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1)

盲妾如她!

第70章

京城在望。

穆行州快马加鞭向定国公府赶来。

几日之前,他被困在秦地步履维艰,宴温在某日寻了他。

“穆将军是不是急着去给五爷报信?”

穆行州点了点头,宴温当即提出一个办法。

“你与我同行,难免会拖垮你的速度。你分出几个人给我,我们在秦地慢慢想办法出去,你带着其余人手尽快回京吧。”

“这恐怕不成?五爷是让我救娘子出去的,我怎么能半路把娘子扔下?”

宴温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救我出来了吗?这便算是完成了五爷的命令,只不过我并不想要回京,你留下人手给我,我寻我的去处就好。你快回京给五爷报信吧。”

穆行州有些惊讶,看向宴温,见她神态平和而轻松,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旁的意思,是单纯就不想去往京城。

他思量了一番答应了。

“娘子想要进京随时都可以,您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五爷和老夫人?”

这倒是把宴温问住了。

彼时吹起了一阵西风,扬起了漫天的黄沙,宴温在漫天的黄沙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离开故土去往戎奴的那天。

这一晃,七八年倏忽已过。

她道没什么想说的。

“只是京城也好,草原王庭也罢,我再不想卷入其中。我毕生唯一心愿......”

她说到此处一顿,穆行州看了过来。

宴温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我毕生唯一心愿,居于深山老林,每日躺着数钱。”

话音落地,风沙起舞。

穆行州被呛到了,张大嘴巴,吃了一嘴的风沙。

宴温笑得不行,但又慢慢平和下来神色。

“虽然是玩笑话,但我着实不想再进京,我与穆将军,或者说与京城、与王庭......就此别过了。”

她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一礼,穆行州在此刻,朝着她也行了礼。

“既然如此,盼娘子一路安好,心愿顺遂。”

宴温笑着点头。

穆行州重新分配了人手,留给宴温大部分人,自己带着少量的人手,加速了行程,直奔京城而去。

五爷在夜里接到了穆行州的飞鸽传书。

他打开看了看,看到宴温被救出,安心了下来。

但穆行州又在消息的后面补了一句,道是有件极其紧要的事情,必须当面禀告五爷。

五爷皱眉,暗暗猜想,会否与俞厉奇怪劫走宴温有关。

文泽来问他,“五爷一早启程去大营吗?”

原定是要过去的,且要去上三五日,五爷看了看纸条,不由想到了阿姝和俞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指尖在茶几上轻敲几下,同文泽说去。

“若是穆行州回来,让他立时去寻我。”

五爷令文泽收拾了东西,但走之前,又去了趟沁云居。

沁云居同往日里没什么区别,奶娘抱着暮哥儿在廊下耍玩,暮哥儿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眼看见了他,便抓着小手同他打招呼。

五爷爱极了儿子,过去亲了亲他柔嫩的脸蛋,小人儿笑起来。

五爷刚想将儿子抱在怀中,忽然听着里间一阵瓷瓶撞反的声音。

他一顿,下一息大步进了房中。

俞姝一不留神砰翻了瓷瓶,瓷瓶倒下之后,便顺着桌案咕噜噜滚起来。

俞姝手忙脚乱地去抓,但她视野模糊,竟然没能抓到。

瓷瓶从桌案上滚落了下来,俞姝暗道又要碎了。

可她却在一阵卷风之后,没听到瓷瓶碎裂的声音。

她抬头看过去,看到男人不知何时进了房中,接住了那瓶子,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原处。

“小心些,瓷瓶碎了要扎着你的。”男人低头看着她道。

她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绣亭台楼阁的对襟褙子。

平日在家里,多半是穿些轻柔素淡的颜色,只有偶尔出门,她才着重色的衣衫。

五爷瞧了瞧她。

昨日,他得了消息之后,回了一趟沁云居,那时她坐在窗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她都没能察觉,直到他坐下来,她才吓了一跳,满脸惊吓地看着他。

那神情,仿佛他是一个令她万分戒备的人,是随时都可能伤害她的人。

他在那神情之下,心里沉得难受,当天晚上佯装有事,回了深水轩歇了。

整整一晚,他都翻来覆去未曾睡下。

他心里念着她,可他料想,她应该没有在想着他吧

当下他来了,说了话,她还是有些神色发怔。

她的目光向瓷瓶后面的匣子看去,五爷看了看,将匣子拿了过来。

“你要这个?”他问她。

男人打开了匣子,里面的物什耀眼,红彤彤的映在眼前。

竟然是他之前送她的,一匣子红珊瑚的头面。

五爷在看到一匣子首饰的时候,心下软了几分。

她还是喜欢的,喜欢他送给她的东西

他声音和缓下来,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他开口,“怎么想起这......”

可她竟然也在同时开了口。

“五爷怎么没去大营?”

男人刚刚和缓下来的心情,又在这一瞬沉了下去。

“阿姝想让我去大营?”

这样就同她之前提议的一样,她和孩子与他分开,是吗?

五爷没问,只是看着俞姝。

俞姝已经定好今日离开了,她眼下要寻个机会出门,如果五爷不在,那么她离开的就会顺利许多。

可五爷从昨日到今日不知怎么了,仿佛被奇怪的情绪所包围。

俞姝不想让他怀疑什么,便道,“我本以为五爷要出城的,但五爷不走,自然是好。”

她说什么“自然是好”,五爷没有听出什么“好”来。

反倒是扫了一眼房中。

房中没什么大的变化,可是房中放着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少了许多。

比如之前魏北海夫妻送来的木制小玩意,和时常摆在窗下的乐石,而这一套他送阿姝的红珊瑚首饰,她平日着装素淡,戴的并不多。

这些放在平时,五爷未必会留意,可今日不一样。

他一想到,派去她祖籍的人查探了一番,竟然得出了她所说的话没有一句实话;他不得不多想了许多。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的迷蒙的眼睛,那眼睛前仿佛有一层厚重的雾,那是看不透穿不过的雾,令他无法看进她的眼底。

他说要去,“不时我便启程,要过些日才能从大营回来。”

俞姝闻言松了口气。

房中安静了下来,只有廊下耍玩的暮哥儿偶尔咯咯笑上两声。

五爷抿了抿嘴,低着嗓音。

“那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男人的身量很高,他骤然离去,抽身的一瞬,窗外的光亮刺了一下俞姝的眼睛。

俞姝眼睛被这一刺,水雾朦胧起来。

有那么一瞬,她想抬脚追上前面离开的脚步上前,可又生生顿住了。

总要离开,早一息晚一息有什么区别?

男人却在走到门前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俞姝在感到他目光的那一瞬,开了口。

“五爷一切小心。”

“好。”他应了一声,终是离开了。

等俞姝行至门外廊下的时候,只有暮哥儿咿呀的声音,早已没了男人的身影,连脚步声都很快消失了。

暮哥儿张着小手让娘亲抱抱,俞姝把他抱在怀里,贴了贴他的小脸。

等他们母子离开,五爷会很生气吧?

她什么都没准备留给他,连一封告别的信都不会留下。

她想,她本不该来,也不该和他有这些纠葛,更不该有暮哥儿。

可这些都有了,她没办法,她只能就这样走掉,就这样从他的生活里凭空消失。

他就要和离了,和离之后,大可以重新娶一房妻室。

以他的身份地位,选名门出身的闺秀,选能助益他成就一番事业的女子,然后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而不是她这需要扶正的小妾,和暮哥儿这个身份奇怪的小儿。

他可以堂堂正正做国公,不需要被别人非议有关妾室的出身。

他不需要知道她和暮哥儿消失之后去了哪里。

若有一日,他带兵与虞城的兵马交战,也不需要念着这层关系手下留情。

各为其主,各自为政。

俞姝抱起了暮哥儿,回到了房中,将暮哥儿放在榻上,小儿傻乐。

俞姝静默坐着,思绪空荡地看着他。

杜雾脚步轻轻地走过来,拿了帕子放到了俞姝手中。

俞姝愣了一下。

杜雾低声开口,“娘子擦擦眼角吧。”

俞姝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什么,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湿意。

杜雾看着,问了一句。

“娘子,是舍不得五爷吗?”

俞姝在这问话中,静默了半晌。

“他与我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何谈舍得或者舍不得?”

“可娘子落泪了......”

俞姝在这话音落地之后,收敛了思绪,淡淡地笑了笑。

“谁不是凡世里的俗人?谁能没有红尘里的七情六欲?但这些就像迷雾,迷雾早晚会散去,人不能在雾中迷了路。”

四下静悄悄的。

迷雾散了或者没有,都不会误了前行的路。

她说完,如平日一样不再多言,立刻叫了杜雾。

“走吧,不要多停留一刻了。”

房中早已收拾好了东西,俞姝抱起了暮哥儿。

杜雾看着她的背影,她脊背纤薄,可杜雾莫名觉得高挑而宽广。

她喃喃。

“这世间,能似娘子这样想的明白的人,只怕屈指可数......”

俞姝让人亲眼看着五爷离开国公府之后,便抱着暮哥儿从沁云居离开,上了出府的马车。

暮哥儿对马车还算熟悉,不哭也不闹,在俞姝怀里乖乖巧巧的。

俞姝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最后用她朦胧的视线,看了一眼这国公府。

气象万千的定国公府,她只能看到一片虚影。

她叫着车夫驶了出去

只是他们刚离开,就有人在盯在后面,另外派了人转到了外院书房。

原本已经离开国公府的定国公詹五爷,此时就在外院书房。

他得了消息,一言不发地沉着脸出了门,翻身上马,跟在被紧紧跟随的马车后面而去。

俞姝在魏家的海生药材铺停了停,将车夫换成了自己的人,把姚北也带上,悄默声地继续离开。

这一次,是要驶出京城。

只是在他们浑然未觉的身后,五爷脸色越发阴沉。

文泽快要被吓死了,不知五爷为什么突然跟上了韩姨娘,而韩姨娘又为何突然带着暮哥儿出了城。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静静地不远不近地跟着。

前面姚北等人,似乎为了防止有人尾随,还多次绕路。

可这些在詹五爷眼里,都被一下看穿。

他不由地就想起了林骁在冷武阁捉奸细的时候,曾怀疑过姚北,更曾经怀疑过阿姝。

他那时都不肯相信,直到亲眼看着这一切,渐渐在他眼前浮出水面

五爷指骨噼啪作响,直到前面的马车,停在了京畿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

他远远看着俞姝从马车上下来,暮哥儿不安地哭闹起来,她一下一下轻抚着小儿的后背,可小儿还是哭着,哭得撕心裂肺起来。

五爷在哭声里心口发紧,可这一次,他要耐下心弄个明白。

俞姝他们很快抱着孩子进了这院子。

五爷让人将院子悄悄围住,又派了人去查,这院子到底是什么人的院子,他们宿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但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

“五爷,穆将军回来了,眼下就在国公府。”

五爷神色一振,“让他直接过来。”

此处距离京城并不远,不知道是不是暮哥儿还小的缘故,俞姝他们没有跑马过久。

打探的人回来了,说此宅院主人身份隐秘,但看样子,应该是故意在身份上做了遮掩,不是那么容易查到背后真正的人。

换句话说,似乎料到会有人来查,所以提前掩藏了身份,

五爷笑起来,文泽吓到了,只觉那笑意泛着寒气。

那院子尽在掌握之中,偏偏五爷只看着,不急着惊动里面的人。

他又派了人继续查问关于这件宅子,和住进里面的人的一切。

而穆行州在之后驰骋而来,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一路风尘,刚到国公府洗了把脸,就赶到了此处。

山丘上,秋风冷肃,吹动树林里的枯叶漱漱落下。

五爷屏退左右,叫了穆行州单独说话。

“你有何紧要之事?”

他说完,低哑着嗓音问了一句,“是与俞厉......与韩姨娘有关吗?”

穆行州讶然,“五爷都知道了?”

五爷在他的话语里缓缓闭起眼睛,心下一阵一阵地发疼。

“你且说来吧。”

穆行州将这个一直沉在暗处,却石破天惊的秘密,告诉了五爷。

“五爷,韩姨娘......只怕正是俞厉的亲妹妹!”

一向稳重如山的男人,在此时,竟然身形轻轻颤了一颤。

“你说的当真?”

可不等穆行州却确认什么,他已经相信这是真的了。

如果是这样的关系,那么之前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她起初对国公府的抗拒,还有在他射中俞厉之后,对他的冰冷言语,还有俞厉两次三番得到重要的消息,以及她对俞厉莫名的笃信的好感

可笑他还曾问她,他与俞厉,谁在她眼里更厉害。

如今看来,他怎么能跟俞厉比呢?

在她眼里,俞厉是她的血脉至亲,而他只是露水情缘的男人吧?!

“所以,她现在要回到俞厉的身边了,是吗?”

詹五爷从山丘上的树林里,向那宅院看了过去。

枯叶纷纷落在他脚下。

又有人来回禀。

“五爷,查到了附近村庄,有人之前给这宅子供了食材,是两天的分量。”

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在这里停留两日,就要继续向西而行,前往秦地了?

而他们停留的这两日,是害怕被他在京城大肆搜捕,又带回国公府吧?

准备做的充足,走的也是如此决然。

没有一句话暗示,也没有一个字留下。

她可真狠心,准备从他眼皮下凭空消失,准备从此与他不相往来了。

她就这样,把他弃了

男人念及此,指骨发出噼啪一阵响声,下一息,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从山丘上一跃而下,朝着那俞姝藏身的宅院直奔而去。

彼时,俞姝将大哭不止的暮哥儿抱在怀中。

小儿仿佛感到了陌生与不安,在马车行进一半便开始闹腾起来,俞姝怎么都哄不好,到了下车之前,更是大哭

如今进了这宅院,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熟悉,她更是哄不好他了。

宅院有奶娘在这里等待,可不认识的人,暮哥儿更是不愿意接触。

俞姝看着哭到呼吸都急促起来的小人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亲自抱着,在房中走动着,轻拍地安抚着他。

可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兵荒马乱起来。

俞姝一怔,向外看了过去。

可惜她看不见什么,却听到了拔刀对战的声音。

她有极其不好的预感,这短兵相接声,出现的太过突然。

在一片刀剑之声中,有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男人的脚步声,从天而降。

俞姝慌乱了一时。

门却突然被男人一脚踹开了来。

风从外面呼啸而入,俞姝朦胧的视线里,男人高大的身形陡然而至。

她抱着小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五爷在她这般姿势里,心头急速收缩。

他手下紧攥,开口叫了人来。

“把暮哥儿抱下去!”

有人快步跑了进来。

俞姝惊诧,抱着暮哥儿不松手。

可她势单力薄,自己的人手毫无防备地被五爷的兵马闯入,没有人能帮她。

暮哥儿在大哭中被抱了下去,俞姝急着去唤他。

“暮哥儿!暮哥儿!”

可她只伸手抓了个空。

暮哥儿被抱下去,房门也被掩了起来。

在外面的打斗和暮哥儿的哭声里,俞姝抬头看住了男人。

她的声音紧绷着,“五爷要做什么?”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

“你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

他看住了她散着光的眼睛。

“你是要离开,去寻你兄长俞厉了,是吗?”

俞姝讶然。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知道了!

她没有否认,五爷确定了答案。

男人低声笑起来,笑声里压着极大的情绪,他脚步继续向她身前,一步又一步。

“俞厉在你眼里,比什么都重要,是吗?

“暮哥儿哭成那样,你也狠心一定要带他离开,是吗?”

俞姝心下一阵抽痛。

不然,她怎么办?

她没有说话,可男人已经一步一步到了她脸前。

他周身溢出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俞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男人在这一步里,突然暴起——

狂风暴雨席卷而至。

他一把攥着她的手腕,狂暴地将她按到了身后的墙上。

俞姝的力道根本不能同他抗衡,她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而他平日里的温柔完全不见了,仿佛要撕咬她一般。

外面的打斗不知在哪一瞬停了下来,暮哥儿的哭声也消失了。

俞姝被男人抵/在墙上,他停在在她耳边,她只听到他从牙缝里跳出来的几个字,撞进耳中。

“你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将我弃了......是吗?!”

男人说完,托住她的下巴,咬/上了冰冷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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