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论忘愁蛊
要说正义教与其他门派最大的区别,大抵就是层出不穷的各种毒蛊,尤其是蛊虫,在一代又一代先人的开发下,越发奇诡莫测,令常人难以想象,每年教里有大批费用开支都是专用研究于此。
“圣女,要不要来看看我们新改进的忘愁蛊。”说话的堂主搓着手,紧张又难掩兴奋道。
花焰看着瓮里细长如发丝的蛊虫,随口问道:“怎么说?”
“以往忘愁蛊蚕食记忆,令人前尘尽忘,难以逆转,但这个不一样,它寿命短,效用也短,几日便消退,记忆还能恢复如初,而且隐蔽性极强,连寻常蛊王都难以发现它的存在。我已经让其他弟子试过了,绝对没有问题!不信圣女你可以再找人试试!”堂主继续搓着手,满脸讨好道,“……如果觉得有意思,能不能麻烦圣女回头跟教主商量一下,再多拨点银子给我们堂。”
花焰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道:“那我研究看看。”
陆承杀像以往一样,从校场淬炼剑意回来,正义教众人早早退避三舍,用或好奇或惧怕或探究的眼神望着他,陆承杀也不甚在意。
他信步走回花焰的院子。
以往这时她要么会在院中那一方铺得极为舒适的软塌上小憩,要么会捧着一册话本在读,再不然就去小厨房里看看今晚的菜色,或者……陆承杀思考着她可能会去的地方,踏步进院子。
她确实躺在那张美人榻上,榻旁有遮阴的棚子,花焰侧着身子,衣裙如云朵般轻软,小腿微曲,下颌处及至锁骨前覆盖了一本书册,大抵是她最近在读的侠义志。
陆承杀不愿吵醒她,脚步越发的轻,连行走时衣衫摩擦都注意没有发出声响。
他轻手轻脚过去,一手捏着书脊,手指抵着书页,想帮她把压在身上的书拿下来,不料书是拿下来了,花焰哼唧一声也醒了。
陆承杀转头时,恰与她四目相对。
通常她会伸长手臂向他索要一个亲吻,或者拉着他在榻上腻歪一会,再不然也会挽着他的胳膊喋喋不休跟他说她今天看的话本情节。
但现在她没有,不止没有,还用一种十分陌生且警惕地目光望着他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承杀:“……?”
他目光微微迷惑,然而花焰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手底翻出她那柄精钢做的绢扇,防备似的抵在身前,道:“你来做什么的?你看着……不像我们教的。”
实在不怪花焰这么想,眼前青年黑衣黑发,一双黑眸沉沉,背脊挺直,身后一把黑铁长剑,周身剑气凛然,光凭感觉就知道武功不弱,他们教什么时候有这号人她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他此时看着她的目光却非常奇怪。
非但没有半点凶煞之气,反而显得十分困惑,困惑中又透着一丝委屈。
“我来找你……”他手里甚至还拿着她刚才看的那本话本。
花焰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借书?”
他摇头。
“那你是来干嘛的?总不能是来杀我的?”花焰有点没底气,他看起来真的不像他们教的人啊!反而越看越像个正道的人,正道之人对他们魔教向来深恶痛绝,这个武功又这么强,保不齐就是来……
说着,她警惕地往后又退了一步,越加攥紧手里的绢扇。
不料眼前人却更显委屈,他把书放到一旁,朝她走来。
他果然是来杀她的吧!
花焰当即飞身而起,顾不得他,仓皇便逃——她总觉得自己轻功好像突然好上了不少,但这不重要,逃命比较重要!
后面那黑衣青年果然紧追不舍,轻功甚至比她还好。
这就很离谱!
花焰觉得自己已经逃得非常快了,但后面的青年不一时便截住了她,花焰掉头,他又往另一个方向拦住了她的去路,淬了毒的暗器射出去,被他轻而易举躲开了。
她忍不住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对她道:“……你不记得我了?”
微寒的声音里显出了一分受伤来。
也不知这声音有什么魔力,花焰心头一动,怔了一瞬,眼前青年已经逼至近前,她连忙用绢扇去挡,阻住他的来路。
她居然刚才被他的声音蛊了!
这个人难不成也学过魅音入耳!
花焰立刻便道:“我警告你哦,别靠的太近……不然我不客气了!”
青年身形停在她面前,只隔了一个绢扇的距离。
“……我们成亲了的,这次是真的。”
花焰听了也很懵。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成亲的,我怎么不知道!而且我怎么可能跟你成亲,我有未婚夫的……”
谁料眼前青年闻言目光微冷,道:“……你是说那个羽曳?”
花焰惊道:“咦,你知道……”
他仿佛突然生气似的,道:“他早不在了。”
花焰下意识道:“他去哪了?”
这一个空档,他突然逼近过来,根本不顾她拦在他前面的绢扇,照理说他这样不管不顾,花焰应当在他身上挂点伤口,好方便她待会逃跑,然而潜意识里居然不想伤他,手腕一动便收了绢扇。
没等她懊恼,已经被青年握住了腕。
花焰悚然一惊,抬腿便踢,然而他另一只手却迅捷而出,扣住了她的膝弯。
瞬间两个人身体的距离便贴得极近。
花焰从没和男子贴得这么近过,甚至能嗅到他身上一股淡淡冰雪天后树梢挂满松针的味道,近在咫尺还能看见他的五官面容,登时脸就红了,一边踢打挣扎一边道:“你放开我……!”
就听那青年道:“……没有他,只有我。”
他声音近了,低低拂在耳畔,宛若蛊惑,更令女子面红耳赤。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人!难不成是万蛊门的?”花焰搜肠刮肚地想,原本还以为他是正道的人,可正道不都应该是正人君子吗?哪有这种上来就对女子动手动脚的!还试图蛊惑她!
对方听见她的话也一怔。
花焰只当自己是猜对了。
“是不是阴相思让你来的?”
花焰越想越觉得阴相思歹毒,居然派这么个人潜进来欺负她这个还没出家门的妖女——而且鬼知道她哪找来的武功这么高的坏蛋,总觉得谢应弦都未必打得过。
她正想着,就听那青年似乎有些咬牙道:“不是,我不是妖人,我是你的……”他一顿,“夫婿。”
嗯?这人未免太厚颜无耻了吧!
“还说你不是万蛊门的,这般胡言乱语,污人清白。”花焰心下有气,然而投鼠忌器不敢再踹,只能横眉冷对瞪着他。
然而那妖人却比她还委屈。
“我没有胡言乱语,是你忘了,我们成亲了,而且……”他俊颜上也浮出些许红晕,“我们洞房过了。”
“你胡说!”
花焰气得脸霎时通红,虽然在教里也不是没有耳濡目染,但她实则全无实际经验,都是纸上谈兵。
“我没有。”
“我什么时候跟你洞……胡说八道!”
虽然他们教里不那么在意贞操,但她毕竟是个姑娘,还是个有未婚夫的姑娘,她当即又想逃了,然而手腕还被他牢牢抓着。
她略略强迫自己冷静,悄悄放出一只蛊来。
然而只见一只黑漆漆圆滚滚的蛊虫从他袖中滚出,一口便吞了她放出的蛊虫。
是蛊王。
“你果然是万蛊门的!”
简直证据确凿!
“不是……”
“你还想狡辩!”
花焰抓住对方的马脚,正洋洋得意,就见那人突然压过来,她一惊,刚想推他,已被那人精准无误地摄住了唇,她大脑霎时空白,而对方却极其的娴熟,甚至一手攥着她的腕,一手抚着她的后脊,熟门熟路地启开了她的唇瓣,侵入进去。
他的唇起初还有些微冷,很快变得灼热,吻亦十分浓烈。
花焰整个脑子都炸开了。
她居然被强吻了!
他居然还把舌头伸进来了!
偏偏她身体十分习惯似的不争气地软下来,回过神来,花焰连忙手脚并用想推开他,甚至用上内力捶打他,奈何她现在手脚都有些发软,根本使不上多大的力气,身前男子自然是纹丝不动,甚至更加熟练地深吻她。
可怜她呜呜咽咽,脑袋上钗环叮当作响,被他亲得人都要傻了。
最古怪的莫过于,明明是被强吻,但她很轻易便接受了,甚至与他唇舌交缠时,还感觉出了莫大的愉悦与刺激,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发热发软。
花焰不由生出了一丝罪恶感。
难道她竟然也真的是个坏女人!
还是说……她狐疑地抬起眸,望着眼前根本看不出会做出此等可怕事情来的男子想,也许是她记忆出现紊乱,根本没有什么羽曳,这个人真的是她夫君?
“你到底是谁?”她哑着嗓子问。
他声音也有些低哑:“……陆承杀。”
她试探道:“……万蛊门的?”
“停剑山庄的。”
花焰脑子又空白了一瞬。
她用力一挣,居然从他的怀抱里挣开了:“你骗人也打个草稿啊!停剑山庄的人怎么可能会娶我!我可是魔教的,你果然是个骗子!”
陆承杀:“……”
花焰作势又要跑。
陆承杀终于无奈道:“我不追了,你别跑了。”
花焰道:“我如何能信你?”
陆承杀看了一眼天色,用既无奈又委屈的语气道:“……该回去吃饭了。”
这话也太自然太家常了。
花焰还很怀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吃饭?”
陆承杀道:“你一般巳时醒,午时清醒起身,未时用午膳……”他说的清晰又准确。
花焰惊了:“你还偷窥我!”
陆承杀:“……”
花焰双手环胸分析道:“你是不是暗地里慕恋我,所以试图诓骗我——对,你还强吻我。”她突然有点生气,控制不住自己道,“你还这么熟练,你是不是强吻过很多人?”
陆承杀立刻便道:“没有,只有你。”
“那你怎么会这么熟练!”
陆承杀简直无言,但他不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也破罐子破摔了,只得道:“……亲你亲的。”
花焰脸一红:“你又胡说!”
陆承杀低声传音了几句到花焰耳中。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抱住自己往后退了两步,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陆承杀不得不盯着她,万般无奈地动了动唇道,“我真的……是你的夫君。”
两天后,花焰的忘愁蛊才算解除。
这蛊效果确实不错,花焰甚至还能清晰记得自己中蛊时发生的一切,她完全忘了踏入江湖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自然连陆承杀也忘得干净。
陆承杀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
花焰拍拍他,有点不好意思:“咳咳咳,我就试一试……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最多也就忘个一两年,而且几天后反正也就好了……”
忘个一两年还能回到她和陆承杀见不得面的时候,想想就觉得很有趣,不过咳咳咳……
陆承杀显然还有些委屈。
花焰小心提议:“要不……你也试一次这个新型忘愁蛊,我们一人一次,这样算公平了吧!”
陆承杀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虽然后来也把她哄的半信不信,但总归一开始察觉自己被遗忘时,会觉得失落。
两人正聊着,一个紫衣堂主兴奋地走进来道:“圣女,我那个新型忘愁蛊效果如何,我们的银两……”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圣女旁的黑衣男子一道冰冷视线扫来,仿佛在说“原来是你”。
这位堂主顿时浑身一颤,脚底一转道:“呃,那个还是算了,我先走了……”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