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她竟然睡过去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猛然想起身后的少年还昏迷着。一抬头时,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冷得吓人,莫名让她想起了刺骨的雪。
沈延玉眨了眨眼,床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就靠在墙上。身子似乎还有这乏力,墨发散落,遮住了大半的脸。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这儿有些治伤的药,你是男子多有不便,若你有余力,可以自己上药。或者我去太医院为你请大夫。”沈延玉也站了起来,只是蹲久了,腿有些麻了。
她将伤药放到他手边,又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势,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个少年拿起了手边的药瓶,扬起下巴,长发遮掩的眼里透出深深的嘲讽。他一抬手就将那些药瓶扔了出去,瓶身擦过沈延玉的脸。
薄唇轻启,眼里带着深深地厌恶:“滚。”
沈延玉愣愣地回过头,地上的药瓶碎了一地,铺满了药粉。
“我并无恶意,你不必如此。”沈延玉蹙眉看着他,她也不是求他回报,可也不必如此糟蹋别人一番好意。
墨发遮住了他大半的脸,那双眼里透出了杀意。
“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一条幽幽吐着信子的毒蛇,让人脊背发寒。
沈延玉像是不在意他的话,只是又掏了掏袖兜,将剩下的伤药也拿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是放在他的床头。
“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床榻上的少年才偏转了目光,看着地上的碎片和床头的药瓶,缓缓低下了头。
暮色四合,将整个房间都拢在阴影中。
沈延玉后来的几日都在太医院跟着徐焕学医,回到留芳阁就埋头看医书。
冬寒冻人,她的腿隐隐作痛。
她蹙眉沉思,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去讨些炭火。
她合上书,又披了件外袍就出门了。
广储司的大门被拍得吱呀作响,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
“来了来了,哪个?”门打开时,出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婆子。那婆子面如圆盘,两腮泛红,出了门还在到处张望。
过了会儿才低下头,看到了沈延玉,她本来还带笑的脸瞬间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哟,五公主,原来是您啊,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近日天寒,我特来取炭火。”沈延玉的态度倒算是十分客气,一张脸被冻得红扑扑的,说话时声音也脆甜。
一听她是来要炭火的,那婆子嗤笑了一声。面上还是拉着她的手,看起来十分热情:“五公主诶,这可真是不巧,今日的炭火刚刚发完,您下次再来吧。”
“宫里的炭火一向各处都是定量的,怎么可能不够。”沈延玉皱了皱眉,这婆子摆明了是不想将炭火给她。
那婆子一听她的话,倒是有些意外,这个黄毛丫头现在怎么脑子好使起来了,以前都是随便敷衍两句就给她打发走了。
婆子眼珠转了转,想从她嘴里抠东西,没门儿!
“公主您有所不知,三公主前几日受了寒,皇上怕她再冻着,这各处的炭火啊都匀到奉月宫了。”
沈延玉看着她,心下生了些气。这婆子明显是在胡扯,想拿沈和真的名头来压她。
“您确定炭火都分发完了,一点都不剩了么?”沈延玉看着那婆子,嘴角隐隐带笑。
“没啦,没啦,公主您还是快回去罢,天寒地冻的,给仔细些身子。”那婆子搓了搓手,心下也有些不耐烦,这么冷的天,非得拉着她问个不停。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连皇上都不管她,还敢来这儿讨东西?
沈延玉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十分气馁。那婆子打了个哈欠,就准备转身去关门了。就见身边像是溜过去一条鱼,一眨眼就趁她不备冲进了房内。
“站住!哪个让你进来的!”那婆子气急了,也大声嚷嚷起来。她身子胖,一扭一扭地追着沈延玉。
等她追进屋时,沈延玉就站在屋内,将黑布扯开了,指着地上堆放整齐的炭火:“你不是说炭火发放完了么,怎么,这难道是你克扣的?”
那婆子当下就一惊,这话可不能乱说。
可沈延玉压根没给她机会开口,又向前了一步:“你好大的胆子,私扣炭火可是监守自盗的重罪。我现在便去找内务府总管问问,他手下的人是怎么当了这个肥差的。”
见沈延玉要走,那婆子当即也慌了,立马拦住了她:“哎哟,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瞎说啊。”
要是真让她去了内务府瞎说,可就惨了。
沈延玉嘴角勾笑,直盯着那个婆子,语气也放缓了些:“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些是您给我留的炭火,是您记错了,并未分发完毕。”
“你……”那个婆子瞬间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在给自己下套。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些炭火的,但是真让她去告状也是不行的。可平白让她吐出这些炭火,也是跟割她肉一样。
“你想清楚了,是监守自盗还是一时疏忽,这炭火可多着,我相信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凭空消失,到时候让内务府总管来看看,自然有定论了。”
沈延玉仰着头看着她,语气倒是风轻云淡。见那婆子咬着牙,还在犹豫,她又淡淡地开口:“这么多炭火,放你这儿挺挤的。想必总管大人那儿地宽,才放得下。”
这话一出,那婆子瞬间抬起了头,神色复杂地盯着旁边的炭火。这丫头说的有些道理,要是被总管大人发现了,免不得他起了心要跟她抢。这可是她扣了几个月的炭火,价值可不少。到时候他再给她安个罪,那她岂不是鸡飞蛋打了?
思及此,那婆子掩嘴轻笑,胖乎乎的手拍了拍沈延玉的肩膀:“公主哪里的话,这点小事,哪用麻烦总管大人。这就是没分发完的炭火,你啊,现在就取一些回去,天冷,可别冻着了。”
沈延玉看了看她的手,心下嫌恶也没有表露。
她正要取炭火时,突然想起了前几日遇到的那个少年。他的屋子跟她一样冷,那天进去的时候跟冰窖一样。
他还受了伤,还有那只黄鸟也伤着,若是没有炭火,他们怎么能熬得过去?
她垂了垂眸,转头看向那婆子:“西面竹林那边有处住所,我也不为难你,你将我的炭火分一半给他送去吧,就说是例行发的。”
那婆子一听是西面的竹林,顿时也明白了是谁,面上有些踌躇,看了看沈延玉。旁人都巴不得跟那位关系越远越好,怎么这个五公主还偷偷关心他?
不过这些事跟她没关系,她也懒得理会。反正分的也是五公主自己的炭火,还好没狮子大开口从她这儿抠,否则她是万万不干的。
“得嘞,老奴这就叫人送去。”
沈延玉点了点头,又让人挑着自己那半份炭火回屋了。
等屋子里烧起炭火时,沈延玉才略微放松了些。她将腿靠近了些烤着,这才觉得没那么痛了。
那个少年应该收到了吧。
在这宫里活着不容易,她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帮他一把。真想好好活着,还是得靠自己。不管是她,还是那个少年。
炭火烤得暖暖的,沈延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跟个小猫一样缩成一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