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有迹可循的,谢糖不知为何心脏一瞬间跳得飞快,血液都快涌上大脑,她怔怔地心想,当时就觉得自己格外幸运,简直幸运得太过了
;而她从小到大,命运凄苦,都没有得到过这种幸运,她不该是有这样好运气的人所以说,当时的惊喜,全都是陆昼悄悄给的吗
;可是,他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谢糖拎着两袋零食,有几分怔愣地走出超市,迎着秋天的冷风朝着教学楼走去,此时此刻,好像很多曾经看不清的东西,都在她脑子里显出些许蛛丝马迹来,叫她呼吸都紧促起来。
;不行,她得弄明白
;而她还没转身走出十几步,王香雯匆匆从学校门口赶过来,一见到她就关切地抓住她肩膀,左看右看:谢糖你好点了吧,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一阵子再来
;我好多了。谢糖停住脚步,笑了笑,心头却在惦记别的事。
;她端详着王香雯,见王香雯仍是一如既往,稍微放下了心,于是将手中拎着的东西递给王香雯,道:这是买给你的。
;王香雯惊喜地拿过来,可就见谢糖似乎还有事的样子,还转身朝学校外面走。便一把拉住她:你去哪儿
;谢糖笑着道:还有点事,明天再来学校上学。
;明天真的会来吗王香雯关心地问。
;谢糖点点头:会来的,今天本来也打算去教室了,但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处理。
;好吧。王香雯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谢糖越走越快,几乎是飞奔地出了校门,刘海被风吹动,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和焦灼,她坐上舒美清派给她的司机的车子,让司机先把她送去谢氏在市中心的酒店
;就是那晚下着大雨,她和谢翩跹等一群人考试完,她疼痛难忍的那个夜晚。
;她想知道,陆昼是不是有来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证实什么。她现在心里矛盾得很,一半还停留在上一世最后被绑上手术台时的沉痛里,发誓这辈子不要再和陆昼有什么纠葛,但另一半,又清晰地知道上一世陆昼为自己做过什么,这一世陆昼又为自己做过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但她飞奔到前台,匆匆询问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前台疑惑地摇头。
;是了,这个前台小妹并非那天的那一位。
;谢糖又借来了访客名单,翻了翻,翻到那一天,但同样也没看见陆昼的名字。
;她视线复杂,将访客名单还了回去,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确定上一世只是一场误会,而这一世陆昼又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那么,是不是就变成她欠陆昼更多了那么,她该怎么做
;就在她拎着书包,转身要走时,却见迎面匆匆走来一个迟到的员工,她还没认出那员工,那员工却立刻笑着对她打了招呼:谢二小姐好。
;正是那天晚上冒雨给自己送来止疼药的前台小妹,谢糖犹豫了下,才将自己心中疑惑问出了口:那天,是你去买的药吗
;前台小妹回忆了下,却立刻摇摇头道:不是,是有人买了后给我,让我给你送去的。大厅电视上正在播放陆氏的各类内斗得腥风血雨的新闻,她抬起头,指着电视机道:是那个男孩,是您同学吧。
;谢糖回过头,看见电视上陆昼冷峻的一张脸。
;她呼吸窒住。
;她心中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出了酒店之后,忘了有车在等自己,沿着马路满腹心事地走,直到司机发现她一直没出来,才匆匆跟上前,她才顿了顿,拉开门进去。
;应该不止于此。
;谢糖让司机把车子开到那天自己带陆昼包扎伤口的路边的小小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独自一人在角落坐了一会儿,尝试捋清楚思绪。应该不只是这些
;她总是被蒙在鼓里,如同上一世般,陆昼无论做过什么,总是不告诉她。
;于是,她神情复杂地坐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她打了电话给蔺决,给向宏,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蔺决的医药费是陆昼付的,他不知道是否有警告蔺决不要对自己动心思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他都在蔺决最危急的时候,出了这一笔钱。
;原来徐茜和李子航之所以没有再来找自己麻烦,而在自己面前彻底消失,也是陆昼逼的。先前甜品店开张,需要一笔资金,是他悄悄联系上方秋出的,第一次开张就有那么多人来买,是因为他叫上向宏几个发了好几天的传单。
;他还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故意对谢父说要追自己,所以那之后,谢父对待自己的态度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而自己在家中的情况境遇也好过起来。
;还有,他还
;谢糖想起今天清晨刚到学校,就听到的那些沸沸扬扬的事,都在讨论谢翩跹雇佣人把她推下看台的事情。这件事,向宏没说,但谢糖知道,除了陆昼,还有谁会帮助自己
;现在,姐姐应该彻底崩溃了吧,干过的坏事被拿到了证据,公布于众。
;可自己为什么
;丝毫感觉不到复仇的快感呢或许是此时此刻,心里面被另外一种更加浓烈的复杂感情给取代。
;她以前以为,陆昼欠自己,但现在发现,竟然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自己欠他的。
;他和她,两辈子都快纠缠不清了。
;她怔怔地坐在车子里,心头忽然感到很难过,任凭光线流淌在自己的脸上,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无论怎么样,上一世陆昼替自己报了仇,在那之前,他深陷囹圄,而这一世似乎正好到了那个关键的时候,陆家内斗,满城腥风血雨的,自己是不是该出手帮助
;而就在这时,舒美清的司机车载新闻上正在报道:陆氏股份重新分配,听闻陆氏前继承人陆昼与现继承人陆项英两位候选所得到的支持股票不分上下,此次大清洗是否有可能会影响陆氏在整个业内的影响力
;若是得到支持的股份不相上下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陆昼很有可能输。
;谢糖即便不了解到底陆昼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但也知道,先前那场车祸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财产争夺,涉及人命,只怕此时陆昼正在危难关头。
;而她很清楚,舒美清手中有一份陆氏的股份,一直迟迟未曾抛售,如果自己帮陆昼说服她的话,她自然是站在陆昼这一边的,多少可以出一点力。
;但关键是,陆昼上次态度冷漠,他会愿意得到自己的帮助吗
;谢糖内心矛盾复杂,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手指已经按在屏幕上,对那个熟悉的号码拨打了出去。
;不过嘟嘟嘟的声音传来几分钟后,却始终没有人接,最后,戛然而止,断了。
;是没听到,手机不在身边,还是
;谢糖思绪上下漂浮。司机问她是不是先回别墅,她默不作声,点了点头,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忽然后悔,对司机道:送我去一个地方。
;那幢公寓并非陆昼从小到大长大的那栋冷冰冰空荡荡的陆家别墅,而是在之前坠海后的梦境里所梦到的,那没什么家具,陆昼伏在桌子上,对着蛋糕蜡烛哭泣的公寓。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这个时候,陆昼彻底和陆家脱离,自立门户。
;那么,陆昼应该在那里。
;谢糖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下了车,此时已经深秋快冬天了,她穿得有些单薄,情不自禁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她走到门卫那里,但被拒绝进入,这小区显然安全系数很高。
;她心中怀着一种几乎是近乡情怯的心情,只能在远远的路灯下等,怔怔地看着马路上的车流如同一条长长的瀑布倾泻而来。
;前世死后,灵魂陪在陆昼身边的那段时日,深深印刻在她脑子里,或许是因为太过伤痛的缘故,连灵魂都感到无比的难过,直到现在,想忘也忘不了。
;前些日子,她算是逃避一般,在舒老太太的别墅里待了许久,但今天,她鼓起勇气,一定要给这些日子缠绕着自己的噩梦一个交代。不管以后和陆昼关系如何,至少,上辈子他替自己报仇的债,她要还清。
;无论是用那张甜品配方也好,还是请求舒老太太站在陆昼那边也好。
;这么想着,她便一直等在这里,直到夜色渐渐深了,却也没见到陆昼的车回来。
;谢糖忍不住捶了捶酸胀的腿,在原地蹲下来。
;一周前,陆昼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在一处疗养院。他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循着记忆,带着新雇佣的保镖和助理找了过去,直接就找到了人。
;陆父猝不及防,完全没有预料到陆昼是如何知道的,等他匆匆得到消息往哪边赶过去的时候,陆昼已经带着人走了。
;这完全是陆父始料未及的,他陡然间莫名奇妙失去了最后一道筹码,当然怒气冲冲,脸色铁青,在疗养院里发了好大的火,而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陆昼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当然,他哪怕是死,也不可能想得陆昼是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带走了母亲的陆昼这才发现,顾婉之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几个月之前来探望自己,已经是强撑着身体,而现在,她被自己带走之后,几乎是半睡半醒。
;和上一世一样,自己最后终于找到她时,她已经垂垂老去。医生说,这是忧思太重,导致身体很多器官都出了问题。
;不过,在陆昼推门进去探望时,她还是竭力睁开眼睛,陪陆昼说会儿话。
;陆昼在她面前,很少说话,沉默寡言,其实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母子两人,虽然有些真相终于大白,但缺失的那一段感情和时间,到底是缺失掉了,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太多的回忆,虽然有浓浓流淌的眷恋亲情,可是,却没什么话可说。
;好在顾婉之话比较多,会问他吃的好不好,睡的怎么样。
;陆昼一一回答。
;等到顾婉之终于睡着之后,他才压抑着感情从病房离开,让雇佣的保镖好好守着。
;没有什么是钱不能买来的。
;陆建冲之前将母亲囚在疗养院,也不过给了那些人钱,而他,他虽然还没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陆氏,但托陆建冲的福,他名下却有的是钱,而且他比陆建冲更舍得一掷千金。
;他站在走廊上,死气沉沉的眸子到底是多了几分绝望的鲜活,毕竟,这一世,他趁着母亲还没去世之前,将母亲寻回了。
;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唯独他和谢糖,不可能再挽回。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每天忙到深夜,渐渐地,也没有时间去想谢糖了,他想尽快惩罚该受到惩罚的人,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将母亲从医院接到自己身边,到时候
;到时候和谢糖之间会怎样,陆昼不敢去想,他觉得,这辈子,他可能完蛋了,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他从医院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华灯如瀑,虽然很晚,但路上却略微有些堵车。他疲惫至极,在车上小小地眯了一觉,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公寓所在的那一条路上。
;陆昼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看去,而就在这时,他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呼吸猛然失了一秒,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顿时扭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公寓外的路灯下,他想了很久很久的人,正抱着膝盖蹲在那里,有些发困地怔怔盯着地面。
;路灯照在她身上,投下一团小小的影子。
;是错觉
;陆昼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推开车门,下车,竭力不朝那边看去,免得又因为错觉干出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
;上一回,就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向宏正来找他,嘲笑他睡着了叫谢糖的名字。
;他绷紧神情,目不斜视,朝着公寓楼下走去。
;可就在这时,那团身影站起来了,然后朝自己飞奔过来,她今天穿得很单薄,米色的风衣,在路灯下摇摇晃晃的,衣角也被掀起。
;越来越近
;居然不是幻觉。陆昼猛然心脏停止跳动。
;然后就感觉被抓住了衣角。
;谢糖抓着他黑色风衣的衣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鼓了鼓劲儿,问:我有事找你,陆昼,能不能谈谈
;陆昼忍了又忍,拼命才忍住让自己不要扭头去看她,否则,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又要惹人生厌,更何况,现在他正处于危险之中,他一点也不想把她拖下水。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隔了好半晌,才道:谈什么
;找个地方坐下聊谢糖十分不习惯这样的陆昼,她抬眸看着陆昼,忽然发现,陆昼短短一段时日内,变了很多,不仅是外形清瘦了,而是,浑身上下都少了几分先前少年陆昼的那种青涩自信感,而增添了更多的锐利和冷漠。
;少年突然成长为了上一世那个冰冷阴郁的男人。
;而她和他站在这里,虽然是少年少女的模样,可两人好像都已经是上一世成年人的心了。
;陆昼却道:很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他看也没看谢糖一眼,抿紧了嘴唇,唇色不知道是因为过于用力,还是因为晚上冷空气有些冻人,竟然有几分苍白,他抬起脚步就要走。
;谢糖有几分怔忡,看着他,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放开了。
;他是坠海被救起来以后,就下定决心和自己划清关系吗,也是,追人追了那么久,不想追了也是正常的。
;但谢糖心中生出以前从不会生出的一丝失落感。
;但是,她心想,自己和陆昼说了可以提供帮助的事情之后,任他决定,自己说完这件事就走,绝不多纠缠。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抬起头。
;而陆昼知道她像是放弃一样手指松开了,心里却像是浇下来一盆冷水一样。明明是他决心把她推开的,但现在见她匆匆地来,匆匆地要走,他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他忍了忍,竭力将这种念头摒弃掉,再度抬起脚步朝门口走。
;但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素来对他冷漠无情的谢糖,却犹豫之后,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握紧的手指带着几分坚定。
;别走,我们谈谈。
;陆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眸色深沉,简直是卷挟了几分死灰复燃的火焰而来,他声音沙哑:那就上楼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