唐释对杨思觅道:“肯定不是故意的,大仙和我们不一样,他走四肢发达路线的,脑子不好使,出这种漏子不很正常吗。”
常长生道:“你们走什么路线的?”
程锦也好奇。这是要夸自己的脑子好使?
唐释比程锦想象中更无耻,他说:“这还用说?我们当然是走四肢发达头脑也发达的路线,文武双全。”
“……”常长生决定不还唐释钱了,这是他交的买命钱。
程锦道:“谢青山的父母——亲生父亲和继母,这两人有问题吗?”
常长生道:“没有。”
谢青山的父亲是政府公务员,不涉密的那种,兢兢业业地干了半辈子,现在在一个安定的小城市当副局长。胡杨林的母亲是个小学老师,一直在学校教书,社会关系很简单。两人都丝毫没有恐怖分子倾向,要是有,谢青山也不能进安全部,胡杨林更不可能通过审核进入军工基地工作。
杨思觅道:“把谢青山叫过来。”
唐释看了看常长生,“不如明天再说?现在也晚了,不如让他再睡个好觉。”这样常长生要想再去通风报信也来得急。
常长生倒是道:“叫来吧,估计他今晚也睡不着。”
小黄去办了。
常长生取出药盒,能雷打不动地睡着的只有他了,药不能停。
唐释道:“吃什么药,你想睡就睡吧,我们这么多人,又不差你一个。”
常长生没理他。
杨思觅倒是闭上眼睛往程锦身上靠,程锦纵容地揽住他。
唐释看着他们,笑了笑。
一小时后,谢青山到了。
唐释道:“来了啊,过来坐,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跑了。”
谢青山道:“不会。”
唐释笑道:“开个玩笑。”
谢青山微笑不语。他在程锦和杨思觅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杨思觅还在睡,而且姿势已经换成最舒适的那种——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程锦腿上。程锦朝谢青山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常长生低头摸口袋,他在找烟,但他的烟被唐释拿走了没还他,他当然找不到。谢青山拿出烟,想扔给他。
唐释阻拦:“别给他,医生建议他戒烟。”
“……”谢青山迟疑了一下,把烟搁到自己面前的茶几上。“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没事。”唐释道,“把你找来,是因为你弟的事,他很厉害啊,还会手工制枪。”他故意这么说,这是在误导谢青山。
谢青山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向程锦,他以为胡杨林出事了,而程锦这几天呆在军事基地那边。
程锦道:“你弟弟没事。”
“有事的是别人。”唐释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搁在自己腿上翻开,摸出几张枪支照片抛到谢青山面前,“眼熟吗?”
谢青山看了看照片,“到底怎么了?”
唐释抛出了不锈钢制品商的尸体照片,“你家的邻居,你爸在焚河工作时期的邻居,你们兄弟俩也挺坑爹的。”
“你是说胡杨林杀了这个人?他为什么杀他?”
“倒不是他杀的人。”唐释道,“胡杨林什么时候学会制枪的?”
谢青山摇头,“我不清楚。”
唐释笑道:“唉呀,和同事聊天太费劲了。杨杨,还是你来吧。”
杨思觅没动,程锦摸了摸他的头发,“为什么叫杨杨?”因为杨思觅在睡觉,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一些。
“现在你最关注的是这个?”
“这事会让我分心,所以先问清楚。”
唐释转向常长生,“为什么你要叫杨杨?”
“我就叫了一次,都是你在叫。”常长生道,“以前有个前辈,年纪比我们大很多的前辈,会这么叫他。”
唐释把脸转回程锦那边,“还分心吗?”
“还好。”程锦看向谢青山,“枪的事是这样的……”
他照实说了恐怖分子会手工制枪的事,也没忘了用“良心攻势”——告诉谢青山有多少平民死在和那些枪支有关的恐怖袭击中,最后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怀疑这事和胡杨林有关。
谢青山沉默了一会后道:“胡杨林的确有手工制枪的能力,他十几岁时就告诉我他能做出枪来,那人的技术可能是胡杨林教他的,但不一定是有意传授的,可能只是出于炫耀的心理——这是我个人猜测。”
程锦敏锐地听出了谢青山没说出来的东西,“你认为那个造枪的店主和胡杨林很熟悉,且一直有联系?”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事已至此,谢青山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坦白。更重要的是,事关恐怖袭击,死伤了那么多平民,他很了解恐怖分子有多残忍,他的良心让他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事情要从谢青山的最后一次任务说起。当时,他的任务对象——一个大胡子男人——向他出示的纸张上写着“你弟弟胡杨林在我们手上”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被这种东西威胁,但也担心他弟弟是不是出了事,所以那次任务还是搞砸了。
后来谢青山私下去调查追踪了那个大胡子,发现对方应该是在帮新金沙人做事,然后又查到那人在焚河有一些朋友或同伙,其中就包括那个不锈钢制作店主,他继续往深里查,便查到这个店主曾做过他们家邻居,这让他感觉不太对,后来和他弟联系时,刻意找机会问起了他弟的社交关系,得知他弟和那人关系比较密切,明明只是年少时的邻居,但在工作后,还曾去那人家中吃过饭。
谢青山杀了大胡子,用毁尸灭迹的方法。大胡子的朋友都以为他失踪了或出国了。但常长生还是注意到了蛛丝马迹,焚河毕竟是他的地盘,不过他以为谢青山杀这人是因为他先前任务失败的事——事实也是如此,但不仅如此。总之,常长生善解人意地没多管,只提醒了谢青山一声,别把动静搞大了,那样他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谢青山也没那么多时间一直耗在焚河,所以虽然心中仍然不安定,但也只能先撤了,再之后便听说他弟弟可能和某个重要专家的失踪有关。
“你知道得不够多啊。”唐释笑道,“如果不是刻意逃避,故意不去深入调查,那就是智商不足,想事情时想得不够全面。”
常长生觉得这贱人是在给他插刀。他当作没听懂。
谢青山道:“我应该是两者都有。”
程锦道:“你这次来焚河是想做什么?”
谢青山道:“来看看。”他最初的想法是清理胡杨林的人际关系网,帮他隐藏起来,但又犹豫不决,他没有那种宁愿杀错也不漏杀的决心,也做不到为了一个人背叛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犹豫间便错过了最好时机,自己也陷入蛛网中动弹不得。
程锦道:“我们明天回军工基地,你去吗?”
“去。”谢青山想,拖得够久了,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不明不白地混过去——如果可以他或许会,不过现在是形势比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