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水缸
夫妻间的信任,就像个破裂的水缸,不管多努力糊上泥巴去补,可一旦水注进去,压力还是会把补强的裂口再次破开,水渗漏到了外头。
子吟自知这裂口,是自己生生做出来的,甚至还有子良狠狠的一,可他就默默无语,不住的拿泥巴去补,只希望有一天,这水缸能和新婚时一样的簇新、完整。
然而现在,他已经是不知道会否有这一天了。
而怒洋,怒洋和子吟是不同的,他看着那水不住从裂口渗流出来,就恨得眼眶红了,可他只会拿掩住那裂口,用他笨拙的方法,阻止水流出来。
夫妻两人,都是一心想挽救这水缸的裂痕,然而各自坚持自己的方法,却是不得要领,甚至是因此,而生起了离心的惶然。
子吟抱病告假一天,翌日回到岗位,主营里的士兵、副官便都纷纷前来问候,子吟在大帅的军营里,无疑已是位重要的人物,凡有事儿不敢直接通报镇帅的,便都委婉的交托给武院长。而书记处更是,子吟才缺席一天,这部门竟仿佛是失了主心骨了。
「武书记早﹗」
子吟对众人笑着打了招呼,回到岗位,就见他办公桌上已是堆着一摞簇新的公,年轻的书记官就连忙上前来,含羞带笑的交代道:「这都是要呈给镇帅的批……劳烦武书记,今儿送上二楼……」
子吟便了然的点头,「成,没事儿。」
自止戈兼任军统局后,分身不暇,许多的杂务便都交托到子吟身上,可对于日益繁忙的公务,子吟却是甘之如饴。
武府本来便是军阀世家,子吟打少看着爹带兵出征,家里出入的都是师长、团长之类。从军本是他儿时的憧憬,武府没有给他这样的会,可白家却是给了,所以子吟就格外珍惜这书记的职分。
怒洋不懂子吟的投入,甚至认为他还和从前一般,进军营只是为了亲近大哥,事实这一年以来,白镇军早就对子吟全盘放,让他往来南京、上海、代表白家出使,子吟再不是在镇帅身旁读信儿的小书记了,在应酬场合,人都要敬他一声武院长』。
这些改变,子吟不会主动提及,怒洋专注在防线,也是鲜少见着丈夫做正事的模样,他还是那当小妻子的心思——想要夫妻间更多的相处陪伴。
子吟花了一早上,把昨日的军报全都过了一遍,抬头见着小魏走过,就朝他招了,道:「小魏。」
魏书记心里打了个激灵,当即走到子吟的面前,声音竟是有些紧张的,「武书记……什么事儿?」自窥探过武书记和镇帅的秘密,每回被唤着,小魏就心里发虚,好像他才是那作了亏心事的人。
子吟并不知道青年的花花心思,只问道,「邳县最近……好像没什么军报?」
小魏一愣,想起那是武书记的老家,可他思索了一阵,就回道,「好像是真没有……」
子吟嗯』了一声,就抿唇不语,仿佛是有什么心结难解似的。小魏看了他的表情,禁不住问道,「……武书记,邳县是有什么事吗?」
子吟摇了摇头,回道,「只是好久没听过老家的消息,有些担心而已。」
「没军报就是风平浪静吧?」华夏是如此的大,各省分要发生什么,便都会捎来军报,向白家的主营报告。而没有捎军报来的,大概就是无什么可报了。
魏书记便按着一般的想法,猜测道,「眼看就是年关了,哪个军队愿意发饷前吵闹事呢?邳县这样的小地方,更是等着过年吧﹗」
这话说来确实是十分有道理,之前子吟问止戈,也是同样的回答——他总认为子良要闹事,是看在弟弟对自己重视的
态度,可要是子良心态改变了,重视起武白两家的大局呢?或者大娘知道了,就规管着子良……这都是有可能的。
小魏并不是他能透露心事的人,谢了对方后,子吟便又伏首在书案里了,然而邳县没声无息,始终是教他心绪不宁,他便思忖着到电报处,问问可有漏送的军报。
「武书记……二少帅来了。」
子吟才刚想要动身,却是听二哥来找,他就讶异的看向门边儿。
「二哥……」
白经国一身摩登的西装,架着那金丝眼镜,正是往常那气的模样。
他就站在了书记处的门前,对子吟温声问道:「子吟,一同去打饭?」
昨晚儿到家的时候,弟对他的不满是如此明显,白经国也不是迟钝之人,就知道自己前一夜,果然是乘着醉意,对子吟干了那禽兽行为,可他却难以寻得与子吟谈话的时,弟可是把他防得滴水不漏。
翌日,他便只好寻个由头,到主营来了。
子吟应了声好,就和二哥一同到饭堂去,白经国让子吟坐着,代他打好了饭、又亲自把饭盆送来,举动里,就带了一点示好和赔罪的意味。
「身体好些了吗?」白经国仔细观察着子吟,问道。
「嗯……」子吟抿了抿唇。
白经国知道是自己的错了,眼镜片下的目光便是格外的温柔备致,小伏低的道歉道:「昨晚儿,对不住……」
「没的事。」子吟就回道,「二哥不要放在心上。」
在俄国的时候,他已习惯了被二哥这样的对待了,对方如此诚恳郑重的道歉,反倒是不习惯。
白经国带着一腔诚意来道歉,谁想到子吟那么一句带过,仿佛全然不当是一回事——白经国心里竟是有些着恼。
他这强逼人的,犹在暗地里耿耿于怀,那被强逼的,倒已是若无其事,照常的过活了。
气氛就有些沉寂下去,子吟匆匆吃过了饭,却是想着自己要把案上的档都送递给大哥,急着回到工作岗位,白经国却是攥着他的,道,「子吟,今晚儿,你来捂沙赫睡吧。」
子吟听着,就垂下眼去,为难地道,「可是…我得陪大哥。」
白经国却是锲而不舍的道,「陪大哥之前,也是可以先来看沙赫的。」
「……那,沙赫过来大哥的院儿睡?」
「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哥是不喜欢的,他就要沙赫独立。」
子吟却是抿了抿唇,难以答应,因为娘儿已是令五申,禁止他再独自去二哥的院儿。子吟就小心翼翼的抽回自己的,说:「……二哥还是考虑讨一位妻子吧,沙赫…始终是需要一位母亲的。」
自那夜过后,怒洋就把子吟的行踪管的更严——但凡是夫妻过夜的日子,怒洋就要子吟到那小家去过夜,而即使是留在白府,也必定要亲自把丈夫送到大哥院落,才不情不愿地放行。
至若下班时候,要是往四姨娘处探望,怒洋更是要跟着,正要在婆婆面前,表现他们的关系是如何的紧密。
年关以前,怒洋便与子吟采买了许多年货,一同送到四合院去,顺道探望母亲。
四姨娘看着那一车厢的年画、春联儿,都要惊呆了,怒洋还指挥着下人,把那些贺年的物事布置到院子各处,仿佛是对府里的布置已有主意,四姨娘就万分不好意思地道,「少帅…你太多礼了、那装饰的事宜…就让我来吧,你不用忙……」
「客气。」怒洋笑了笑,身上正是穿着四姨娘亲做的棉袄,「这是四姨娘第一回在盛京过的年,就让白家做这个款待吧。」
四姨太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的表情,却是并没有推辞这些礼,如今府里的用度虽比武府时还要阔绰,可都是靠子吟拨来的月份钱,四姨太心里知道,子吟的钱,也就是白家的饷,因为大少帅待子吟好,才留他在白家做事。
四姨太就小心翼翼的攒着,把剩下的都留下来当积蓄——总想着有一天儿子需要,她也能掏出来给对方。
这也是她这做一辈子姨太太,深藏的一点小心思,想到日后儿子续弦,若娶的是别家姑娘,和白家这层关系也就断了,届时也不知道白家位少帅待子吟,会否和现在一样。
四姨太虽是深闺妇人,可这么经年累月,就看清了世情的冷暖、以及人心变迁。这辈子她是只有子吟这么个儿子了,因而就暗地里为他谋后路,正如在武府的时候,面对大房和子良的逼迫,她也一心要子吟过得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