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素素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当年她救青黛的地方明明是在大殷的一个小镇，她是镇上土生土长的百姓，怎么就成曼陀罗的人……等等。
“难道是你的双亲……？”
青黛点了点头。
戚素素了然。
她倒是知道历史上许多朝代不同国家之间会将细作送到敌国，让他们在敌国生儿育女，一代代地传下去，生长在敌国，以此来保证不会被敌国发现身份。
青黛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她自己的确是土生土长在大殷的人，但她的双亲，甚至可能祖辈，却是曼陀罗的细作。
而她，继承了先辈的职责。
青黛起初确实不知道戚素素的身份，也不曾想过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情报来帮助曼陀罗。
后来曼陀罗和她联系之后，她也始终在犹豫，迦兰劫走她那一次，曼陀罗一方承诺过绝对不会威胁到主子的性命安危，她才在迟疑又迟疑后最终帮忙做了掩护，随后又给那边传信王爷的行踪。
还有这一次……青黛内心痛苦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背叛主子的愧疚心态，和曼陀罗交涉，这次最后一次配合曼陀罗，不管最后能否成事，她和曼陀罗都将再无瓜葛，她会用余生来弥补这两次对主子的背信弃义。
然而，青黛心中一片苦涩。
人果然还是不该忘恩负义，既然做了，就别妄图想让一切都能恢复如初。
她自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以为只要足够谨慎就能守住自己想守护的生活，却不曾想到，她的主子何其聪慧，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各种关键？
当时知道姬无天行踪的人只有可能是身边亲近的人，她和南星，后者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曼陀罗联合起来，岂不正说明嫌疑人只有可能是自己？
听青黛自述完，戚素素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怪青黛忘恩负义，青黛祖上是曼陀罗的人，她对曼陀罗情感复杂难以割舍，并不是多难理解的事，她能够在帮助曼陀罗的同时心系着她这个主子的安危，足以证明她对自己确实是一片真心。
只是，背叛终究是背叛。
谁又知道曼陀罗说承诺不会伤她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呢？她真有个好歹了，姬无天会失去心爱的人，姬小羊会失去生母，他们的痛苦，青黛又要如何偿还？
说句不好听的，在曼陀罗吩咐她办事时，她得到曼陀罗保证不会伤她的承诺，不过只是求得她自己的一个心安，她自己未尝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水分。
原本极为愤怒和失望的南星和姬小羊此时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失望依旧失望，但他们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既然青黛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和她们背道而驰，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戚素素道：“事已至此，我不可能再继续留你在身边。”
青黛浑身微颤，神色颓丧，想求情却因为自知自己根本没有能得到宽恕的资格，只能沉默地垂着头等待处置。
戚素素垂眸道：“看在你之前几年还算忠心，我和锦阳也没出大事的份上，我不会将你怎么样，但从今往后，你我主仆之情便恩断义绝，过后我会让王爷将你送走，日后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青黛听见这句话，胸口一阵剧痛，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这几年来和主子，还有小主子，和红莲南星相处的画面，那些回忆恍若昨日，历历在目，那是她平生最幸福的记忆，却因为自己的不珍惜，从此将彻底失去，甚至连再相见的机会都没有，眼泪瞬间汹涌而来，一滴滴落在地上，眨眼间晕开了一片湿润。
戚素素三人不是没发现这一点，她们心里又何尝好受了？但这对于她们和青黛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让姬无天来处理，背叛自己的主子，险些害得她怀着身子遇到危险，青黛是万死难辞其咎，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厅内久久寂静一片，许久后，青黛才忍着酸涩，对戚素素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哑着嗓子道：“青黛有失主子信任，让主子和小主子失望了，往后……还请你们保重身体，青黛，再不能在你们身边伺候了。”
之后，青黛再没有抬起头来，自然也没能看见戚素素三人同样发红的眼眶。
将平王的一干同党全部拿下后，宫中就发现皇榜将此次谋反之事公之于众，参与谋反之人一律斩立决，平王作为主谋被贬为庶民流放，终身不得回京，此外，还查出和平王有牵扯的几个四五品官员，皇上直接让人抄了这几个官员的家，从中搜出各种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总价值高达数十万两的赃款，在民间引起巨大震动。
许多百姓们在那些官员和家眷被抓时拿着烂菜叶子臭鸡蛋一通打砸怒骂。
还有一部分虽然没跟着平王谋反，却收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中立官员，为了不引起朝中更大的动荡，皇上并没有将他们的名单公布出来。
这些人本就被皇上以其他名目贬了官职，再看见被抓的同僚的下场，更加悔不当初，暗恨自己被一点好处冲昏了头脑犯了蠢，以后在皇上那里已经上了黑名单，便是有心想弥补，恐怕也再难得到机会起复，别说继续当墙头草了，日后绝逼是要被边缘化到彻底踹出权力中心的节奏啊！
另外，之前几番潜入宫中行刺的刺客的身份也查了出来，除了一部分是平王培养的人手，还有一部分正是他和曼陀罗联手后，曼陀罗送来的人。
多半是之前赔给了大殷太多东西心有不甘，才在发现平王要谋反后抱着‘我不痛快，你们也别痛快’的心态助他一臂之力，成不成得了事都无所谓，只要能给大殷制造混乱，就已经是成功了。
戚素素觉得这种做法不太像是迦兰的手笔，事实也证明，确实不是。
当皇上将查到的东西派人送到曼陀罗后，迦兰很快就给出了反馈，那些人是大王子迦纳的残党。
给大殷制造混乱的同时，把黑锅甩给迦兰以此作为报复，做完之后还特意在曼陀罗放出谣言，让曼陀罗渴望安稳的百姓们觉得新的王上为了扬名立威，在曼陀罗弱于大殷时还主动挑衅，是不把他们的命放在眼里，指使本就因王位更替动荡的曼陀罗国内又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并且，不管是迦纳做的，还是迦兰做的，牵扯进别国的造反的问题上，曼陀罗都要出一笔血，不然没法对大殷交代。
平白无故的被坑了一大笔，以迦兰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迦纳，后者报复一时爽的结果就是直接被迦兰送去和曼陀罗先王以及三王子迦罗团聚去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平王党羽刚被处理得差不多，京中仍然到处都能听得见热议此事的人，只是这一次却没人再谣传皇上和煜王的不是，更没人再敢为平王说一句好话了。
给反贼说好话，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之前因为京中气氛异常，怀孕身孕的陆青霜和身体不太好的傅云诗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没出门，关于戚素素差点被绑架的事情还是后来知道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就第一时间来到煜王府，对着戚素素一阵嘘寒问暖，话里话外的一阵后怕。
得知青黛在里面扮演的角色后，二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
她们都觉得戚素素对青黛的处置手段太温和了，仅仅只是把人打发走，根本算不上什么惩罚，万一以后王府的其他下人们也有样学样，觉得就算背主也不会有事怎么办？
戚素素无奈地解释道：“我只是看在她这几年留在我身边对我和锦阳都很尽心的情分上才网开一面，又不是心软得谁背叛我都会轻拿轻放。”
能让她这样特殊对待的，不过红莲，南星，青黛三个人罢了，前两人和曼陀罗毫无牵扯，不会背叛她，算起来，也就青黛这么一个例外罢了。
陆青霜和傅云诗还是有点不赞同，但到底青黛是她的人，她们不好干涉太多，而且才被身边的人背叛，她心里肯定也很不好受，她们说得多了反倒像是故意戳她伤口，二人便不再多提了。
只是，傅云诗看她身边只有南星一个人守着，不免担心南星一个人会不会照顾不过来，建议她在王府多调几个人伺候。
戚素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王府里的丫鬟是很多的，她作为煜王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少，端茶递水跑腿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她真正需要的，是能够放心付诸信任，可以把重要的事交代下去的亲信。
可亲信哪儿那么容易培养？她来到这个世界有六年多了，身边不过只有红莲他们三个人，阿西算是她半个徒弟，但男女有别，很多时候都不方便跟在她身边。
这还不算最愁人的。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便是唯一还留在她身边的南星，也不可能留一辈子，早晚有一天要回到她该回的地方，解决属于她的问题。
到时候，她就彻底成光杆司令了，光想想她就开始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