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1 / 1)

“魏大小姐,这边请。”内侍手提宫灯在前引路。

前面不远处就是掖庭,最低贱的宫女和罪臣女眷做苦役的地方。

皇城南面的承天门上擂起了鼓声,长安城六街的鼓声紧跟着擂动。她回头看去,自己刚刚进来的通明门正在被士兵落锁。

暮鼓响起,皇城所有宫门由内而外依次关闭,要到第二天早上鼓声响起才会打开,今晚这皇城,她是出不去了,不过她没带丫鬟只身进来就没打算出去。

内侍将她带到了飞霜殿,她跪在地上磕头,敛气秉声,等候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发话。

“传言说郑国公的嫡女不仅长得是人间绝色,还生了一张巧嘴,能言善辩得很。朕倒想看看,你这张嘴,今日能不能决定郑国公的生死。”男人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兴趣。

她虽然伏在地上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寒意,芒刺在背的感受不过如此。

“那臣女就斗胆说了。”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贴在地上的两只手掌也麻木了,最不济就是死,索性不得命令就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男人没有戴冠,也未着冕服,穿着沐浴就寝前的白色中衣,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她,好像在打量一只猎物。

她心跳一阵加速,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说道:“臣女知道陛下因为父亲郑国公辅佐韩王而恨透了父亲,但如果臣女是陛下,臣女不仅会赦免郑国公,还会重新委任他,如此则有三利:

其一,兵不血刃。郑国公乃韩王党羽之首,大越朝中追随者众多,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尽心辅佐陛下,则韩王余党纷纷归顺,陛下不用再大开杀戒;

其二,朝堂制衡。眼下太尉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功臣,可是陛下就安心看着他在朝中一人独大吗?

其三,笼络人心。若陛下赦免郑国公还不计前嫌委他重任,百姓只会说陛下心胸宽广,人尽其用。”

话落她就听见了面前这男人自鼻腔里发出的嗤笑,心便往下一沉,以为这副陈词无用了,只等他开口处置。

不料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没有防备自己的身体会忽然被拽起来,就跟一根野草被人从地上提起来似的,双肩接着一痛,骨头都要散开,心跟着又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魁梧结实的身子贴着她,沐浴过后的龙涎香气还有他身上的雄性气息钻进她的呼吸里:“那韩王呢?你想让朕如何处置他?”

她不敢说话,他话语里透出来的威严让她害怕,嗓音有些颤抖:“韩王……对陛下来说已不足为惧,臣女和他有婚约,虽未成亲,但过了文定就算是他的人,自然希望陛下能饶他一命,臣女不想入掖庭,不想死,更不想被充为军妓。”

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已在她心中烙印出一片阴影,他把她的肩膀捏得更紧:“放着你这样的人间绝色不要,他跟别的女人私会,三翻四次羞辱你,你还要做他的女人?”

“先皇的旨意,臣女不敢忤逆。”

外罩的衣衫已滑落到他手按住的肩头,她想伸手拉扯上去,却又不敢挣扎,用可怜的目光祈求着他:“陛下松手。”

外裳被撕裂了,里衣也一层层地被剥开。

飞霜殿是他的寝殿,进宫之前她早料到种种后果,但所料的事情即将发生却还是叫她无地自容,尤其这殿里还有他的内侍亲信在场。“陛下……”

“去传旨!”他仅说了三个字,那内侍立刻会意,退出殿外关上门。

他把她抄起来,朝里殿抱去。“你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朕在宫门落锁前接你入宫的用意?若真想拒绝,就不会入宫,别玩这套欲迎还拒的把戏。”

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知道计划已经得逞,长舒一口气,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一直吃斋吃素的破戒开荤,得是多么疯狂。

首次侍寝的当晚,她被那个男人封了“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成为他登基以来后宫第一个女人。

那晚之后,她没有出宫,在飞霜殿内呆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才移居昭阳殿。

一年后她被他册立为皇后。

他没有纳其他妃嫔,后宫只她一人,从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直到死都在被御史们指责专宠。

是以,民间一度流传各种从她出身到成为皇后的故事、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故事,甚至和从前的名头未婚夫——明明什么感情也没有、两人之间就是一纸婚书的韩王,也被生生杜撰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闻来。

在那个男人统治期间,大越国国力昌盛,文化更是繁荣自由,不少文人纷纷做诗来形容她的美貌,还有一些人编著出许多民间话本和野史,流传甚广,传到那个男人的耳朵里,他仅仅是下旨把涉及到她和韩王之间逸闻的著作给禁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从宫外得来一簿话本,是关于自己的人物传记。

说她是九天仙女转世,出生时天现五彩云霞,更有一只彩色凤凰落在郑国公府门前的梧桐树上;

说她容貌天成,肌肤如雪般白皙,如玉般光滑,如凝脂般细腻,吹弹可破,可谓是人间绝色;

说彼时还是秦王的陛下同郑国公嫡长子魏逸之有些交情,一日入郑国公府访魏逸之,秦王偶然撞见了她,遂一见倾心,归去后日思夜寐。

只可惜,郑国公夫人同韩王生母刘贵妃乃是堂姊妹,刘贵妃正当宠,有意拉拢郑国公辅佐韩王,便为韩王定下了这门亲事。而那韩王竟看上了太傅之女,三翻四次和太傅之女私自会面,让郑国公府颜面无存;

再后来,秦王登基。

辅佐韩王的郑国公和府内男丁全部下狱,女眷被禁在府中。

登基大典次日夜,秦王想起了思慕已久的心上人,悄悄派人接她入宫。

当夜便有圣旨从飞霜殿传出:郑国公无罪释放,其女获封“贵妃”,削去韩王爵位,贬为庶人流放。

贵妃容色倾城,手段高明,巧言善辩,乃妹喜、妲己、褒姒之流,在贵妃之位短短一年,便昧惑帝心谋得后位,陛下践祚之初英明神勇,励精图治,一年后却同皇后一起日日饮酒作乐,不事朝政。

话本的内容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但她不计较这些内容的真假,只是有些在意这些话本最后对自己的定论,恐怕外面流传的那些对她的评价也没一句好的,左右不过是说她这个祸水毁了他帝王的英名。

她对他没有爱意,也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

首次侍寝那晚,她就被按上了以色侍君的名头。

回府去探望出狱的父亲,父亲却板着一张脸,指责她没有气节,不守妇道。韩王纵然不是良人,她也万万不能跟了刚登基的秦王,他可是韩王的兄长,要世人如何看?早知她做这些都是为换自己这条老命和郑国公府荣辱,宁愿不要。

一年后,父亲病逝。

大越的丧礼有这样的规矩:至亲为死者哭得越肝肠寸断越能表示孝心。可是她在父亲丧礼上却没哭,一个月后就和皇帝举行大婚做了皇后,没为父亲守孝,寡母和弟弟恒之对此颇有微词。国人亦是对她指指点点。

她接受了满朝文武和民间对她“红颜祸水”的定论,终日缠着那个男人,她要他掏心掏肺地宠爱自己,引诱他做一个和自己这祸水相配的暴君。

成为皇后的第五年,她在一场宫廷宴饮上中毒暴毙,到死不知道下毒者是谁。但是终于彻底得到了解脱。

魏檀玉擦了擦额头的汗,竟然又梦见了第一次给那个男人侍寝的夜晚,她不再去想那不堪回首的前世,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是在五日前的早上从这张床上醒来的。

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郑国公府,睡的床还是闺中的那张,一度惊诧不已。那天侍女红蓼推门入内,一见着她先是喜上眉梢,扑过来抱着她却哭得稀里哗啦。原来她前一天不小心落了水,是长兄魏永安跳下水中将她救起,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这五日来,只要一睡着,她便会梦到前世初次给那个男人侍寝的情形,他要了她三次,一次比一次狠,毫不怜香惜玉。

韩王虽是他兄弟,却是和他争夺皇位的宿敌,他要她的时候还不忘在她耳边反复提起韩王:“现在你还想做韩王的人吗?”

她呜呜咽咽得嗓子都哑了说不上话,迷迷糊糊只能摇头,红肿的嘴唇沾上了他滴下的汗液。

“朕和你现在做的事情,韩王早就背着你和别的女人做了,他配不上你,玉儿……玉儿……”

魏檀玉记得这次落水,此时的自己不到十五岁,还没有和韩王定下婚约。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她一定不要再重蹈覆辙,不要再和韩王定什么亲,也不要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瓜葛。

她是郑国公看作掌上明珠的唯一嫡女,上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下有一个嫡亲的弟弟,父亲魏世赟是大越国正一品司徒,同时有郑国公爵位加身,母亲刘氏,和当今皇帝最得宠的刘贵妃是堂姊妹。

红蓼过来给她梳妆,她此时不到十五岁,没有及笄,就只简单梳了个双平鬟,大越国未及笄的少女们多梳这种发髻。

红蓼忍不住望着镜子里的美人感叹:“小姐不上胭脂和钗环的样子都美极了,这若是精心妆扮一番,还不把天上的仙女比下去。出去走一遭,只怕整座长安城那些未娶妻的公子们眼里就再容不下别人了。”

魏檀玉拿起扇子往她手上轻轻一敲:“提那些公子作什么,这话叫母亲听了,看她不把你逐出府去!”

“是。他们都配不上咱们小姐。”红蓼准备了淡色的花朵,选了两只样式简单的镂花金钗一左一右对称插在双鬟两边,又在她腮上抹了淡淡的胭脂,挑了条杏色的襦裙给她换上。整体的颜色搭配素雅,愈发衬得人清丽脱俗。

魏檀玉本是要往她母亲房里去一趟的,踏出闺房之前,她母亲身边伺候的丫鬟兰瑟步履匆匆地进来了。

“小姐,刘贵妃听说小姐落水,特意派了她身边伺候的芳芮姑姑过来探望小姐,夫人吩咐我过来看看您醒了没,若是醒了方便见客,就让我回去传句话,夫人和芳芮姑姑一起过来。”

刘贵妃这时已经打起自己的主意了?魏檀玉起身:“还是我去母亲那里见芳芮姑姑吧。”

夏至将至,长安的天气已十分燥热,此时又是午睡之后烈日正当头。兰瑟选了花园东侧那条路,需要转过几重沿湖的回廊,远是远了些,但要凉快许多。

兰瑟走在前面分花拂柳,魏檀玉和红蓼跟在后面。

转了两重回廊,兰瑟万万没想到今日有外男来府上,那名外男和大公子一起并肩说着话,面对面的方向正朝她们走来。

魏檀玉顿时止住了脚步,她作什么要出房门?看着不远处的男人马上就要到她们跟前了,她急得后背出了一层薄汗。眼见着躲是躲不掉了,只好压低了脑袋,同时提醒兰瑟和红蓼:“那是秦王,一会不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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