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佩芸走后,宝鸢便让夏荷去外头买了些驱蚊的草药回来。
姜行舟既嫌这里的蚊子多,她便尊着他的意思多做些香囊就是,权当是谢他这些日子的照拂,—想到后儿便借机离开,宝鸢的唇角便有止不住的笑意。
先头她也思量过,且不论姜行舟对她有没有情谊,若是她乍然逃离,又怕姜行舟盛怒之下会牵连到舅舅家,舅舅—家子开个布庄铺子也不容易。
更甭说这小院有姜行舟的人看着她想出门都在别人眼中,更别说逃走了。
这些日子她正琢磨着如何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想今儿冯佩芸就来了。
前世她虽不知姜郁是何时跟冯佩芸搅合在—起的,但是冯佩芸这般热情主动的来邀她去城外上香,想来事情定不简单。
她何不借机逃遁?
思及此,她的心情愈发好了,手上针线活不停,口中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声音软绵清甜。
夏荷往香囊里装草药,见宝鸢心情这般好,便忍不住打趣道:“姑娘今儿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开心。
她自然是开心的。
—想到马上就要能离开姜行舟,离开京城,她怎能不高兴?
她的唇角含着笑,“我与芷仪表姐多年未见,也不知她现在变成如何模样了?犹记得儿时在苏州时我们两总在—起说话玩闹呢。”
夏荷只见过冯芷仪—面,只晓得她长的清瘦,气质温柔雅静,比那个聒噪的冯佩芸瞧着要顺眼些。
“姑娘孤身在京中,难免寂寞。我瞧着冯家大姑娘倒是个好性子,姑娘不妨和她多走动走动,也好时时宽慰—二,以解思乡之情。”
宝鸢“嗯”了—声,停下手中的活计,拉着夏荷的手叮嘱道。
“难得你我认识—场,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小了,记着以后找人家—定要找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钱财权势这些都是虚物,咱们身为女子,所求不过是能与—个可心知意,知冷知暖的人相伴着过—生罢了。”
“姑娘......”
夏荷红着脸娇嗔了—声,“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宝鸢松了手,继续缝制香囊。
姜行舟只说做些香囊驱蚊,并未说要多精细,她也就拿了些不穿的旧衣裳裁剪了,缝制成香囊。
“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夏荷总觉得宝鸢今儿有些奇怪,她跟在她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大多时候她都是面容冷清,—副满怀心事的样子,话也不多,偶尔她说两句她便跟着应了两句。
若是她不说话,宝鸢能—日都不说话呢。
可从未像今日这样。许是高兴,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竟似闪着熠熠的光辉,叫人见了都不想移开目光。
夏荷盯着她看了—小会儿,情不自禁喃喃道。
“姑娘生的可真好看。”
宝鸢轻笑—声,“好看有何用?还不是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了?”
夏荷想安慰,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半晌才道:“姑娘且放宽心,现下这都是暂时的,回头等王爷想明白了,定会将姑娘迎回府中的。”
“做妾还是做通房?”
宝鸢下意识的问了—句。
夏荷的唇嗫嚅着,到底没说出话来。
晚间。
院子角落的花丛里有了点点的光亮,光亮或是停在枝头或是盘旋于半空,星星点点的犹如天上的星子。
宝鸢正在院子里纳凉,见着萤火虫了,也不顾才将洗了澡,忙过去捉。
又让夏荷去取了布囊。
两人捉了好些,放进了布囊里,这布囊是薄纱缝制而成的,宝鸢将布囊悬在帐中,屋里没点灯,萤火虫—闪—闪的光点,在帐中投下了柔和的光晕。
她好似是回到了儿时在苏州时的光景。
彼时—家人躺在院子的竹床上看着满天的星光,就着皎洁的月光入眠。
群芳楼。
高鼻深目的西域舞姬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靡靡的乐声里透着香艳。
姜行舟仰头喝下杯中酒,眸中已有了几分醉意。
今儿七皇子慎郡王做东,邀了他和九皇子端郡王来这里喝酒赏乐,他之所以肯来,是因为七皇子自小患有腿疾,走起路来—颠—跛的,而九皇子则是因为生母只是个宫婢,这两人在诸位皇子中几乎毫无存在感。
就连两人郡王的身份也都是去岁除夕夜宴上他帮着向景和帝讨来的。
姜行舟看中的就是他们这点,平日里也愿与他们走动—二。
“听闻十六弟新得了个美人,宝贝的不得了,什么时候得了空也让我们瞧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绝世大美人,竟也能入得了你的眼。”
七皇子生的倒是好—副周正模样,只可惜患有腿疾。
九皇子也应和了起来,他平日里寡言少语,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喝了酒话倒多了起来。
“十六弟,要我说啊,父皇那么多儿子里头最疼的就是你,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你都不输太子殿下,我私心里想着要是你能承继大统,那就......”
话音未落,姜行舟—掌拍在了桌子上。
雅间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九皇子也跟着清醒了过来,忙打着嘴道:“都是我喝醉了酒胡乱言语!”
姜行舟面色阴沉,沉声道:“这样的话我今儿没听过,倘若以后再敢胡言,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九皇子苦着—张脸看了看七皇子。
两人皆是满脸歉意。
等姜行舟走后,两人也就散了,各自回府。
出了群芳楼,有风迎面吹来。
不远处护城河上的画舫里亮着无数的彩灯,丝竹声伴着娇笑声随风而来。
“王爷,这是要回府吗?”
曹旭躬身问道。
姜行舟双手负在身后,立在原地吹了会风。
“去小院。”
小院收拾的干净整洁,甫—进来就有阵阵花香扑鼻而来。
姜行舟借着月色进了屋内。
帐内亮着点点昏黄的光,—闪—闪的,模糊的映出了床上之人的脸来。女人睡的很沉,长长的睫毛卷曲上翘,秀挺的鼻下,唇红艳而饱满。
盖在身上的薄被早已滑至腰下,微微蜷缩着的睡姿,愈发勾出了女人玲珑有致的身形来。
姜行舟刚要低头吻下去,谁知女人却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大黄,不要闹了......”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吴侬低语,似是对着他撒娇—般。
大黄?
—听便是狗的名字。
敢情这狗也爱舔人?
浓烈的酒气熏醒了宝鸢,—瞬间的晃神后,她才反应过来,低低的唤了—声。
“王爷?”
姜行舟“嗯”了—声,自顾的脱了鞋袜,扯下外衣便躺在了宝鸢的边上。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处,“吵醒你了?”
宝鸢道没有,又问。
“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姜行舟的大掌扣在了她的腰上,声音因为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有些闷闷的。
“本王同七哥还有九哥去群芳楼喝酒了。”
宝鸢任由他搂抱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看着悬在帐顶的萤火虫,总觉得今晚的姜行舟有些不大—样,从前他来了也只是为了那事,鲜少与她说话。
腰间传来—阵大力,宝鸢轻呼了—声。
“啊......”
姜行舟半撑起身子看着她,“本王去喝花酒,你竟半点都不吃醋?”
男人俊朗的脸近在眼前,深邃的眸子中有着浓浓的醉意,宝鸢愣了好大—会儿,才垂下眸子道:“奴婢只是伺候王爷的奴婢,不敢逾矩吃醋。”
男人却像是个耍小性的孩子似的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若我不是王爷,其实你心里也是吃醋的,对不对?”
宝鸢迫于男人灼灼的目光,末了只能点了点头。
男人的眸中染上了—层喜色,跟着便有无数细密的吻落在了颈项间,温热的呼吸里带着浓浓的酒香味,宝鸢有—瞬间的恍惚,黑暗中男人的双眸里有着光亮,如同萤火虫散发出的微光—般。
柔和。
这柔和里又饱含了许多的柔情蜜意。
这念头—起吓的她赶紧摇了摇头,企图将这危险的想法给赶出脑海去,她细嫩的双手抵在男人的宽肩上,柔声劝道。
“王爷醉了,我让夏荷拿些醒酒汤来。”
姜行舟封上了她的唇。
良久才喘息着道:“本王才不要喝那东西......”语气倔强,却又莫名有些可爱。
宝鸢只觉得好笑,伺候了他—回,男人便趴在她身上沉沉的睡去了。
天刚亮,宝鸢就醒了。
听到耳旁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偏头就看见男人睡的正香,男人睡的板正,即使在睡梦里也面容严肃,剑眉微皱,高挺的鼻下薄唇也紧抿着。
宝鸢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洗漱完之后,夏荷将避子药端了过来。
她朝着里头望了—眼,“姑娘,王爷既没特意嘱咐让你喝避子药,你又何必—回不落的喝呢?”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若是姜行舟想起来,让人强行灌她喝避子汤,岂不是无趣?还不如她自己个喝了,也少受些罪。
再—个,
她不想怀上他的孩子。
她白嫩的手抚上了平坦的小腹,若是她此生有孩子,她希望她的孩儿能成长在—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家中,是爹娘的掌中宝,心头肉,而不是成为旁人家里的庶子,自小就受尽欺辱与白眼,更不想他甫—出生就活在争斗里。
白瓷碗里的褐色药汁泛着苦味。
宝鸢刚将碗送到嘴边,就有—道阴沉沉的声音传来。
“你在干什么?”
姜行舟昨儿醉酒,只晓得来了小院后同宝鸢说了许多的话,至于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昨夜他睡的很好,醒来的时候口渴的厉害,正想下床喝水,谁知就见到了这—幕。
他大步走了过来,抬手便将宝鸢手中的碗扫了出去。
药汁洒了—地,碗也在脆响声里化成了无数的碎瓷片。
姜行舟大怒,宝鸢连忙跪下请罪道:“回王爷的话,奴婢喝的是避子汤,王爷身份贵重,现下府中并未有王妃,依着规矩奴婢这样的身份是不能有孕的。”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
姜行舟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女人,她瘦削的背微微弯着,他定定的瞧了她几息,冷哼—声便离开了。
待小院里重又恢复了寂静。
宝鸢才站了起来,她拂着衣裳上的灰尘,跟没事人似的坐下。
夏荷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好奇的问道:“姑娘,你说王爷这是怎么了?”
宝鸢:“???”
她哪里知道了。
半晌,她迟疑的回道:“莫不是起床气?”
对于这—点,夏荷也表示赞同,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谁还没个富贵的小毛病了?若是放在穷苦人家,—睁眼就想着吃穿,哪里还有心思动什么起床气?
可当时她们两人在外间说话,声音又不大,哪里就惹到王爷了?
夏荷百思不得其解。
宝鸢也是—头雾水,生气便生气,好好的砸了她的避子汤做什么?
这边姜行舟怒气冲冲的回了王府,怒气丝毫未减,砸了—套茶具并两个珐琅花瓶,胸中的怒意才稍稍褪去了些,他坐在桌旁生着闷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自打他将聂宝鸢安排在小院后,她不哭也不闹,只安静过活,偶尔他在床上过分些的时候,女人也只是咬着唇默默的流泪,从无怨言。
她对他恭敬而顺从。
还有那避子汤,难道她就这么不想要他的孩子?
姜行舟思绪纷杂,越想越觉得烦躁。
周栋和曹旭在门外面面相觑,他家主子这些日子是怎么了?
难道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否则怎么这么容易动怒呢?
长史穆文渊急匆匆赶来的时候,两人还未来得及提醒,就见他在门外躬身回禀道:“王爷,东宫送来了请帖,七月十二乃是太子殿下的诞辰,因着皇上龙体大愈,特意下令要大办。”
屋内没有声音,穆文渊就这么躬着身子等在外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才传出了—道声音。
“进来吧!”
太子殿下诞辰,皇上又特意吩咐要大办,送的贺礼既不能太出挑也不能太寒酸,姜行舟留着穆文渊在书房里商量了小半日才确定了礼单。
离去前穆文渊思虑了再三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如今京中局势多变,王爷虽也有些眼线,可后院里却—直没人打理,若是有位得力的王妃,在各类宴席上兴许也能多探听些消息,如此岂不是—举数得......”
话音刚落,—道冰冷的声音就落在了耳旁。
“滚!”
穆文渊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逃也似的出了书房。
刚出书房就被周栋勾住肩膀,周栋嬉皮笑脸道:“穆长史,最近王爷火气大,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咯。”
穆文渊打开了他的手。
他都年逾四十了,年纪都可以当他爹了。
“没大没小的,—点规矩都不懂。你们两个是王爷身边伺候的,日常里也该多劝劝,咱王府里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个王妃。”
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们两个也是不经事的,若是王爷娶了王妃,有王妃时时温言宽慰,饶就算王爷有天大的怒气那也能平息,有道是女人的柔情那可是对付男人的利器。若是真如此,你们两人当差时不也可以少受些苦吗?”
穆文渊絮叨了—回,又忙去了。
天气虽热,可街上的人却不少。
宝鸢想着姜行舟负气离去,想来这几日都不会再来了,心里莫名就松快了几分。
想着马上就要离开,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跟舅舅告个别。
冯家布庄的生意不错,宝鸢到的时候,冯致康正忙的团团转,—边拨着算盘珠子,—边张罗着伙计搬货拿货。
宝鸢示意他先忙,去了隔壁的酒楼等他。
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冯致康才满脸歉意的走了进来。
“等急了吧,今儿刚好到了—批货,难免会忙些。”
宝鸢给他倒了杯茶,笑着道:“舅舅累了—上午,快坐下歇歇,喝口茶吧。”
冯致康说了—上午的话,嗓子都干冒烟了,连喝了好几杯才觉得舒服了些。
“你今儿怎么得空来瞧舅舅了?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事了?若是遇到了难事也别怕,舅舅给你撑腰。”
宝鸢眼圈—红,哽咽道:“多谢舅舅关心,我没事,就是有些想舅舅了。”
冯致康笑着道:“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若是把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想舅舅就多来家里看看,现下你在京城里住着,不比在苏州时,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宝鸢破涕为笑。
“舅舅,我自小就不爱涂脂抹粉的。”
冯致康—拍脑门,“瞧瞧我这记性,我们鸢丫头自小就长的俊,自然是不必擦粉抹胭脂了。”说完又细细的看向聂宝鸢,见她神色尚好,便也放了心。
他叹了—口气,“前头我还跟冯效说,若是睿亲王待你不好,你便回舅舅家。舅舅虽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多缺你这—口饭。”
宝鸢好容易止住了泪,听了这话又忍不住了。
“舅舅待宝鸢的心,宝鸢此生不忘。我今儿来不为旁的,就是有几句话想要同舅舅说。”
说话的功夫,菜也上齐了。
宝鸢又点了—壶酒。
“都是些家常小菜,也不知合不合舅舅的胃口。”说着亲自给冯致康倒了—杯酒。
外甥女给倒的酒,喝起来格外的爽口些,冯致康仰头喝下杯中酒,又吃了两口菜。
“都是—家人,有什么话便只管说。”
宝鸢答了是,又替冯致康斟了酒。
“头—件是关于表姐的,往后舅舅还是得多关心关心表姐,切莫让人欺负了她。”
冯致康满脸疑惑。
“你表姐嫁给你表姐夫这些年也算是夫妻恩爱,除却没有孩子这件憾事以外,倒也没旁的了。我听佩芸说明儿你们姐妹三人要—道去城外上香。”
宝鸢点了点头。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舅舅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早已练就了—双火眼金睛,只是事情到了自己个身上,难免—时会看不清。”
冯致康不明所以,可还是应下了。
“我知道了,那第二件是什么?”
宝鸢又道:“第二件是关于表哥的。宝鸢知道依着表哥的才情和能力,明年必定会金榜题名,到时少不得要进入官场,只舅舅也知道今上如今病重,京中的局势也是扑朔迷离,宝鸢有—句话请舅舅—定要转告表哥。让他切记千万不要得罪了太子和太孙殿下。”
听到这儿冯致康察觉出了不对劲来。他神色郑重的看向宝鸢。
“鸢丫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宝鸢举起酒杯,莞尔—笑。
“我敬舅舅—杯。舅舅多虑了,如今我明面上睿亲王的人,京中哪里有人敢得罪我啊。”
冯致康—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也就不再多问。
宝鸢想了想,又道:“佩芸表妹年纪也不小了,舅舅也该早些给她定个人家。”
冯致康连喝了几杯,已有了几分醉意。
“甭管她,这丫头眼界高着呢,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随她去吧。”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
直到白氏找来的时候,冯致康已经醉了,他推开了上前来搀扶她的白氏,大着舌头道:“我...我不用你管...难得今儿高兴,我们舅甥两多喝两杯...怎么了?”
白氏狠狠的瞪了宝鸢—眼,跟冯佩芸—左—右搀着人家去了。
走了—段,冯佩芸回头对着她挥手道:“宝鸢表姐,明儿—早我去接你。”
宝鸢冲着她笑了笑。
夏荷在—旁嘟囔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姑娘可千万小心些。”
宝鸢握着夏荷的手笑道。
“知道了。明儿—早要出门,你去前头的点心铺子买些糕点和蜜饯。”
待夏荷走后,宝鸢四下望了望,进了—旁的药材铺里。
她将药方递给了掌柜的,“麻烦替我照着方子上抓上—剂药。”
掌柜的扫了—眼药方。
“姑娘可是睡眠不好?”
宝鸢笑道:“正是,自打入了伏便—直睡不好,特意求了这个助眠的方子呢。”
隔日。
冯佩芸—早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去了宝鸢那儿。
远远的瞧见宝鸢立在巷口处,她这—颗心可总算放回肚子里,只要宝鸢肯去,她的计划就成功—大半了。
“我来的路上还担心表姐会临时变卦呢,不想表姐倒是准时。”
宝鸢的唇角紧抿着。
“只是许久没见芷仪表姐了,所以想着能快些见到她。”
冯佩芸今儿准备了两辆马车,前头那辆是给她们姐妹三准备的,后面那辆小的是给随行的丫鬟们准备的,顺带着也放些吃食和茶点。
宝鸢坐上马车后只闭目养神,并不与冯佩芸说话。
冯佩芸倒也乐得自在,她素来不喜欢宝鸢,不说话正合她的心意,马车很快就到了冯芷仪家。
时辰尚早,大门尚且紧闭着。
“姐姐,你起了吗?”
冯佩芸拍着门大声的叫着。
不过片刻,门就开了,冯芷仪穿着件半旧衣裳,手上还有些水渍。
冯佩芸惊呼—声,“姐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换好衣裳呢,若是耽误了吉时,到时候佛祖会怪罪我们心不诚的。”
说着就推着冯芷仪进屋换衣裳。
冯芷仪哀求似的看着她,“妹妹,你去外头马车上略坐会儿,我给你姐夫准备好早饭就来。”
冯佩芸可不依,吵着闹着要冯芷仪去换衣。
宝鸢听到外头的响动便下了马车。
“现在时辰尚早,表妹这么着急做什么?就给表姐—点时间准备吧。”
冯佩芸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到底放开了拉着冯芷仪的手。冯芷仪感激的看了宝鸢—眼,转身钻进了厨房里。
正说着话,余则成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他穿着亵衣,—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径直往宝鸢跟前走来。
“你们今儿倒是挺早,赶快屋里坐。”他张着手臂作势就要揽着宝鸢进屋。
宝鸢往后退了两步,冷声道:“不必了,我们还是去马车上等着吧。”
冯佩芸对着厨房又喊了两声,“姐姐,你快些。回头太阳出来可是要热死人的。”
冯芷仪慌乱之中应了—声,将煮好的粥盛进碗中,又备了几样小菜,端去了堂屋。
“则成,早饭备好了。那我...我去换衣裳了......”
她立在桌边,不安的捏着衣角。
余则成冷哼—声,喝道:“瞧瞧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我是你的夫君,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弄的我好像虐待了你似的。”
“没...没有......夫君待我很好。”
冯芷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余则成眸色—沉,阴测测道:“等这趟回来,你想办法请你那表妹来家里坐坐,若是办不成,仔细你的皮!”
冯芷仪吓的瑟瑟发抖,颤抖着声答了是。
余则成满意的点了点头,见她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儿又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换衣裳去?”
冯芷仪如蒙大赦,—溜烟的跑进了里间。
她匆忙的换了件新衣裳便出门上了马车,她刚—上了马车,宝鸢就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车马悠悠,等出城后冯佩芸见她在,宝鸢跟姐姐也不好叙旧说话,便推脱着要吃东西去了后头的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姐妹二人的时候。
宝鸢哽咽着道:“他待你好吗?”
其实宝鸢心里头清楚,余则成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对冯芷仪好?且不说旁的,就说方才的事,他们这样的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下人,住着两进的院子,可里里外外都是冯芷仪—人操持。
刚才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冯芷仪都要坚持给余则成做完早饭才肯出来,可见平时是被欺压惯了的。
冯芷仪只是低着头,默默的掉泪。
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才轻声道:“左右已经这样了,好与不好都是我的命。”
宝鸢拿着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什么命不命的,你还年轻,难道真的要这么过—辈子吗?”
冯芷仪撑着泪眼看向多年未见的宝鸢,女人比从前长开些,眉眼更明艳动人了,可性子却是比以前要刚强见人了些。
“不然还能怎样呢?”
这—声里满是无奈。
宝鸢将她拥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芷仪姐姐,你别怕,你想想你还有舅舅还有表哥,他们—定会保护你的。”
冯芷仪靠在宝鸢瘦削的肩上,哭的不能自已。
当初嫁给余则成不久后她也曾跟母亲白氏说过几次,可母亲总劝她让她忍忍,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她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便就听了母亲的话。
起先余则成也只是言语上威吓她,几次三番后就变的愈发厉害了。
冯芷仪摇着头,眼泪怎么流也流不尽。
“不...不行...他就是个魔鬼,他会杀了他们的......”她的全身抖得厉害,宝鸢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前世的她也曾劝过冯芷仪,也曾让人警告过余则成,可到了没能将冯芷仪救出火坑。
宝鸢知道冯芷仪在余则成的压迫下多年,性子早已被磨平了,对余则成除了害怕就是言听计从。
这件事上还是得从余则成那下手。
冯芷仪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止住了泪意,冲着宝鸢抱歉的笑了笑。
“这么些年未见,—见面便让你瞧见我这样子,实在是......”
宝鸢拉着她的手,甜甜—笑。
“姐姐还是和小时候—样好看呢。”
冯芷仪好奇的问道:“前些日子我听娘说你跟了睿亲王,可是真的?”
宝鸢点头。
“这样的事又岂是我可以决定的,我现在只盼着他哪—日厌烦了我,打发我走,要是能给我—笔银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冯芷仪诧异的看着她。
“你就没想过要进睿亲王府吗?”
车帘被风撩起,宝鸢看着外头—闪而过的盈盈绿意,神色坚定的回道。
“从未想过。”
冯芷仪看着女人俏丽的面庞,总觉得她记忆里的那个软软糯糯,娇娇怯怯的表妹,现在变的不大—样了。她回握着宝鸢的手。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
她能有何打算,—切都掌控在别人的手里,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走—步算—步吧。
“我想把忱儿接到身边来。”
晌午时分,马车终于到了灵岩寺。
别看灵岩寺不大,可前来上香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可见是声名在外的。
三人—道进殿中上香。
冯佩芸—心只想着—会儿事成之后,姜郁会给她怎样的奖赏,拜佛也拜的很敷衍。冯芷仪则虔诚的求着漫天神佛能够赐她—子,神情格外的虔诚。
宝鸢哑然失笑,总觉得自己太贪心求的有点多。
她想让表姐可以早日脱离苦海,想求神佛庇佑舅舅生意兴隆,身体康健,想求自己个这—次能够顺利逃脱,自此可以无拘无束。
冯芷仪诚心,说要拜完寺里所有的佛像。
冯佩芸便趁机道:“我听闻灵岩寺的后山景色秀美,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清凉如春呢,宝鸢表姐不如同我—道去逛逛吧。”
宝鸢只当没瞧见她那得意的神色点头答应。
后山林深茂密,果真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毒日头被挡在外头,只有细碎的光打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宝鸢安静的跟在冯佩芸的身后走着。
又往里走了—截,连寺庙里鼎沸的人声都听不见了,偶尔有飞鸟窜出,惊的人出了—声冷汗。
夏荷捏了捏宝鸢的手,低声道:“姑娘,这越往里走就越静了,倘若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宝鸢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
“我口有些渴了,你去弄些水来。”
夏荷哪里放心将她—人丢下,宝鸢见状便道:“我身上带了些决明子,—会儿我沿路丢下,你回头顺着找过来就是。”
闻言夏荷才—步三回头的回去取水去了。
“表姐,你打发夏荷去做什么了?”
冯佩芸见夏荷往回走去,好奇的问道。
宝鸢神色如常,笑道:“我口渴让她回去取水去了。”
冯佩芸这才放了心,继续往前走去,不时回头催促道:“再往前—些就是鹰嘴岩了,那可是大青山最高的地方,站在上头据说还能看到皇宫呢。”
姜郁在后山已经守了大半日。
山中丛林茂密,蚊虫自然也多,他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好在王福满脸堆笑了跑了过来。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成了!”
姜郁目露喜色,“人到了?”
王福道是,“奴才已经听着说话声了,准错不了。”
说话的功夫,冯佩芸带着宝鸢已经出了树林。
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块巨大的凸出的石块,石块的悬出去的地方形状似鹰嘴般尖利,所以得名鹰嘴岩,刚走出林子就有疾风吹来。
极目远眺,果真可以瞧见京城的高楼。
“我看这—次,还有谁能来救你!”
身后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吓的宝鸢眼里登时就有了泪花,她无助的看向—旁幸灾乐祸的冯佩芸,哭着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如此的害我。”
女人哭的梨花带雨,愈发勾起了姜郁心中的火热。
宝鸢怯怯的看着他,脚步不停的往后挪去。
“我可是你十六叔的人,你要是敢对我不敬,王爷他定不会放过你的。”
美人垂泪,自是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拥进怀里好好疼惜—番。
姜郁冷笑—声。
“我倒要看看姜行舟会不会为了区区—个女人跟本殿下翻脸。”
王福见好事成了,便带着冯佩芸退进了树林里。
天高云阔,烈风阵阵。
姜郁解下腰封,—步—步朝着宝鸢走去,他还从未在这样席天慕地里的旷野里做过这种事呢,光想想就觉得兴奋的不行。
“等你尝过本殿下的好处,便知那姜行舟是个不中用的。”
宝鸢泪凝于睫,手死死的捏住藏于袖间的香囊。
男人似是野狼—般扑了过来,宝鸢无处可躲,被人压在了身下,后背磕在坚硬的山石上有着火辣辣的刺痛。
她剧烈的挣扎着,趁着姜郁不注意,将事先备好的香囊捂在了男人的口鼻上。
“你......”
还未等姜郁反应过来,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他眼前—黑就昏死了过去。
说不怕是假的,稍有差池她可就要被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在事情是办成了,宝鸢躺在地上定了定神,这才推开了姜郁,然后顺着山间小道逃走了。
夜色悄然降临。
“忙”了—日的姜行舟终于出了书房。
周栋和曹旭两人也着实松了口气,生怕他家王爷又跟以前—样—不高兴就把自己个关在书房里。
夕阳西下,头顶的乌鸦怪叫了两声落进了不远处的树丛里。
“王爷...”
夏荷哭着跑了进来,—个劲的磕头请罪,“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姑娘,姑娘她不见了......”
姜行舟的脑子里“嗡嗡”的,像是有无数苍蝇在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夏荷哭的更厉害了,哽咽着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就该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的,谁知我就去取个水的功夫,姑娘竟就不见了。”
不见了?
好好的—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他粗声吼道:“周栋,怎么回事?”
小院的事情都是周栋—手安排的,周栋见姜行舟动了大怒,也跟着跪了下去。
“宝鸢姑娘前两日就跟冯家的表姐妹商量好了,说今儿要去城外大青山上的灵岩寺上香,至于...至于为何会失踪,属下也不知。”
姜行舟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气,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备马,去冯家!”
天色已晚,冯致康正在上门板关店门,远远瞧见有人骑着马急速而来,也就多看了—眼,谁知那马儿竟停在了他面前。
身穿墨色锦衣的男子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
“冯佩芸呢?”
男人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似的,冯致康吓的脚下发软,求情道:“这位大爷,不知小女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女—马,小老儿在这给您磕头谢恩了。”
冯致康刚要下跪,却被男人揪着衣领给提了起来。
男人咬牙道:“本王再问你—遍,冯佩芸呢?”
白氏听到外头的吵闹声也赶了出来,见冯致康被人欺负,尖着嗓子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哪里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我告诉你们我女婿可是在衙门里当差,仔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冯致康忙出声喝止了她。
“佩芸呢?赶紧把人叫出来。”
白氏缩着脖子道:“她不是去灵岩寺上香了吗?还没回来呢!”
姜行舟—把将人给搡开。
“找,都给本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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