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城作为最早发现疫情的城池，因为最初处理得手段不够快刀斩乱麻，城中许多百姓都染上了瘟疫，这些百姓们都有亲朋好友，想将人直接赶出城自生自灭并不现实。
结果就是，拖着拖着，更多人生病，死去，病死的人的家属们又不愿意让官府的人将尸体烧掉，要么强烈反抗，要么就偷偷藏着尸体不让发现，然后病人的家属被传染，这些家人出去走动再传给其他人，不断扩散，几乎整个江水城都遭殃了。
江水城的知府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封城，既不许城中的人离开，更不许外人再进来，让更多的人染病。
城中的郎中们为了自己活命，都在拼命想办法给生病的人治疗，可惜收效甚微，每天江水城都会死几十上百个人，尸体起初会被衙门的人集中在一起焚烧，后来时日久了，死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城里的人都陷入绝望，尸体也顾不上烧了，就直接扔出城外，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尸首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除了城中有大半的人染了病，周围几个镇子情况也都颇为严重，甚至有几个村落数日前整个村子的人都染病，人都死光了。”徐文说这话时表情格外得沉重，“原本江水城中共有二十余万人，可时至今日，城中只剩下不到十五万人，其余的人，有大约四成病死，其余六成在城里初现疫情乱起来时就离了城。”
这一部分人或许平安的去了其他地方躲灾，也或许，途中发病死在路上，或者因为其他意外而死，真正还活着多少，不得而知。
但目前已知的因为这次的水灾死的人，已经有至少两万人！
这才仅仅过去一个多月啊！
一个江水城就死了两万人，还有另外两座疫情严重的城池，恐怕也相差无几，再算上周边其他村镇，加起来怕是死了得有近七八万人！
古代人口本就远远不如现代那么多，一下子死这么多人，简直惨绝人寰，哪怕大殷国力强盛，少了这么多的人口，恐怕最少五年，严重的话十年内都补不回来。
这就是古代瘟疫的可怕性，一旦蔓延开来，就死一大片一大片人。
这七八万不单单只是一个数据，而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尸体堆积在一起数量能多到吓死人。
姬无天他们之前在城门外看到的‘尸山’总共不过只有上千人，可以想象得出，之前衙门的人烧毁了多少尸首，又为何后来坚持不下去了只随意地抛尸城外。
戚素素来之前特意查过大殷之前的记录。
江南这边一般十年内至少会闹一次水灾，多则可能是两到三次，每次灾情不算太严重，但平均也要死上上万人或者更多一些，然后需要几年时间缓过来，之后又闹灾，再缓慢恢复，如此往复。
总体来说，大殷的总人口数不会一下子减少太多而不得恢复。
然而，这次的水灾却是近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如果不尽快控制住疫情，还会继续严重下去。
都说打仗会使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可在天灾面前，人命又何等轻贱？眨眼间几万的性命就会收割走，而他们却对此无能为力，其后果或许比打仗更加难以承受。
姬无天的表情越发凝重了起来，半晌，才再次问道：“江水城驻守的军营情况又如何。”
徐文道：“驻守军粮草还算充足，闹灾后受的影响不大，城中闹起瘟疫，知府大人下令封城后，不少百姓们暴起，大人向驻守军将领程飞程将军求助，程将军便带领着驻守军来到城中帮忙镇压作乱的百姓，维持城中秩序。”
“多亏有了驻守军地帮助，城中才没有引起太大的暴动，让染病的百姓们跑出去害了更多无辜之人，只是……因为驻守军和病患们接触的时间长，有一部分将士也被传染了瘟疫，病重的已经死了数十人，还有一些怕是也撑不了几日。”
戚素素问道：“如今城里生病的人都安顿在何处，郎中，药材可都够吗？”
徐文道：“得了病的人都安顿在城北，目前还活着的郎中共有十二人，但这十二人并没有有效的药方可以治愈瘟疫，只能尽量拖着不让病人死。”但这种法子只能稍微延缓，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人该死还是会死。
“周边其他疫情不太严重的城中倒是能调来一些药材，但得病的人越来越多，那点药材仍然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们这次带过来的一大批药材算是一场及时雨，只要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后续由虞家和兰家，以及朝廷会陆续送达其他药材，到时候至少不用担心会出现只能眼看着病患病死，他们却没有药可以救的局面了。
之后姬无天二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了解了现状。
明白情况紧急，姬无天也不和徐文多说废话，直接让他带路去城北实地查看。
城北是江水城的平民住宅区，房屋建筑都比较普通，并且有些杂乱，加上还有不少本来不是城北的染病居民被安排过来，房屋不够安置，一些街上或是空旷的空地上就搭上了许多临时帐篷，看起来更加乱糟糟的。
之前姬无天他们刚进城时就感觉到城里的气氛很是压抑，可是，只有真正到了城北的隔离区，亲眼看见了那些染病后表情麻木，仿佛只是在等死的百姓们，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看得出，隔离区中的百姓们都不认为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现在没得病的，早晚也会得病，已经得了病的，不久后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去，然后被处理掉。
尽管如此，到了衙门放饭的时间，这些百姓们依旧会第一时间争先恐后的蜂拥过去排队领自己那一份的食物。
明知无望，却又不愿意一死了之，矛盾，又理所当然。
能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一个时辰，谁又愿意去死呢。
姬无天等人的到来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骚动。
换做过去，可能百姓们会好奇他们的身份，可是，自己的生命随时受到威胁的时候，亲朋好友不知道死了几个，或者即将都死光的时候，谁还有空管一群陌生人是干什么的。
直到师爷徐文请示过姬无天之后，让衙门的人去叫来郎中还有其他没染病的帮忙照顾病人的人过来卸他们带过来的几十车的药材，闹得动静大了，引起不少百姓们的注意，有人听见徐文叫姬无天‘王爷’，又无意间听说他们手中似乎有治疗瘟疫的药方和神医，才震醒了不少麻木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如同一场旋风，在极端的时间内席卷整个城北隔离区，造成巨大轰动。
许多百姓闻风而来，疯狂地冲向姬无天和戚素素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脸上有着不可置信，又有着无法隐藏的犹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的疯狂。
徐文吓了一跳，连忙叫人拦住百姓们，免得伤到王爷和王妃。
姬无天带过来的五十个护卫也第一时间护在了两位主子面前。
还有早就被叫过来的一群驻守军也迅速上前拦截情绪过于激动的百姓们，大喊着：“大家冷静点！不要挤！免得受伤！”
“都站住！不要再靠近了！”
“王爷王妃是来救你们的，若是一旦伤到他们，你们想把病治好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有些百姓们在官府的威吓之下停了下来，但更多的百姓们依旧不停地往前挤，嘴里大喊着：“王爷救命！救救我们啊！”
“我不想死，我还有儿子，我儿子不能没有我，王爷，王妃，求你们救救我吧！”
“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啊！”
红莲和兰星辰起初被百姓们这种阵仗惊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姬无天更是第一时间将戚素素护在自己身后，确保她不会被任何人伤到。
可听着面前的百姓们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不想死，一行人表情难免动容，紧绷的神色也缓下来，眼神复杂。
有后续赶过来的更多的驻守军维持秩序，甚至强硬的武力镇压，骚动没多久就平息了，但短时间内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和影响却没那么容易消散。
等大部分百姓都被勒令回到他们目前的安置点后，驻守军的将领程飞才来到姬无天和戚素素面前，严肃着脸对他们行礼：“江水城驻军守将程飞，见过王爷王妃！”
姬无天一挥手，“程将军不必多礼，江水城目前的稳定多亏有你震着，等事情稳定后，本王定会向皇上为你请功。”
程飞只是摇了摇头，看向外面那些仍然不死心的偷偷看向他们的百姓们，叹了口气，“末将别无所求，只希望如今在城北的这些百姓们，能尽可能多活下来一些，不要再死更多人了。”
这些日子以来每天看着不断有人死亡，其中还有不少是营中的兵卒，便是他内心再坚强，也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姬无天看着程飞，语气笃定地说：“本王不敢保证所有如今患了病的人都能活下来，但本王和王妃既然来了，便会竭尽全力让更多百姓们能够活下来！并且长长久久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