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徐虞安淡淡定定坐在床头，看着江词慢悠悠摸进了浴室。
把手里装模作样用的书合起来放到床头，徐虞安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倒是很好奇，今天江小词能在浴室里磨蹭多久。
因为已经洗过澡了，所以江词一般睡前也就是刷牙再用清水洗把脸，满打满算要不了五分钟。
然而三个五分钟都过去，浴室的灯还亮着，动静微弱的水声淅淅透过一扇门传出来，反正看上去不像是很快会有人出来的样子。
徐虞安并不意外。
他知道江词是个很有耐心很能忍的性子，但硬要比一比的话，在忍耐力这方面，徐虞安不觉得自己比江词差。
喜欢的人躺在身边三年时间……虽然徐虞安也是结婚后又过了一年才确定自己心意的，但就算从确定了心意才开始算起，那也有满打满算两年时间。
喜欢的人在身边这么久，自己都能不动声色，走了整两年的温水煮青蛙路子，徐虞安想想还是很佩服自己的愚蠢。
又过了十分钟，徐虞安正在纠结要不要去敲敲浴室的门，这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却停了下来。
徐虞安挑了下眉，心想江小词可算是装不下去了。
江词确实是故意在浴室里逗留的，他想着……就算徐虞安是故意等他回卧室，但这都又过了快半个小时了，徐虞安总不能还在床上干坐着吧？
就算徐虞安确实还没有睡，江词也不想继续待在浴室了。
难受，而且他好困。
从浴室出来，看到徐虞安确实还好好坐着，江词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他关了浴室的灯，安安静静走到床侧，一声不吭关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然后乖乖躺好盖好被子。
徐虞安被他这一系列跟排练过似的流程给逗笑了：“江小词，不跟我说声晚安吗？”
江词闭上眼睛，很乖：“晚安。”
徐虞安轻啧了声：“行，晚安。”
伸长手关了床头的灯，卧室里唯一的光源也暗了下来。
徐虞安在黑暗中躺下，然后……往江词那边翻了个身，又继续毫不掩饰意图的挪近了些。
江词是真的困了，按他最近的生物钟来说，现在早就该陷入深度睡眠了才对。
所以徐虞安刚凑近的时候，江词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腰间突然搭上了一只温温热热的手，江词瞬间跟踩空了楼梯似的抖了下，睁开眼，整个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他僵硬的往床边挪了挪，想用沉默表示抗拒、以行动远离徐虞安，他知道徐虞安没睡着，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以往，徐虞安也不是没有过情绪上来了，故意抱一下江词的时候。但一般江词僵几秒，徐虞安也就默默叹口气放开了。
然而今天不一样的是，江词不止浑身僵硬，还很明显的往边上躲了，徐虞安也没有放开他，而是更凑近了些，几乎把江词搂进了怀里。
江词：“……”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继续躲。
黑暗里，徐虞安也不说话，反正就跟着江词躲的轨迹挪。
再挪就要掉到床下去了……江词只好委委屈屈打破沉寂：“你干嘛啊……我困了，想睡觉了，不想跟你吵架。”
徐虞安淡定“嗯”了声：“我也困了，也不想跟你吵。睡吧，晚安。”
被子里，江词伸手去扒拉徐虞安的手：“那你放开，你这样我怎么睡啊……这半边床是我的，你过界了，不带你这样的……”
徐虞安反手就把江词的手给握住了，然后把人更往怀里带了带。
“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卧室，我们两个人的床，没有哪半边是你的哪半边是我的这种说法。归属权平等属于我们两个人，不分你我，更没有过界的概念……要是你不习惯，睡不着，那正好，反正你明天也不用拍戏，我也没有事情要做，我们俩一起熬夜，熬个通宵……”
徐虞安最后的话没有说完，江词就骤然挣扎着要坐起来。
江词挣扎的意思太过明显，徐虞安愣了下，还是松开了力道。
江词趁机赶紧翻身下了床，他一边穿拖鞋一边垂着眼小声说：“我不想跟你一起熬夜，但我现在也不困了，我再去看部电影，你先睡吧。”
不等徐虞安说话，江词已经往外走了，嘴里还在说：“我就想自己看，你不要跟来，我不喜欢。”
徐虞安缓缓眨了下眼睛，在江词摸索着走出卧室之前，他探手按了床头的开关，打开了房间里的大灯。
灯光骤然亮起，江词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睁眼的同时，江词听到徐虞安冷冷清清的声音：“既然不喜欢，那你可以骂我甚至打我，把我赶出卧室，而不是一声不吭委屈自己没地方睡觉。”
江词抿了下唇，觉得徐虞安简直难伺候到不可理喻。
谁做事是奔着被人骂被人打、被人大半夜赶出卧室的念头去的？
想了想，江词还是希望能好好睡个觉的。
所以他回过头，认认真真看着徐虞安，开口说：“我不能理解你到底怎么想的，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有这些举动，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做这些事，和说一些话，也不喜欢跟你吵架，更对动手打你没什么兴趣……我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你能改掉这些坏习惯吗？”
“坏习惯？”徐虞安差点乐了。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穿好拖鞋，然后朝江词走过来。
“我不觉得是坏习惯。”他说。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但你不想懂而已。”徐虞安走到江词面前，目光沉沉，“或者说，但你装作不懂而已，故意不想撕开表面的纸。”
江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居然想和徐虞安认真谈谈，真是太天真了，他就该直接去影音室、避开徐虞安的。
都说深夜容易让人头脑发昏，江词觉得徐虞安现在就不太清醒。
徐虞安看着江词往后退的动作。
就这样又僵了一小会儿，江词小幅度挪了挪脚：“那我出去……！”
徐虞安陡然发难，伸手几乎是拽着江词的手腕把他拖近，另一手直接按上江词的后脑，然后垂首亲了下去。
徐虞安温热的唇贴上江词柔软的唇.瓣。
旖旎的念头已久，徐虞安几乎是自暴自弃的放纵自己的恶行。
江词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却因为力气不够，而被徐虞安制得死死的。
直到看见江词的眼睛里氤氲出了泪意，徐虞安才猛然回神，松开了他。
江词瞬间连忙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直到靠上门板才停下来。
本就红润的唇，眼下红得更加艳丽。
漂亮干净的双目噙着水雾，眼泪要掉不掉的。
满脸委屈的江词，一边瞪着他一边擦嘴唇、擦眼泪的江词……让徐虞安又愧疚，又有点隐秘的、不像话的快感。
“你……”江词用手指擦了擦眼角，脑子里嗡嗡的。
江词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他不想哭的，他平时虽然性格不激烈，但也不是爱哭的性子。可他现在控制不住，嗓音里带着点哭腔：“你太过分了！”
“混蛋！”
“禽.兽！”
“渣男！”
“你太过分了……”
江词到底没怎么骂过人，这会儿又气又委屈，可翻来覆去也就几个词，说得最多的就是“渣男”和“你太过分了”。
徐虞安伸出手，一时间也不敢去碰江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能等到江词不再继续骂了，徐虞安才磕磕巴巴说了句：“我……混蛋禽.兽我都认，我不是人，我太过分了……可渣男这个形容，按到我头上，是不是有点……冤枉？”
话说完，徐虞安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都在说什么跟什么！做错了事不赶紧认错，还嫌受害者骂得不够理性，这特么哪里止一声渣男！
“对不起，我……”徐虞安接着就想道歉。
江词却悄悄摸上门把手，然后开了门就想往外走。
……徐虞安显然是疯了，他还是赶紧溜吧。
见状，徐虞安一顿，咬咬牙上前一大步直接就把门板按住，让门再次关上的同时，也拦下了江词的去路。
江词真的要被徐虞安气得直掉眼泪了。
他看了看徐虞安，又看了看被徐虞安按着的门，默默往边上挪了几步，然后捂着自己的嘴，一双眼睛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徐虞安。
“我……”徐虞安顿了顿，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小会儿，徐虞安再次开口：“对不起。”
江词并不回答，用行动表示抗拒，他再次往后退了退。
徐虞安也不敢往前跟，只好看着江词泛红的眼睛说：“我刚才是真的犯浑了，但我本意真的不是想伤害你……但我确实又伤害了你，让你受到惊吓了，我……”
“我喜欢你，江词。”
徐虞安说：“是我不好，我喜欢你，但又怕吓着你，所以一直都没有直接说出来。我在感情问题处理上，智商情商低得一塌糊涂。本来是不想吓着你，所以忍着没说，结果这一次把你吓成这样……”
江词眨了眨眼，他还是没有放下挡着下半张脸的手。
他原本就对徐虞安有所抗拒。
这次过后，抗拒之余，再添防备。
从徐虞安嘴里听到说“我喜欢你”，江词不觉得高兴，硬要说感觉的话……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原来如此”，以及“徐虞安果然是渣男”的，一点微妙的不满。
其实徐虞安很多时候给江词的感觉都不差，两人同吃同住的时间算起来并不是特别多。但江词觉得日常生活中，徐虞安其实挺照顾他感受的。
知道他不想说话聊天，徐虞安就不会硬找话题非要聊天。
知道他不喜欢看到厨房被糟蹋，徐虞安会降低进厨房的频率，而且尽可能在他回来看到之前收拾干净……除了今天下午，徐虞安故意弄脏厨房不管之外。
说到底，做饭也是徐虞安的喜好，就算把厨房弄脏弄乱了，徐虞安也会自行收拾妥当。但因为他江词不喜欢，所以徐虞安进厨房都几乎是藏着掖着的。
徐虞安离开家之后，江词总是把他的东西收起来放进储物间，徐虞安虽然表达不满，但从来没有真正生过气发过火。
江词自认很少会去在意徐虞安的感受，自己的所有言行都从自身打算出发。同一屋檐下，徐虞安才是那个比较照顾他感受的人。
江词对此并非毫无察觉。
但只要一想到无法改变的原剧情，想到这里是书中的世界，想到书里徐虞安的那些喜好和想法……江词就很难对徐虞安敞开心扉，甚至于徐虞安对他越和颜悦色，江词就会克制不住的越不满。
……表里不一的渣男。
这个渣男刚刚还故意搂搂抱抱，还……强吻他。
江词咬了咬唇，对徐虞安的抗拒和不满情绪更重。
看着似乎正在剖白心意的徐虞安，江词眨了眨眼，开口时还带着没能完全褪.去的哭腔尾音。但说出的话冷静又残酷：“所以呢，你喜欢我，我就该喜欢你吗？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就能随随便便过界，还强吻吗？”
徐虞安微怔：“……不是的。”
“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徐虞安微微垂眼，看着江词，“我有时候确实会有很恶劣的念头，比如故意不收拾厨房，想惹有洁癖的你生气发火，看到你为我动怒，我……还挺高兴的。”
“刚刚亲了你，看到你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我……没办法否认，心里其实有点变.态的想法。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君子，但我从来没觉得，我喜欢你所以你理所应当要喜欢我。”
“可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我们结婚三年了，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我为什么连抱一抱我的爱人都不行……当然当然，我知道，我们和寻常爱人也不一样。”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控制住心里的想法，不光从理性上，也从感性上认识清楚……虽然他们有两张结婚证，但江词并不属于徐虞安？
如果不是有“江词和徐虞安是一家的”这个认知在，徐虞安又怎么忍耐得了整整两年，在江词面前润物无声？
“抱歉，江词，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我是打算过几天，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在那个比较特别的日子跟你好好告白。但今天真是……稀里糊涂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徐虞安摇了摇头：“是我不好。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了，我就不想再回避了。“
“江词，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是……不喜欢，还是讨厌？”
不喜欢而已，没关系，不喜欢并不等于讨厌。
但如果是讨厌的话……总要有个理由吧？
江词现在心里很不舒服。
他觉得堵得慌。
他是真的很抗拒和徐虞安谈心似的聊天，还聊的这种话题。
可最近这几天，徐虞安总想跟他聊，这么深更半夜的也要聊，颇有不好好聊清楚就没个完的架势。
这样继续耽搁下去，太麻烦了。
那就一次性.聊清楚吧。
江词放下手，目光定定的看着徐虞安：“理性上来说，我并不讨厌你。但从感性上看，我很讨厌你。”
徐虞安微微蹙眉：“江小词，这听上去确实有点矛盾。”
江词点了点头，想了下说：“是比较矛盾的，但这一点上我解释不清楚。你刚刚说喜欢我……我虽然没有喜欢过人，但我知道，如果我喜欢你的话，听到喜欢的人那样说，我应该会很开心，甚至会觉得害羞不好意思。”
“可是我要跟你说实话，我没有。不觉得开心，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我觉得很麻烦，这件事是很出乎我计划之外的……甚至于说，我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江词眨眨眼睛，说得很认真。
虽然江词说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但徐虞安听得除了紧张和有点难过之外，其实并没有很介意。
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直到江词说出最后一句话。
徐虞安霎时沉了沉脸色：“什么叫……不相信我说的话？”
江词被他的脸色吓到了下，轻声回说：“……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啊。”
“哦，不相信我说的话……不相信我喜欢你。”徐虞安笑了声，只是眼里并没有半点笑意。
他顿了顿说：“一般来说，不相信对方喜欢自己，要么是觉得对方太好、所以觉得有点不真实，要么是觉得对方在说谎。”
“很显然，江小词你不是前者的想法。”徐虞安缓缓道，“你觉得我在说假话……我说我喜欢你，你觉得我这句话是假的……江小词，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讨厌我，把我划为坏人、渣男都可以。”
徐虞安静静的看着江词。
他说：“但是江词，你不能这么侮辱我的心意。”
江词倏然咬了下唇。
他其实……也不想把徐虞安划为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行列。
但很遗憾啊，事实就是这样。
心里有人的徐虞安跟他结婚了。
心里有人的徐虞安跟他说“我喜欢你”。
现在徐虞安还委屈起来……那他江词的委屈去哪里说？
……对哦，徐虞安的白月光。
缓缓呼出一口气，江词突然歪了下头，看着徐虞安：“前两天，我听说到了一件事，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徐虞安蹙眉：“江小词，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聊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能这样故意岔开话题。”
江词并不理他这句话，而是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苏回年出国好几年了，打算过几天，也就是他生日那天回来，你知道吗？”
闻言，徐虞安愣了下。过了几秒，他才想起来，苏家那个假少爷，和江词小时候被抱错的那个人的名字，就叫苏回年。
想起来这号人之后，徐虞安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明显：“突然提起他干什么？他回国关我们什么事？你今天跟我提离婚，也是因为他要回来了？”
没料到徐虞安是这个反应，江词错愕了下。
徐虞安越想这个逻辑越觉得不对劲，他扫了扫江词的脸，狐疑道：“他要回国，你就要跟我离婚，江小词你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说你喜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