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人口红利,晋阳城的发展速度很快,但受限于城市规模的先天不足,却依然无法真正迈入大都市的行列。不要说和长安洛阳这样的都城相媲美,便是比及成都邺城临淄等区域中心也有着一定差距。人口的暴增,商业的繁荣,一方面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另外一方面也使得晋阳城的扩建迫在眉睫,瓦匠木工一时间也成为了最抢手的行当,早出晚归地干满一天,不说日进斗金,却足以给家里人扯上一块好布料做一件新衣服穿。
因此,吕布大军刚刚退走,晋阳城的大门便打开了,城内心急如焚的商贾迫不及待的要出城去采购货物,城外同样急不可耐的农夫也需要在农忙之余干点零工来补贴家用。性格谨慎的司马懿,本不同意这么早便解除警戒,但无奈民怨沸腾,请愿者不断,纵然韩馥出面也无法平息,只能是打开城门的同时尽可能把斥候撒远。
可是,这个时候的司马懿,毕竟还只有十六岁,思考问题还不是那么周全,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南面的吕布,而忽视了北方有可能突然杀至的敌人。
正午的晋阳城,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街面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城门内外更是人如潮涌。在城内做完工着急回家吃饭的,赶着大车一路奔波想要进城歇息的,来往不断络绎不绝,完全没有了不久之前吕布大军围城之时的紧张气氛。
当值的什长姓武,太原本地人,年约二十岁出头,丛军时间并不长,但因为作战勇猛因此在不久之前得到提拔。勉强算得上少年得志的武什长,难免也会有一点少年人的轻狂,因此打心眼里就有点瞧不上把守城门这样的差事,也就自然提不起精神来。再加上暖烘烘的阳光熏烤下,整个人都感觉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
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武什长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心里面一个激灵,猛然拔刀在手,手指着摩肩接踵等着进城的人群爆喝一声,“那个穿羊皮袄的,你给我站住!”
穿羊皮袄地缓缓站住了,可是武什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神瞪得溜圆,他的嘴巴张得老大,他的胸口喷涌出一股刺目的血箭,飞溅的到处都是。
异变突生,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即骚乱起来,虽然并州民风彪悍,但面对着冷森森的利刃,却很少有人能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面不改色。一个接一个的,武什长的手下很快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个个手持利刃钢刀穿着羊皮袄蓬头垢面的汉子,疯魔了一般挥刀乱砍,人命此时在他们的眼中好像比猪狗还贱,鲜血只会让他们越发兴奋而绝不会感觉到恐惧。
“鲜卑的勇士们,不怕死的随我冲进城去,杀光所有的汉狗!抢走他们的女人和财宝,烧掉他们的房屋和粮食!为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为我们这些年所遭受到的屈辱出一口恶气!”
轲比能大声地嘶吼着,手握着两柄环首刀横冲直撞,见人就砍,逢人便杀,短短一会儿时间内,已经有不下二三十人惨死在他刀下了。
“杀!杀!杀!”
能够在韩俊的不断打击下活到现在的鲜卑人,莫不是身强力壮,意志顽强的,跟随在轲比能的身后,数百鲜卑人组成了一个方阵,势不可挡地朝着并州刺史府碾压了过去。
沿路之上,杀红了眼的鲜卑人就好像蝗虫过境一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全都是一片狼藉,悲鸣嚎哭声连绵不断。
轲比能的双目中,散发着野兽一般的光芒,在塞外被幽并铁骑撵的像狗一般东躲西藏,心里面早就憋满了火,终于有机会可以发泄出来,他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距离并州刺史府越来越近,轲比能也越来越疯狂,已经有三支巡城小队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打散了,也使得他对并州城内的守备兵充满了不屑,和那些如狼似虎的幽并铁骑比起来,这里的汉军简直像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心里面充满了血洗并州的狂热,却没有想到迎面浇来了一盆凉水。就在并州刺史府近在咫尺的地方,轲比能被挡住了,无法继续往前推进了。
郭淮一脸冷漠地看着满脸污血的轲比能,钢牙几欲要咬碎一般地森然道:“敢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话音未落,郭淮就已经是重重地辟出一刀,刀锋所指向的,正是为首的轲比能。
轲比能闷哼一声,爆喝一声,挥舞双刀,迎着郭淮就冲了上去。
将对将,兵对兵,两方兵卒也随即绞杀在了一起。
并州兵多,但单兵实力却稍逊于鲜卑人,只能结阵相互支援。鲜卑人少,但能够跟着轲比能来到并州的,俱是九死一生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生无可恋,悍不畏死,每一刀砍出去都是同归于尽的杀法,在气势上完全占据了上风,一时间彻底压制住了并州军。
一人拼命,万夫难挡,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郭淮的身手虽然也不差,但是相比于少年时便能屠熊搏虎的轲比能还是稍有不如,再加上轲比能激愤之下,力气又暴涨了几分,致使不过短短几个回合,郭淮便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好几次险而又险地命丧当场。
眼看着并州军已经退到了刺史府门前,已经退无可退了,眼看着一场溃败难以避免了。但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两边房屋顶上,却突然多出了许多弓箭手,一支支箭矢攒射而出,瞬间便带走了几乎近半鲜卑人的性命。
并州军压力顿减,士气也随之高涨了一些,也或许鲜卑人的猖獗也激发出了他们内心深处的血性,他们不再是一味躲闪,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开始主动出击,利用人数的优势,慢慢夺回了主动权。
“卑鄙的汉狗,只会躲在阴暗处放冷箭么!”
眼看着就快要砍掉郭淮的脑袋了,轲比能却不得不虚晃一招退出了战圈,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一支直奔他面门而来的利箭,恨恨咬了咬牙跺跺脚,“儿郎们,随我往后撤!”
轲比能的打算是,往后退两步,退到弓箭手的攻击范围之外再行反击,却忘记了士气只可鼓不可泄,退后容易,再想要把主动权夺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一路推到了城门附近,轲比能终于打消了反攻回去的念头,不甘心地啐出一口血痰,“汉狗已经集结起来,儿郎们随我暂退出城外,稍作休整再杀回来报仇!”
一帆惨烈的厮杀之后,郭淮所率领的并州军损失惨重,安然无伤者寥寥无几,有心追出城去却没那个力气了,而且最关键的是,郭淮身中数刀流血过多,已经是昏迷了过去。
而除了郭淮之外,晋阳城内就再也没有能够领兵作战的将领了。所以,尽管是满心的不甘,但是司马懿等人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目送着轲比能裹挟着抢来的妇女财帛扬长而去。
这一战,发生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但是给晋阳城带来的灾难却是巨大的。金银财帛还可以再赚,烧毁的房屋也可以重建,但是那些可怜的妇人,却平白无故地遭受了无妄之灾,而她们的命运,也是可以想见的悲惨。
司马懿站在城头上定定地望着那些趾高气昂的鲜卑人,指甲攥进了肉里刺出了血来,但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相比于他心里面的巨大痛楚,肉体上的些许伤痛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我对天发誓,今日之耻辱,来日我必十倍奉还!”
司马懿之前对于韩俊在北疆的大肆屠杀,心里面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可是这一刻他却无比的感谢韩俊,因为如果今天偷城的鲜卑人如果不是仅仅只有千余人,晋阳城还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
“留下小部分斥候继续监视吕布军的动向,其余的,都给我派去跟紧这些鲜卑狗,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失去他们的踪迹!”
司马懿声音清冷的下命令了,潜移默化之中,他在晋阳城已经拥有了很强的威望。斥候营首领听到他的命令之后,居然也很理所当然地领命了,甚至都没有请示并州名义上的一把手荀谌以及可以说是韩俊军内堪称是太上皇一般存在的韩馥。
韩馥和荀谌的脸色都很难看,心里面充满了愧疚,无比的悔恨当初没有听从司马懿的劝告,不等援军赶到便打开了城门。可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尽快展开灾后救援安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韩俊此时,已经率军进入到并州境内。也幸亏幽并铁骑是一人双马,而且骑乘的是耐操的匈奴马,否则的话,这会儿两万骑兵就只能靠两条腿一双脚行军了。
斥候的消息传来,司马懿,郭淮横空出世,大显神威,于晋阳城下设计连破河内军,致使河内军不战自退,去往壶关的方向。
理所当然的,韩俊也挥军转道往壶关而去,晋阳危险解除了,壶关却是大难临头了,他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