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鸢,我没父皇了。”
男人的头低低的垂着,因着拳头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宝鸢从未见过姜行舟如此模样,即便不见哭声,可屋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悲伤。
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哪怕如一国之帝王驾崩,于万万千千人来说,新年便是新年,团圆而热闹。
宝鸢不知如何安慰他,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犹豫着伸出了手,覆在了男人的拳头上,她的手很白像是雪团一般的颜色,姜行舟反手握住了女人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宝鸢的手被他攥的有些疼,可她没抽手,只任由男人握着。
几息过后,姜行舟起身下床,换了一身素缟后便急急的出了门。
宝鸢目送男人骑马远去。
心里头却起了疑,按照她前世的记忆,景和帝驾崩的日子似乎提前了不少。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某些事情?
她不得而知,只觉心里头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天阴沉沉的,乌云拢在了皇宫的上空。
皇宫。
到处都悬着白色的缎子,让原本就庄严的宫殿更显几分冷素。
皇帝驾崩,宫中诸事繁杂。
皇后年岁已高,骤然忙起来已是力不从心,苏嬷嬷刚打发走一拨人后,走到皇后身后替她揉着额角,“皇上殡天,娘娘也该享享清福了。如今前头有太子...”
她顿了一下改了口,“如今前头有新帝忙着,娘娘就别操心了。”
皇后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没孩子,哪里懂为娘的辛苦,更何况本宫还是国母,是天下万民的母亲,要烦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苏嬷嬷的面容顿时僵住了,手上一时力道没拿捏好。
皇后“嘶”了一声,不悦道:“怎的手上也没个轻重?”
“奴婢该死。”
苏嬷嬷忙跪下身子行礼,只低头下去的瞬间,眼中有着抹不去的恨意。
皇后没说什么,示意她继续。
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远处的哀乐忽远忽近的传了进来。
皇后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是继皇后,先皇后乃是她族中的堂姐。当年先皇后自知时日无多,便让族中选一合适的人选送进宫中为继后。
彼时她没的选,进宫后便成了皇后。
皇上待她并无情谊,只按着规矩每月十五宿在她宫中,其余的时间里皇上很少见她。
初初进宫时她也有伤心难过,只后来她有了太子,她的人生忽的就有了奔头,她得为她的儿子铺平登基的路,她得让她这一生都变的值得。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景和帝驾崩。
皇上死了,她一点都不伤心,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掉下过。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子的到来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皇后面上有了和缓的笑容,“前头一切可好?”
太子答了好。
“无非是按照旧例来罢了,一切章程都有礼部盯着,不会出错的。”
皇后又道:“你即将继位为新帝,新帝登基除了要大赦天下以彰显新帝的仁厚之心外,也要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先帝在世时对睿亲王就颇多宠爱,未免朝廷动荡,哀家觉得......”
她垂下眸子,看着手指上冰冷华丽的护甲。
太子拱手道:“母后放心,儿臣知道的。”
宫门外。
姜行舟打马而来,却被侍卫们给拦了下来。
“让开!”
姜行舟翻身下马,冷言喝道。
守门的侍卫却寸步不让,只道:“皇上有令,先帝子嗣众多,让王爷在府中服丧即可。”
皇上?
先帝才将驾崩,新帝的继位大典还在一个月后。
现下哪里来的皇上?
姜行舟面色阴沉如水,一字一句道。
“本王若是非要入宫呢?”
那侍卫冷面道:“王爷若是强闯皇宫,那便是谋逆的大罪,杀无赦!”
侍卫们见状皆都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姜行舟冷笑着,一一扫过在场侍卫的脸。
太子当真是恨毒了他。
以至于连让他送景和帝最后一程都不肯。
曹旭见皇宫守卫森严,便知太子是故意而为之,便小声提醒道:“王爷息怒。”
息怒?
他如何能息怒?
太子不过是想借此来激怒他,若是他此刻动了手,天下之人就定会以为他是那个不孝不悌之人,竟在先帝尸骨未寒的时候强行闯宫,意图谋夺皇位。
只他姜行舟行事从来无愧于心。
饶是他清楚这里头的阴毒算计,今儿他都必须要进宫去景和帝的棺椁跟前磕头。
他咬牙道:“曹旭,召集王府侍卫,若是有敢阻拦本王进宫者,杀!”
最后一个“杀”字,带着森然的杀气。
话音一落,他便大步的往里走去,守门的侍卫见他如此,一时只左右相看,不知该如何处理?
如此一来,场面便失去了控制。
漫天的白雪里,姜行舟独自一人往宫中走去,而他对面的侍卫却步步后退着。
不知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句“杀”后冲了出来,众侍卫也都反应过来跟着将姜行舟围了起来。
倒霉的便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个。
姜行舟早已没了耐心,直接夺过那人手中的长剑,将那侍卫杀了,鲜血四溅,落在一旁的积雪上分外醒目,泛着寒光的剑刃上有血珠无声落下。
姜行舟一步一步朝着养心殿走去。
行程过半的时候,迟迟不肯露面的太子赶了过来。
“大胆!”
太子指着姜行舟喝道:“父皇才将驾崩,你就手持兵器强闯进宫,姜行舟,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要谋反吗?”
姜行舟冷冷的盯着他看。
太子被他嗜血的目光看的全身发麻,不觉往侍卫后头躲了去。
姜行舟将手中的利剑扔到了一旁。
“本王想干什么,你最清楚。本王是父皇的儿子,儿子来给老子送终,需要理由吗?”
太子咽了口吐沫。
他原只是想为难为难姜行舟罢了,好出出这些年的恶气,没成想他会这般狂悖。
“你...你要来给父皇守灵送终,那是自然是好的,可为何要动手杀人,父皇才将去了,你便让宫里见了血,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
姜行舟不愿与他啰嗦。
大步往养心殿走去,“大渝的天下只要太子殿下您有仁德的名声就行,本王就是一个亲王,名声不名声的本王不在乎。”
养心殿中。
灵案早已布置好了,外头跪满了皇亲贵族和大臣们,还有后宫妃嫔。
哭声直至云霄,只这些眼泪里有多少是真心的,那便只能问这些哭丧之人了。
姜行舟走至灵案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皇后在苏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立于众人前面,哽咽道:“先帝驾崩,曾留下遗诏,太子品行端正,仁德孝悌,宜承继大统。”
众人应了是。
是夜。
大雪漫天。
众皇子及亲贵大臣们皆都在殿中守丧。
皇后忙碌了一日,后半夜便觉身体不适,去了偏殿歇息。
“娘娘,这是太医开的安神散,奴婢伺候你喝下。”
苏嬷嬷扶着皇后坐了起来,伺候她服下汤药。
皇后躺在床上,只觉头晕目眩,一会儿看见了景和帝,一会儿看见了先皇后,梦魇不断。她拼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伸出的手只在半空中胡乱的抓扯着,却什么都抓不到。
少倾,她眼睛圆瞪,鼻息全无。
苏嬷嬷伸手抚上了她的眼睛,声音淡淡的,“一路走好,太后娘娘。”
太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继位这一天。
他的神情里全无哀戚,有的都是高兴,他跪在最前面的位置,正思量着登基后要如何收拾那些对他不敬或是不服他的人时,忽见皇后身边的苏嬷嬷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殿下......”
苏嬷嬷无比凄苦的喊了一声,跪趴在地上。
太子被她给吓着了,忙喝道:“好好说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嬷嬷哽咽着回道。
“殿下,娘娘...娘娘她崩了。”
太子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你说什么?”
母后身体向来康健,怎的好好的就死了呢?
他抓着苏嬷嬷的双臂,喝问道:“你再说一遍?”
苏嬷嬷哭的声嘶力竭。
“先头娘娘说累了,要休息会儿,奴婢便服侍她喝了安神汤,好让她睡的安稳些,谁知刚才奴婢进去替她掖被角的时候,发现娘娘已没了气息。”
太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他不信。
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人群中有人赞叹道:“先帝与皇后伉俪情深,想来先帝驾崩,皇后娘娘一时承受不住,便跟着去了。”
太子在这些人的感叹声中道。
“先皇继后孙氏情深意重,追谥为孝定皇后,与先皇后孝仁皇后一道随先帝葬于泰陵。”
偏殿。
太子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后,只见她面目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忍不住湿了眼眶,一旁的姜郁皱着眉头道:“父皇,儿臣总觉得皇祖母的崩逝有些奇怪。儿臣问了太医院给皇祖母把平安脉的太医,皇祖母身子一向健朗,且......”
太子沉着脸。
他自然知道他的母后跟父皇并无他人看起来的那么深情。
“来人啊,去将苏嬷嬷叫来。”
有小太监应了是去传了,可等了会儿,却见那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回禀...回禀皇上,苏嬷嬷她不见了。”
太子大怒,一脚将那小太监踹翻在地,喝道:“糊涂东西,好好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呢?给朕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景和三十五年,新年伊始。
景和帝驾崩,继后孙氏于同天崩逝。
太子姜行彰继立为新帝。
改元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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