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阳山上空黑云时聚时散,凄厉吼声漫下山峦,惊得四方邪魔胆战心惊。
当黑云一瞬黑如墨锭,隐有雷鸣之际,尚在山下徘徊的千机老祖,脸色顿时凝肃。
这是,有银魔献祭了。
当银魔献祭,将再难阻止夜魔苏醒。
夜魔……至少渡劫境的实力,九州如何能挡?
千机老祖望着眼前生机颓然的昊阳山,目光深沉。半晌,似下了决定,抬步便要往山上走。
如今银魔尚未完全献祭,夜魔还未挣脱天道碑,他必须在那之前,尽己所能,削弱夜魔复生后的实力。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只要寻找,总能截取一线生机。
千机老祖欲上山,耳边传来一道缥缈空灵女音,“此路不通。”
……是天道?
千机老祖肃然,“敢问天道,九州如何才能度过此劫?”
暂代天道值班的乐窈:“……”
天道若是知道,九州早恢复祥和了。
同样的,乐窈也不知道。
不过,毕竟与赤那野相处万年,她对坑赤那野,还是很有心得的。
夜魔复生无可避免,但以何种姿态复生,就由不得他了。
“昊阳山,鉴心堂,血池,有夜魔尸体。”乐窈言简意赅地发出指令。
千机老祖手指熟练地掐算,不愧是靠卜算步入合体的大能,他极快地明白了意思:“夜魔复活无法阻止,天道是要老夫在血池动手脚,让夜魔复生以后,身体里埋下隐患。”
“该如何做,请天道指示。”
“人血。”
说着,乐窈抬手,指尖点上自己额头,将昊阳山的3d版地形复制一份,隔空发送给千机老祖。
以人血克制赤那野,是乐窈思索万年的问题,直到做了九霄剑,方才有了思路。
先前,她还是九霄剑时,曾一剑捅入照无痕心脏,在心脏处,沾染上人血。
当时她并未细思,以为是银魔特殊构造,如今恢复记忆,乐窈产生了一个大胆想法。
会不会,银魔之所以与血魔区分开,便是由于心脏处的人血?
血魔是黑血,银魔心脏处人血,夜魔——
她诛杀过赤那野,清楚知道,他体内,全身都是红色鲜血。
而赤那野之所以能改变邪魔身份实力,将血魔转化为银魔,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的血?
若这猜测为真,那么,血瞳常挂在嘴边的,没有夜魔,就没有邪魔一族,就可以解释了。
如此一来,乐窈想到了一个坑夜魔的办法。
就是用血。
若在复生它的血池里,加入了人族之血,会产生何种效果。
亲,听说过输错血型的悲剧吗?
千机老祖眼神一亮,虽然不懂,却推算出操作之法。
接收了天道发来的昊阳山3d版舆图,千机老祖摸了条邪魔也不知的小道,悄然上了山。
银魔血祭引起的变化,让守在内门外的两只银魔心神陡然恍惚。
凝魄,牺牲了?
两只银魔释出悲色,望向昊阳山方向,银魔本出同源,互有感应,谁生谁死,都能感觉得到。
当内门气息陡然变化,它们心中忽地一痛,心下明白,一个朋友,永远离开了它们。
虽然早知是这结局,心底还是悲痛。
凝魄牺牲了,下面,该轮到他们了。
祯明老祖趁着银魔愣神之际,趁机攻击,血祭已开始,能多诛杀一个银魔,就能削弱夜魔的力量。
“杀!”与他稚嫩嗓音不同的是,周身难掩的腾腾杀意。
银魔顷刻回神,一声嘶吼,“找死!”
内门边缘,战斗再度爆发。
祯明老祖瞪着眼睛,孩童的面孔,做出鄙视神色,“此地地方受限,打得不痛快,没劲,咱们去其他地方!”
孩童糯声糯气的挑衅,激发两银魔体内的热血。
“打就打,谁怕你们?”
两银魔毫不示弱地回击,失去同伴的悲痛,以及自己也即将牺牲的惆怅,让它们急需找个方式发泄。
正欲走,却猛然想起,血瞳嘱托它们,要严守山门的命令。
潭冥生冷哼了声,给另一银魔传音,“此乃我族地盘,人族至强者祯明老祖,已被我两困住,谁敢偷渡?”
“不是说,人族还有另一个合体老祖,也出关了?”
潭冥生仗着对人族极为了解,肯定道:“千机老祖乃星宿海中人,长于卜算,而弱于武力,他不会进来。”
潭冥生固然小心,可今日同伴之死,以及对血瞳行事的愤怒,让它略失冷静,周全。
“那就去战。”
另一银魔万年来一直留守乾阳宗,守护主上尸身,未曾离开,不知外界情况,听潭冥生这么说,便信以为真。
正好,它也对血瞳行为感到不满。
与潭冥生那些潜伏在人族间的银魔不同,它同凝魄一同守护主上尸身,感情只会更好。
如今,凝魄突然死去……
虽说,早已料到了会有这一日,却仍旧郁闷——凝魄牺牲之前,血瞳并未通知它们。
祯明老祖漆黑眼底划过深意,伸出大拇指,哈哈大笑道:“爽快,与老夫走。”
不得不说,有这张稚嫩的脸蛋在,很容易降低银魔的戒备心,两银魔不疑有他,同众人往乾阳宗万年前的演武场。
昊阳山。
千机老祖一路上山,悄然除掉几只守卫血魔,伪装成守卫,潜入鉴心堂。
悄无声息在门口站了半晌,他悄然混入血池边缘,挤出一滴血,悄然混入血池。
一滴人血的进入,并未引发什么现象,也未引起其他守卫的注意。
而他上山的时机也恰好,正值银魔献祭之后,但凡来的早一些,都会被血瞳当成祭品,踹进血池。
最警惕的血瞳,被“天道”气到,已和两个银魔,前往静室。
血池咕噜咕噜,池水涌动,一缕发丝若隐若现。
那是,夜魔的头发。
没人注意到,有一滴人血,已悄然进入夜魔身体,与其他血液融合,默默潜伏,静待时机。
一如,银魔潜入人族,冒充人族,引导仙魔两道自相残杀一样。
夜魔体内有一滴人血,会引发什么情况呢?
千机老祖眼底显露幽光,深深凝望池水中若隐若现的黑发,垂下眸子,无声无息离开。
登仙梯处,时刻关注下方局势的乐窈,给千机老祖竖起大拇指。
抬手,在空中画出一枚符咒,推了下去。
完成任务的千机老祖,得到了天道启示。
——甚善,速速离去。
千机老祖微松口气,与此同时,感觉一直困扰自己的瓶颈,有了些许松动。
他摸了摸袖口的拂尘丝,心底激动。
能不激动吗,他要突破合体巅峰,抵达渡劫!
当然,他也知,如今的九州,已供不起一尊渡劫老祖,但假若以后气运恢复,渡劫老祖,必然有他一席。
乐窈:“…………”
她只是发了条指示,怎的这老头这激动?
假若知道千机老祖的想法,她会说,你想多了。
千机老祖之所以瓶颈期松动,没别的原因,纯粹是他自己积累到了,同时心中放下了一桩大事所致。
不过,说天道气运恢复后,渡劫老祖有他一位,是必然。天道会记下每一个人的奉献,赠予功德、修炼资源、机遇等等。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转眼间,赤那野又从法则空间中走了出来。
这一次,依然是狼狈,却很快得到恢复,一只银魔献祭,给赤那野带来不少的力量。
属下为自己牺牲,赤那野不会感觉不到,神色却无任何异常,面对乐窈,依然神色自若地撩拨。
倒是让乐窈挑了挑眉。
赤那野虽对人族穷凶极恶,对自己的战士以及子民,却还是一位极好的首领的。
如今,信重的麾下血祭自己,赤那野却表现得如此稀疏平常,在卧薪尝胆吗?
有魄力。
那就来两百斤苦胆,让他尝个够。
乐窈眼也不眨,皮笑肉不笑地注视赤那野:“当然是你,看到夜魔大人走出艰险,吾很欣慰。”
赤那野不置可否地一笑,遮掩下眼底深色。
想从乐窈身上得到消息,真比立刻灭了九州还难。
“继续吗?”赤那野耸耸肩,皮一下很开心地道:“挺好玩的。”
寻常人听到敌人这般欠扁的话,定会难受,乐窈面色不改,笑呵呵地道:“好玩,那吾给你设置个更好玩的,好不好。”
赤那野脸上一僵。
“要不,先让本座歇一歇,看在咱们几万年的交情上。”
乐窈一脸的冷酷:“夜魔大人不说,吾倒是忘了,看在你来九州做客万年的份儿上,这次,必然要好好招待。”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吾将十个空间合并了,玩得愉快!”
将夜魔踹下去,天道碑开始动乱起来,乐窈仰头望天,这方混沌之地,更乱了。
乐窈在登仙梯尽头收拾赤那野之际,九州,陷入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是的,宁静。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邪魔都转了性子,安安分分潜入暗处,不再现身攻击人族,与此同时,仙魔两道、凡人界以及各路散修,一夜间,许多大能暴毙。
九州各处,隐藏得最深的银魔,聚拢了。
更多驱魔师,火速往邪魔战场涌。
而前一阵还厮杀得凶残的邪魔战场,也令人惊奇地恢复宁静。
而邪魔战场众州安卫,却并不乐意休战,带兵往邪魔聚集的腹地发兵。在腹地外,同邪魔厮杀起来。
数不尽的邪魔,都在拼命维护着腹地里的东西,不惜以命阻止驱魔师们的靠近。
而在这时,九州陷入难得清冷,却让人无法欢喜,反而胆战心惊。
夷昭门百里外,一处无名山岭。
平静已久的地方,天边忽然布满雷霆。
雷云铺了一层又一层,压得天空欲坠,无数雷霆若蛟龙出海,赫赫天雷,轰然向下方砸下。
这场渡劫,前所未有的盛大。
——合体雷劫!
夷昭门众人,当即护卫在劫云周围,为门主护法。
两炼器宗师走出炼器房,眺望远方的雷劫,笑骂了一声,“这臭小子。”
说从此再不掺和九州事,却又晋升为合体老祖,这是不掺和诛魔的做法吗?
也好,多一个大能,九州就多一份胜算。
夜魔即将复生,风雨欲来。身在九州,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而此时的乐窈,也在密切关注逐不宜的这场渡劫。
甚至,她偷偷作弊,仔细搜索了四周的隐患,指挥着天雷,提前镇杀潜藏的邪魔。
大半心神放在雷劫上,甚至赤那野出来了,也没管它。
赤那野的力量,经由全体银魔的献祭,已稳定在渡劫中期,再压制也无济于事。
索性不管它。
逐不宜掀开眸子,狭长的眸光,落在天雷劈死的一只血魔上,眸色微动。
“阿窈,是你吗?”
耳边寂静,唯有天雷轰鸣,逐不宜失落地垂下眼眸。
“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半晌,他耳边传来轻轻空渺的叹息。
“是我,不宜。”
“你别分心,用心渡劫。”
也不知是忘记还是故意,关于是否回来的问题,乐窈并未回答。
逐不宜嘴角勾起,似乎很满足,眼底却涌上更深的失落。
他这模样,让乐窈心下微疼,忍不住道:“如果顺利,我会回来。”
事到如今,她不敢给一个肯定的承诺,只能保证,只要她还有一点力气,都会跑回来见他。
逐不宜眉间这才染上愉悦,“嗯。”
雷声轰鸣,劫云笼罩,顷刻间层层山峦,逐不宜仰头,双眸鹰隼般射向黑压云层,似乎想透过云层,与某个存在对峙。
——吾愿庇护九州,只求,天下事毕,放阿窈自由。
闪电咔擦划破天际。
【可。】
一道声音转瞬即逝,却比血契更有威力。
逐不宜嗤笑了一声,纵身跃起,悍然与雷霆相击!
“这就是逐不宜?一个年纪还不到一百岁的小孩?”乐窈凝望雷劫之际,耳边突兀传来一道冷哼。
“就这么一个男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你念念不忘?”
赤那野嫌弃的声音中,仔细听,还有点幽怨。
乐窈托腮,思绪骤然被打扰,眼神如刀般,咻地射过去。
“要么看,要么滚,别说话。”
什么叫逐不宜没什么特别,她家小可怜明明哪里都特别,哪里都好,好吗?
被女人这么斥责,换成一般人,早就不干了,赤那野却厚脸皮惯了。
“本座只是实话实说,怕你上当。毕竟你曾……看在咱们万年来的交情上,本座便冒着讨你嫌的危险,衷心建议。”
“此子,单看面相,绝非善类。”
赤那野望着下方迎面与雷相搏的年轻人,俊朗的脸上闪过厉色。
作为以气运法则为食的邪魔之首,他看一人面相,便可知其生平。
这逐不宜生就雅面,却目如狼鹰,让他来批命,就是“纵横鬼杀,雷打虎伤无疑。”
命犯七杀,一生波澜,是枭雄,也是恶鬼,注定孤鸾寡宿,天煞孤星。
“这么一个人——”
赤那野话没说完,便被乐窈一脚踹出去。
见鬼的单看面相,绝非善类,不就是说她家小可怜生了副反派脸吗?
这邪魔头头三观不行,眼光更不好使。她家小可怜好好一潇洒美少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她看赤那野才是反派脸。
乐窈卸下假笑,冷冷道:“逐不宜他再不好,有一点深得我心。”
“什么?”
乐窈盈盈一笑:“他啊,诛魔厉害。”
赤那野:“…………”
乐窈也不怕,此举会给逐不宜拉仇恨,单就逐不宜曾诛杀过银魔照无痕,赤那野就不可能放过他。
赤那野陷入沉默,转身走向远处,望向这方混沌之地。
乐窈不理他,接着看逐不宜渡劫,同时也分出另一部分神识,监督九州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