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情绪
马家兄弟吃饱喝足、又把他们的小姪子抱起掂了掂身量,也就热热闹闹的告辞了。马鸾凰对位兄长虽是不摆好脸色,可这本就是马家人对自己人的态度,他们兄妹之间关系密切。马要走,马师令便亲自开车送他们去车站,又准备了许多的伴礼,是要让他们带回老家去的。
马孟龙与子吟谈了那番推心置腹的话,自觉已经是这年轻人的老大哥了,这临走前,还笑着道,有空你也来西北,我让太太给你做烙饼,很好吃的﹗
谢谢……二少帅。子吟便笑着回了。
马鸾凰看了他二哥一眼,先前还嗤笑怒洋多心,可现在看二哥仿佛对子吟真的是特别青睐的模样,不由也都乱想起来。她想这子吟可真是祸啊,幸而自己不是带把的,不然这朝夕相对,不就连自己都给他招了﹗
白家一行人送客到了玄关,子吟见着马师令跟位哥哥的互动,心里便十分的羡慕,马师令能有这几位兄弟足,小时候想必是热闹得不得了。
待马鸾凰把汽车开走,白府才终于回复了清静。子吟眼看已经是趋近饭点了,便回头看向大哥与怒洋,问道,大哥、娘儿……你们现在要出门吗?还是吃过饭再去?
这钟点,到达军营正逢打饭的时候,士兵、书记官也是同时休班的,长官回去也是没意思。白镇军便做主说了,弟,吃过午饭再一同出门吧。
大哥、我还有事。眼看大哥就要与子吟相偕进府里了,怒洋却是垂下眼,竟是径自走到另一台停当的汽车,你们慢吃、我要回营。
子吟的脚步一顿,不由看向怒洋,总觉着他的情绪又坏了起来,他拉着正要关上车门的妻子,忐忑的喊了声,娘儿?
怒洋转过头来,脸上却是淡淡一笑,仿佛并没有任何的不对劲,怎么了?子吟。
子吟的便放了开来,低声说道,没……路上小心。今晚儿……早点回来。
怒洋听着,却是轻笑了一声,竟是语气轻淡的掠过一句,没关系吧?反正今晚你也是去大哥那处的。
子吟便呆愣在了原地,这一瞬间听到娘儿的话,心里便像是给大石堵着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回应。他只好抿紧唇不作声,直直地看着妻子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怒洋也没有看子吟,他上了车子,竟是有些泄愤的把油门一踏到底,因为他觉着自己又一次的失言了,是把心里的气撒在了子吟身上。
白镇军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当弟的车子消失在视野里,他便拉起子吟的,把它紧紧攥住,柔声说道,子吟,进去吧。
嗯。子吟点了点头,便跟着大哥回府里去,同时不忘顾看着两小家伙、招呼他们一道往饭厅走。
这一路走着,子吟垂头思索,从昨晚回来,娘儿的情绪便显得不对劲,飘忽起伏,待自己亦是忽冷忽热,不过只是一天一夜,已让他万分的惶惑,他们夫妻的关系…一直总是蜜里调油的,不过是一点小龃龉,已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吃饭的时候,子吟便一直显得蔫蔫的,是被怒洋影响得没了精神。白镇军一口一个馒头,本是沉默的在旁看着,见子吟受了弟的气,却是依然无微不至地照看着不破,心下便越发的不悦起来。
白镇军爱人的方式,是把人护得周全、在自己的能力所及里要过得最好,因此,他绝不让子吟受到半点委屈,凡事以他的感受为先。
然而他毕竟是后到的身分,子吟与弟才是婚配夫妻,即使是觉着弟有时意气用事、疏忽了子吟,白镇军也是尽量不干涉,唯有无法延搁的大事,才不得不插。比如弟处理不了马鸾凰、以及不知如何对待不破这意外的儿子
,因为这拖泥带水的关系,时间越长便越是要让子吟难过,白镇军不得不横加插。
把子吟从俄国接回来,是为了让他在白家舒心的过好日子。因此,看弟撒完了气,回头子吟还要给他顾儿子,便让白镇军格外的不痛快了。
待两孩子吃饱,他便让二人到庭院外玩耍,说是饭后的运动、也是为了与子吟谈孩子的事。
白镇军便与子吟四目相对,正色道,马孟龙说的对,你年纪轻,是不应该总关在府里顾孩子的。
子吟先是一怔,接着便抬头与大哥解释,我刚才只是顺着马二少帅的话附和而已,并不是真的认同他。我很乐意照顾沙赫和不破……每天都觉着很充实。
子吟,大哥早想与你谈这事儿……白镇军以就事论事的态度,严正地道,你是个好老师,能把沙赫与不破教的很好。只是孩子总在府里、不与外人接触,这对你、对他们、也不是个好发展。
子吟平常对大哥的提议是从不反驳的,然而这会儿讨论到孩子的教育,竟是意外的回道,大哥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孩子现在才周岁、正是需要家里人关顾的时候……为什么非要急于一时?将来送进军校,不也就能出外见识了吗?
不是才周岁、是已经周岁了。白镇军沉声说道,我们兄弟在差不多的年纪,便开始受父亲教导,既请夫子上门授课,亦要到校场跟着武官锻炼。这是为了将来的从军做准备,见识广博,留洋时也能轻易的适应生活。
子吟知道大哥字字在理,说到子良小时候,也是跟着爹、和一众叔伯辈份的师令去打猎、骑射的。虽没有马师令那样苛刻的兵训,然而子良也是经常往军营去跑,如此才会习惯、甚至向往起带兵打仗的生活。
只是子吟现在,却是与两孩子产生了一点心里的依存了,他觉着孩子需要自己,而自己、其实也是依赖着孩子而确认着自己的价值,就是他自己,仿佛也懵懂的,没有觉出这种依存成了习惯。他不安地垂下了眼,……那、是要何时开始呢?
白镇军看出子吟的不甘愿,便攥紧了他的,安抚道,并不是要你离了他们,只是安排更多不同的活动,让他们体验、接触更多的人事物。两孩子现在,都太黏子吟了,白镇军希望他们独立,那么子吟也能省点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嗯……子吟直直地看着白镇军,犹豫了一阵,便决定说出在他人面前,难以道出的心事,大哥不单是白家、也是他的主心骨,子吟能安心的剖白,因为大哥总会稳住他,给他周全的建议——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年、我每天就顾着沙赫长大,除了孩子的事、我也并没有其他能顾的了。马二少帅所说的,也曾经是我的理想。作为男儿……哪有不想为国家展现一番作为的?然而……我已是不自量力的试过一次了、深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强行为之、反是会把周遭的人都害了。我自问…实在是没有信心。
白镇军听着,便坐正了身子,劝慰起子吟来,你从前做我的书记官时,表现十分出色。就是帮二弟的时候,他也是赞不绝口。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学会妄自菲薄了?
子吟便苦涩地笑了,……我没有大哥二哥你们那般周密的思绪,就凭着一腔热血、自以为在做对的事。因为我考虑得不够全面,便连累了无辜的人。娜塔莎的事足够我记一辈子、我就知道……光凭自己想要有一番作为,实在是太愚昧了。
曾经有过的理想、抱负,仿佛也在娜塔莎死的那刻熄灭了,全数烧成了余烬。就是从那时起,子吟把自己困在了罪疚感里,自觉地要给二哥弥补一辈子。
回盛京以后,大哥让他到军队帮忙,他不是不想,却是自问真不适合。他依然责怪着自己的短视无知、滋怨而助祸,当
时怎么就想出如此冒险的主意,把二哥一家陷进去呢?
白镇军并没想到二弟之事,竟是在子吟心里落了这样大的阴影。他心里一紧,便把子吟拉到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又贴着头顶那小发旋儿,细细地吻了。
抱歉,大哥并不知道……你为二弟那事……竟是自责如此。如此,子吟对沙赫那过份的疼爱,也只能说是情有可原。
带大沙赫,是我欠娜塔莎和二哥一辈子的责任。子吟垂眼说道,我什么都不想了,就只想守着沙赫平安长大,这样……我才觉着自己能对得住娜塔莎。这些事,他都是藏着掖着,埋在心底深处难以跟他人分享的,正因为自己经历了痛彻心扉的教训,才不敢贸然再有任何作为。
他想他生来就不是适合做大事的人,因为他太害怕失去了,承受不了失败伴随的惨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