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景福宫的大火焚烧着,一时半会还未烧到内殿,杨贞放完火,便走到侧门抬脚踹开,一步步进去。
躲在暗处的两个小宫女想跑出去,却被他迅速拦住,一手一个掰断了脖子。
可怜人无声的倒下,杨贞嘴角如痉挛般抽动又不屑。
他一直走进寝殿,便看到号称是父皇最爱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薄衫,面上没带一点怕的坐在那儿。
看他进来,萧贵妃笑了,嘴里不屑冷哼,眼神宛若看个畜生。
外面起着大火,寝殿内很热,她就一下一下的摇着宫扇,总是这般不在意,对一切都不屑如故的样子。
杨贞看着这个女人,终于说:“您这个调调,杨藻喜欢的紧呢,对我却是没用的,你太老了!呵呵~娘娘?也没什么对我说的么?”
萧贵妃皱皱眉,又笑了起来,抬手从边上的小案几上取了茶盏,边喝水边摇头。
到了这个时候,嬉笑怒骂皆是输,她不想迎合,独担心身下暗格里的傻孩子忍耐不住,鼓动出声才是不值。
杨贞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她不说话,他却是要说的,他有一肚子话存了很多很多年,就总想跟这宫里的谁说上一说的。
于是他看着萧贵妃真诚的道歉说:“今儿这事儿属实是对不住您了,往日您对我也没什么,还,还挺照顾的。可,也只能对不住了。没事儿,从此您是我的冤亲债主,下辈子成人成魔我都认这笔债,到时候,我等您来讨。”
他是庙里出来的,到这个时候他心也认因果报应,可该做的恶,他也会去做。
萧贵妃笑笑,用手里的茶盏盖子敲打床梆子笑着说:“有人作恶,得报应也不必下辈子,老天有眼这~辈子你也逃不过!”
杨贞样子很洒脱,无所谓的说:“我接着!就凭你那个要升仙的儿子,还是凭你那个四面树敌的傻男人?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人世无常,我不说大话,可?谁知道看到明儿日头的又是谁呢?反正不会是您。”
他也笑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管外面火势越来越大,竟也喝了起来。
萧贵妃听了他的话,心神便是一动,接着屋内的光,她仔细看杨贞的侧影,忽然说:“听你这语气,这份不尊重,你,好像不是我家……人?”
二皇子一口茶水喷出,到底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完了才对萧贵妃竖起一个大拇指:“不亏是您,哎呀,您果然是这后面看的最明白的人,可憋死我了,我佩服您!”
萧贵妃面『露』惊愕,忽拿起茶盏往地下一摔,拍着床大骂道:“你这,你这胆大包天冒充皇家血脉的……”
杨贞就蹦起来大骂道:“你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谁稀罕!谁稀罕你家的臭血!”
他喊着住口,一气儿来到萧贵妃面前,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接着骂道:“你以为老子愿意做你家人,老子本来跟爹娘好端端的在家里的……”
他的眼泪忽流了出来,哽咽会才怒视萧贵妃大声道:“老子有家有爹!有娘!他们以为老子忘记了,可我记的,记的~清清楚楚!”
萧贵妃捂着脸,怒目杨贞。
屋内有些热,杨贞汗如雨下的挥袖擦汗道:“呼~我舒服了!嘿嘿,你知道吗,就有一天,我家里半夜忽来了一群人……”
他仿佛也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神『色』癫狂的对萧贵妃满是仇恨道:“那晚,我爹打了一只公鹿,得了一副好角,临睡前就跟我娘说,明儿得了钱就去镇上找个好先生,给山儿起个好名字,我都四岁了还没有名字呢。
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是好名字,还以为是好吃的,就挺高兴的,我妹也挺高兴的,在炕上『乱』蹦着……哦,我还有个妹妹,我倒是不常想起她的,对了,我有个妹妹……”
萧贵妃擦擦嘴边的血,慢慢坐直冷然的看他。
杨贞憋的狠了,不等人问就开始滔滔不绝:“那些坏人敲门求宿,我父母好心好意留了他们,还抱歉家里连个完整饮水的好碗都没有,可谁能到呢?谁能想到半夜里他们就冲进屋里,杀了我的父母妹妹,还放了火烧了我家的屋子……还!抢了我。”
当年目睹惨剧的孩子,其实还不懂太多的悲哀。
可杨贞哭了,为自己这些年,不知所谓被人推动的命运而哭,他絮叨着,抱怨着:“那些混蛋给我喂了一些哑『药』,算的那是明明白白的,在这个痊愈的过程里,小孩儿忘『性』大,就早晚会忘记当日的事情,嘿嘿嘿,哎呀……你说这人怎么这么丑恶?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坏人护送的小主子因体弱要寄送到南护国寺,可是这群人欺负人家是小妾生子,路上没有看护好就让人家病死了,他们不好交代,赶巧看到我在家门口玩耍,还以为我差不多大呢,就动了心思呵~佛主保佑。”
萧贵妃满眼是哀伤的看着杨贞。
杨贞却不在意的笑着说:“我不伤心,您也别这样看着我,庙里没教这些,教的只有放下,可是,放不下啊,您知道么?小孩儿,三岁便是三岁的样儿,四岁便是四岁的记忆,穷猎户家的孩子打小吃不饱,瘦小干枯的还不如人家富贵老爷家三岁病孩子高大。
可我脑子是长够了了的!我看他们杀了人,看他们抛那杨家的小崽子尸首入火堆,我都吓死了,发了高烧,被喂了哑『药』,等到好的时候~已经在庙里了,呵呵呵……”
他狂笑着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到萧贵妃面前说:“而护国寺那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和尚,还以为我贵人语迟,他们也欺负那妾生子,开始都没找个好师傅给我提提脉搏,就一直等啊,等到我能开口了,才开始耐心的教育我。”
他将歪着的脑袋换了一个方向歪,很是讥讽的说:“人是势力的,和尚也不例外,
你那男人势力越来越大,我就一直换和尚养,一直到主持大师亲手抚养我。
开始~我本以为他们也是好的,可……谁能想到呢,人家不过是想要个傀儡罢了,您说,这些出家人是不是很有意思?还想跟人家北护国寺的法师比?提鞋都不配啊!”
萧贵妃嘴唇哆嗦问:“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就不怕这件事被陛下知道么?”
杨贞眼神困『惑』了一下,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啊,真不知道啊,都是他们告诉我的,您知道么?这个秘密要折磨死我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我想我该是报仇的,可我稀里糊涂的在庙里长大,师父又对我太好了,有一天我就忍不住的告诉他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屋内太热,杨贞『舔』『舔』干裂的嘴唇五官挤在一起拧一下,笑的诡异若魔。
“然后,然后……我师父就出去了,有天他回来对我说,你的仇报了,那些杀你全家的恶人都死了,这世上再无一人能证明你不是杨贞,你就是杨贞!所以南护国寺上下多年的心血不能白付了,为这恩情,我得弄个皇帝当当,也必须当这个皇帝!
你以为我愿意搅合在这堆烂事儿里?就连你那做皇帝的傻男人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啊!我有什么办法?谁能证明我不是我?啊?没有人……你说我是谁?别痴心妄想了,你,还以为今晚这事儿就是普通的**么?哈哈……哎,呵呵……”
他狞笑着说:“今晚这一切不过是他怕那些世族报复,便以全家做饵,活该来的果报!你就认命吧,还以为自己真是个招人怜爱的阿多?啧啧……”
萧贵妃气的牙齿都在哆嗦,她看着这个恶人,又想起他说的这些话,不由万念俱灰。
怪不得,自己是阿多呢。
杨贞不知道这可怜的女人心里怎么想,就发泄般,好不痛快的嘶喊:“这世上!谁不是个身不由己!嘿,忠诚就是个笑话!忠贞亦然,我们也是个笑话,您说是么?就连他身边都不知道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您让他怎么办呢?
您安心!那些人都保着我呢,这是你们杨家欠我的,所以呀,这是我佛慈悲给我的福报吧?就是我不想做这个皇帝,别人也不会答应的,人家上下满门耗尽心血养了个杜鹃儿,嘿,我就来占窝了。”
他笑着把脸怼到萧贵妃面前道:“那,我就做个皇帝……你说好不好……呃?贱人!”
脖子被拧断的萧贵妃颓然倒下,她死不瞑目的躺在炕上,没想到死亡来的会这样快。
杨贞拔下胳膊上的短刃,抬手丢在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看着萧贵妃的脸很认真说:“你既然伤了我,那就不是我的冤亲债主了,好么?好的!”
他说完转身出去,又从外面拖了桐油进屋,摔破木桶转身走了……
火势越来越大,萧贵妃的身躯颤动几下,六皇子知道外面那些人没有走,就万念俱灰的坐在炕上,抱着萧贵妃无声的嚎啕。
管四儿一路来的艰难,便是躲避的再好,也受两次阻击,当他满身狼狈的来到景福宫不远处,看到更大的火势,便愤恨的撕心裂肺喊了起来:“六爷!!娘娘!!”
他快步往那边冲,人刚进景福宫,便有人迅速从宫的侧廊离开。
孟鼎臣看着火光冲天的地方,心头火气,也不顾自己的几个师叔在身边,伸手就给了杨贞一个耳光。
他恨他掐死萧贵妃,那个女人该被火烧死才是天衣无缝,偏偏他疯了一样进去有的没的说一大堆,师兄们说人憋的狠了就会胡闹,也得让他松快松快,可也没让他闯祸啊。
若是明日尸体被人勘验出来,难免徒添麻烦。
杨贞却无所谓的吐了一口血吐沫,很是无赖的指指脖子。
孟鼎臣无奈,又看四周,到底与乔装的众僧带着杨贞往顺妃刘氏那边去了。
杜鹃占窝,别的蛋就都得推出去!
景福宫内火光冲天,火势太大,管四儿提着刀几次向往里面冲都被灼热『逼』退。
他小跑着来到宫墙边,想找平常满是蓄水的大缸,然而那些缸早被推倒了……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撕心裂肺很无助的喊着:“娘娘!萧娘娘……六爷……六胖子……死胖子……”
正万念俱灰间,一个裹了东西的身影从屋子里猛的扑出来,如小火球般在地上滚动。
管四儿心头一喜,过去一顿扑打,弄的双手都是灼伤也不顾了,折腾半天总算从最里面那层全湿的被褥里,找到了自己牵挂的六胖子。
他惊喜异常,嘴唇颤抖着说:“是,是你呀……”
六皇子呛了几下,咳嗽半天才牙齿磕绊着,满面是笑的看着管四儿说:“是,你呀,你是个傻子么?咳咳咳……”
管四儿满是灰的脸上呲着大白牙笑着,帮他拍打着后背说:“就是,就是!我可不是个傻子,我把皇帝老爷都扔了,跑来救你这个死胖子,你说我傻不傻?”
斥候的响哨冲天而起,管四儿心里高兴,就看着天空说:“好呦,我们外围的兄弟到了,跟我走……”
他想拉起六皇子跑,却被六皇子一把甩开,六皇子看着他认真说:“小七,答应我一件事。”
说这话的时候,六皇子的眼神肃然又凶狠。
管四儿心里一颤,想问怎么了,却被六皇子追着问:“答应我么!”
管四儿心慌意『乱』,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慌『乱』的点头道:“答应你,答应你,怎么了,咱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六皇子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抱着自己冲出来裹着的被子往大火里填。
得亏母妃喜欢养金鱼,不然今天他是真的出不来了。
等锦被燃烧起来。
六皇子便过来拉住管四儿的手,对着宫殿跪下。
管四儿站立不动,六皇子抬脸看着他哀求:“能给我母妃磕个头么?我母亲没有了,求你!”
他眼眶是红的,眼泪却没有留下来。、
是了,萧贵妃没出来……管四儿浑浑噩噩的跟他一起磕头,又被他拉着往外跑,跑的都是没有人烟的地方。
他与六皇子曾是这宫内最调皮的人,总爱去旁人不爱去的地方溜达,还四处探险,再没有比他们熟悉这地方的人了。
管四儿一边跑一边想,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快活啊。
后来,他们就跑到一个管四儿很熟悉的地方,那个曾抛谭二脑袋的池子边上。
六皇子便松开管四儿的手,对惊愕的他喘息道:“小七,我求你,求你一件事。”
未完,共2页/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