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徐然然明显是被阴魂附身了。
只是不知道那神秘人使了什么手段在她身上,以至于玄诚竟然一直没察觉出来,直到她拿出匕首的那一刹那,他才发觉。
被阴魂附身之后,若只是想将这阴魂从原主的身体内驱逐出去,倒是不难。这些阴魂的实力都不强大,而且,徐然然被俯身的时间也不长。可是,想要尽量让徐然然的魂魄不在这个过程中受影响的话,事情虽然同样不难,但眼下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太可能能轻易做到的。
而且,以那神秘人的行事作风,这徐然然身上,说不定还有其他陷阱。玄诚若是贸然行事,万一有个什么,伤了徐然然不说,他心中也定会自责。
因此,看着徐然然疯癫一般朝他扑来,玄诚也不敢强行将其体内阴魂打出,只能先将其手脚捆住。而后,咬破指尖,以鲜血往徐然然的眉心画了一道镇魂符。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鲜血画就的符文金光一闪,眨眼就没入了徐然然眉心之中,而后她立马就安静了下来。接着,眼睛一闭,昏睡了过去。
而此时,不远处的镇魂塔已经变成了一开始的模样,高耸在月光之下。两尊金光神像正与神秘人缠斗不休。
这些金光神像,虽然单体实力不是很强,但没有实体,难以杀死,又极擅配合,这神秘人也和当初的玄诚一般,一时被死死缠住了。
玄诚见状,迟疑了一下后,并未趁机上前与那两尊金光神像联手解决此人,而是带着徐然然立即离开了此地。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沈牧之。
刚才那神秘人提到沈牧之,含糊其辞,虽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想要逼玄诚就范。可,玄诚也不敢冒险。
而且,徐然然体内的阴魂虽然被他用临时写的镇魂符给镇住了,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这镇魂符镇的不仅仅只有阴魂,还有徐然然的魂魄,时间一长,对其也有影响。所以,玄诚还是得尽快把她体内的阴魂给解决掉才行。
而那神秘人,玄诚虽已经与他交手多次,但深浅到底如何,还未能完全探出。那座镇魂塔现在还不能完全受他控制,召出两尊神像已是极限,再加上一个他,也未必能短时间内就将这神秘人给解决掉。
所以,综合考虑,此时趁着那两尊神像纠缠住了这神秘人,他趁机离开,是最好的。
至于这座镇魂塔,没有那颗珠子,那神秘人是不可能带得走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找到沈牧之,那么接下去,整件事的主动权,就能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远处。
满是砂石的土地上,躺着两个身影。
妇人打扮的女子,面色灰白,嘴唇铁青,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身下,大片的泥土都成了暗红色。
她旁边,是五官清秀的沈牧之。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生气。
突然,他咳嗽了起来。
暗红的血块从他的口中,带着血沫被咳出,片刻之后,那一双犹若未开锋的剑眉猛地拧起,而后眼睑一颤,幽幽醒转。
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地便是那空中的弯月。
看似明亮皎洁的月光,从天落下,却清冷得只让人心中发寒。
沈牧之愣愣地盯了一会后,思绪才慢慢地回拢。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逐渐涌回脑
海。转头看了看旁边躺着的那具尸体,沈牧之忽地笑了一声。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命大啊!
随着他的苏醒,身体各处的剧烈疼痛也逐渐回归。沈牧之咬牙忍着,轻撑着从地上坐起,在那妇人身上翻找了一会后,将她拿走的扳指和玉佩都拿了回来。
沈牧之将这两样东西都戴了回去,而后从扳指中拿出丹药和酒。
以酒下丹药,火辣辣的味道裹着那浓郁的灵力,顿时将他体内那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的疼痛给压下了不少。
沈牧之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就这么坐着,将那一坛子酒全部灌了下去后,才捡起旁边的剑,以剑拄地,慢慢站了起来,挪着步子,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他只是想离那个妇人选一点。
哪怕那妇人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他还是不放心。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也走不了多远。
但哪怕只能离开一点点,那也是好的。
没多久,沈牧之便体力不支,拄着长剑的手不停打颤,双腿也连连发软,无奈只好就地坐了下来。
这时,也不知是他此刻身体虚弱的缘故,还是他体内寒气开始不安分的缘故,他竟觉得有些冷。
一开始,他还抱有些许侥幸。但很快,这一丝侥幸就瞬间没了。
神封穴内,一股股寒气汹涌而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瞬间就将他体内所有经脉都给占据了。
沈牧之整个人浑身冒出寒气,眉毛鬓发之上,眨眼就挂上了冰霜。
尖锐的疼痛从体内各处传出,仿佛有无数细针正在从他经脉之内往他体内扎去。密集的疼痛,让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沈牧之僵硬地坐在地上,身体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不住颤抖着。透着淡蓝色的冰霜在他身上越挂越多。
沈牧之咬牙强撑着,但本就是刚刚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身体又如何撑得住。
丹田之内,此时也已基本沦陷,只剩下那一柄玉剑紧守着它自己的那一点地方,与那些寒气不断抗争着。
沈牧之体外的冰霜愈来愈多,渐渐的,整个人都已被淡蓝色的冰霜裹住。而他也渐渐的,没了动静,甚至连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死了吗?
淡红色的光芒不知从何而来,将这片空间照得有些诡异。
沈牧之悬在这片光芒之中,茫然地看着四周,拿不住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忽然,一个淡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你就这么想死吗?”这声音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十分清脆,却也很冷,像是在质问沈牧之。
沈牧之猛地愣住了。
他想死吗?
他问自己,想吗?
他也不知道,只是似乎从那天他在金陵的金明阁内醒来,察觉到他与青果的契约已经解除后,他心内有些东西也随着那道契约一道没了。
从那天开始,即使有何羡和玄诚他们陪着,即使那段时间赵正光对他一直都很好,可那些东西,似乎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他遇上苏华。
或许是因为苏华与青果一样,都是妖族;又或许是因为,苏华与青果一样,都是那么傻地相信他,他心里的那些东西终于渐渐开始回来了。
那时候,他开始想为了苏华,努力地做一些事。
他不想在苏华这里,再发生像当时青果一样的事情。
可终究这老天还是不肯眷顾他。
如今十年过去,他或许如今已经不再想着要去死,可他似乎也未想过要好好活着。
换句话说,他再没有用力活着的,或许,如果恰好死了,于他而言,是一种让他不用觉得愧对青果和苏华的解脱。
他没有勇气好好活着。
同样也没有勇气好好去死。
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沈牧之其实从来都清楚这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苦笑了一下后,什么都没说。
片刻沉默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又是一个直指内心的问题。
“你觉得你值得活着吗?”
沈牧之低着头,这回没有惊愣,没有深思,只是苦笑了一下。
这个问题,这十几年里,他一直在问自己。可是,答案早已不重要。
值得又如何?
不值得又如何?
他终归是还活着。
上天总是如此,在他希望被眷顾的时候,从来都选择忽视他,比如当初青果的事,又比如后来苏华的事。可当他不希望被眷顾的时候,却又发现了他,比如刚才。
或许是他的沉默,惹怒了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声音的主人。在他身前不远处,光影一阵扭动变化,而后一个一袭红裙的妖娆女子漫步而出。
盯着前方的修长身影,女子冷漠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地波动一闪而过。
沈牧之察觉到了异样,一抬头,便撞入了那双眸子里。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阁下与我可认识?”沈牧之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
女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盯着他,片刻后,忽地问了一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想死还是想活着!”
沈牧之呆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女子,也不知道这女子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代表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只要他回答了想死,他或许就真的死了。
可是,他想死吗?
他想到了青果,又想到了苏华。
可是,他如今只有幽门境,无论是杀刘观,还是去大剑门救出苏华,都不可能做到。而想要做到这两件事,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又或许永远都等不到。
这十几年,他从一个普通的武夫,一跃变成了一个幽门境的修士。可是,一直以来的各种遭遇,早已将他内心所有的自信打击得七零八碎。
他想报仇,可又怕穷极一生都报不了仇。
他想去死,却又无法放下对青果和苏华的愧疚。
这十数年,他就是这样,在不断地自我纠结中,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无力地活着。
“想死,还是想活!回答我!”女子见他不做声,突然大喝一声。
如雷鸣一般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惊吓之中,他下意识地大喊道:“想活!”
女子忽地笑了。
淡红色空间内,忽然有微风吹过,卷起她脸上面纱,一张有几分熟悉的秀丽脸庞浮现眼前,让本就没回过神的沈牧之,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