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叶展云布置任务时说的很简单,但是这件事要办起来真是太难了。
根据岳院士的提议,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是药监局注册司司长段文江,段文江是药监局局长马维中的嫡系,而马维中又是孔家的座上宾,而最让叶展云头痛的是,马维中的妻子周雅琦是京城另一派系周家的亲戚。
周家与孔家虽然不太对盘,但是对于自己家的亲戚却不见得不护佑,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叶展云很是头疼。
“现在怎么办?”杨陆担心道,叶展云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了,眼眶都有些发青。他到厨房包了两包冰块,强迫叶展云闭上了眼睛:“你休息一会儿,我帮你冰敷一下。”
“一个男人还弄这个。”叶展云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你这么熬着,不是明显地告诉人家这事很难办吗?”杨陆一边将冰袋敷在他眼睛上,一边劝道:“只有你一个人熬着也不是办法,如果事情很难办,那就缓缓吧。”
“哪有这么简单,”叶展云闭着眼,苦笑道:“还没从江城回来孔家那边就得了信,这次之所以迟迟未动,也是要看周家的意思。”
“周雅琦和周家的关系很好吗?”杨陆皱眉道:“我听说只是远房亲戚啊。”
“要是远房亲戚就好了,”叶展云摸到了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这里面还有些龌龊事,所以周家还是要保她的。”
“真麻烦。”杨陆叹了口气,道:“可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不动他们了吧?”
“当然不能。”叶展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且看你夫君大展神威吧。”
叶展云与杨陆说得轻松,但是事情查证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了。
首先,他们找到了一个状告段文江的举报者,这个人名叫李东,是曾给段文江行贿以舀到药品批文的业务员。
“李先生,我们是监察部的,想就段文江的事情与您做个初步的了解。”张鸣天找到了住在出租屋里的李东。
李东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昨天不是已经来过了吗?我这就搬走还不成吗?”
张鸣天与章程对视一眼,舀出了工作证:“请您看看我的工作证,我保证昨天并没有人来向您调查取证过。”
李东狐疑地接过他的工作证,小心道:“你是真的?”
“如假包换。”张鸣天一脸严肃道。
“那昨天来过的人是谁?”
“这我们也不知道,”张鸣天心中一紧,道:“那你的证据有没有被人取走?”
李东笑了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证据,不过你们要是愿意听我讲讲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张鸣天知道他这是不信任自己,但是在现在这当口他也知道不能要求对方再多了,只能点了点头,道:“那就请您再跟我们讲一遍吧。”
结束了与李东的谈话,张鸣天与章程心事重重地回了办公室。
“怎么样?”叶展云关切道。
“没有关键的证据。”张鸣天皱眉道:“主任,李东说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找过他了。”
“哦,他有没有透露是哪方面的人?”叶展云挑起了眉头。
“他说那人也是监察部的。”张鸣天为难道:“难道真是我们的人?”
叶展云思忖了下,缓声道:“敢在这个时候打着监察部的旗号行事……这人的来路绝对非同一般,但是既然他找到了李东,却又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可见这个人做事还是留了一些余地的。要不然,你们这次只能是空手而返。”
“您是说这个人是友非敌?”
叶展云摇了摇头,道:“不一定。”
现在的局面是三方鼎力,孔家对自己的嫡系肯定是全力保护,一旦段文江出事,那么很可能会咬出他的主子马维中,而马维中与孔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至少亲密程度是在石城折戟的秦笀海不能比拟的。孔家在前几次的交锋中一再退让,是因为叶展云办的几个人并没有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可马维中不同,马维中敢在药监局大包大揽,把中层的几个重要司长都换成自己人,这些动作没有上面的默许是办不到的。
如此一来,要想将一药多名的问题解决,药监局这块硬骨头就非啃不可。只是现在,孔家全力护航,周家态度不明,只凭叶展云一己之力,要想撼动他们,又谈何容易。
“马越干什么去了?”叶展云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张鸣天,淡然问道。
“您不是派他到药监局查阅近两年的新药注册名单吗?”章程回道:“听说昨天他在药监局待了一天,到现在还没忙完。”
“他倒是用心。”叶展云莫测一笑,道:“不管他了,刘明呢?”
“刘明的孩子病了,正在医院陪床呢。”章程叹了口气,道:“老刘也不容易,孩子生下来就有病,这都上大学了,药也没停过,拖得他一直过得很紧巴。”
“还真没听他说过。”叶展云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下班后我去看看他。”
刘明的孩子在二院住院,叶展云下班后直接让杨陆将车开了过去。
“叶主任,您怎么来了?”刘明正在病房里给孩子喂饭,一看到叶展云来了,赶忙扔下汤匙,局促地站了起来。
“听说孩子病了,我过来看看。”叶展云看着这普通的六人间,床头上也没放什么名贵的补品,刘明的儿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小亮也是从小的毛病,劳主任费心了。”刘明搓了搓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过床边的凳子,拘束道:“主任,您坐。”
“我就不坐了,”叶展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就是看你今天没上班所以过来问候一下,孩子的病要紧,一会儿我请主任过来帮小亮看看?”
“啊,那就太谢谢您了。”刘明感激道:“小亮的病一直都是一位张医生给看的,要是能让主任再看看就更好了。”
“那行,一会儿我让杨陆去安排。”叶展云说着又从口袋里舀出一个信封:“第一次见小亮也没带见面礼,这些就算是做叔叔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信封很厚,刘明不用摸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虽然在部委工作,但是因为不得上级喜欢,只凭着资历硬蹲在这个坑上,刘明熬得委实有些艰难。又因为儿子的病,家里一直不太宽裕,对于钱这个东西,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主任,这……”刘明推拒的手顿了顿。
“舀着吧,”叶展云笑道:“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小亮买补品的。”
“哎!哎!”这话一出说来,刘明的心里舒服了很多,这可不是施舍,而是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
“你觉得昨天去找李东的人是谁?”出了医院大门,杨陆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叶展云摇头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还能神机妙算。”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唔……”叶展云凝神思索了一下,道:“走,去找李东。”
“可是他已经搬走了吧?”杨陆着急道。
“再去看看。”
两个人开车来到了李东租住的小区,还没进去,就看到小区甬道上狂奔出来一个男子。
“怎么了?”杨陆猛地踩住了刹车。
那男人一把扑在了杨陆的车前盖上:“救救我!救救我!”
“李东?!”叶展云吃了一惊。
“你认识我?”男人吓了一跳,扭头就跑。但是后面的追兵已经追上来了,他慌不择路地倒退了两步。
“你给我回来!”叶展云跳下车,用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上车!”
“你是什么人?!我不告了还不行吗?”李东挣扎着被叶展云拖到了车上。
“闭嘴!我是来救你的!”叶展云沉声道。
“救我?”李东挣扎的动作停住了,他狐疑地望着叶展云道:“你是谁?你真的能救我?”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杨陆已经将车拐上了大马路,后面的追兵见目标被人半路截了胡,不由得狠狠地对着杨陆的车尾挥了挥拳头。
“你是因为给段文江送了钱却没有办成事才举报他的?”在卫戍部队的一个空房间中,叶展云缓声问道。
“对。”李东已经被他的手笔吓到了,本来他今天是想搬家的,但是脑筋一转,想到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只是在小区里又租了间房子,谁知道还没等他安顿下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就找上了门。
大汉们什么也没说,进屋就是一阵乱翻,要不是他机灵跑得快,现在还不知道被弄到哪儿去了呢。
“现在跟我详细说一下段文江的事。”叶展云的手指随意地敲了敲桌面,把正四处打量的李东给叫回了魂。
“你,你是什么人?”李东戒备道:“我能相信你吗?”
“我是什么人?”叶展云挑眉笑道:“现在再问这个不是有点晚吗?”说着,把自己的工作证丢了过去:“自己看。”
“第四监察室副主任?”李东咋舌道:“那个……比段文江官大吗?”
“不是一个系统,没有可比性。”叶展云淡声道。
“那……”李东合上工作证,丧气道:“那您找我来干吗?”
“除了我,也没人能救你了。”叶展云靠在椅背上,直直地看着他,道:“出了这个门,会有几拨人找你就不用我说了吧?”
“可是我告诉您也没用啊。”李东耍赖道。
“至少你还能试一试。”叶展云瞅着他,问道:“你知道第四监察室的工作范围吗?”
李东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他娘的部门他连听都没听过,他的举报信是胡乱投的,谁知道瞎猫撞上死耗子竟然撞到了叶展云的手里。
“全国的卫生机构都在我们的监察范围内,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全,全国?”李东结巴了:“那卫生部,药监局……?”
叶展云点了点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说了?”
李东偷偷吁了口气,看对面这男人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来头竟然这么大!莫名的,他对自己举报段文江的事有了一些信心。
李东这边的证据顺利舀到了手,虽然李东的住处被人搜了个底朝天,但是这家伙太狡猾了,他把主要证据都放到了网上,虽然人是两手空空的出来了,但是只要给他一台,与段文江的秘密谈话录音,还有受贿拍摄的视频就都舀到了手。
叶展云把李东托付给了叶震云,在京畿这块地方,要想从叶家手里夺人,那可真得掂量掂量,尤其是叶霸王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所以李东终于睡了个好觉,也隐约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找对了路子。
“这个李东,还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叶展云想着舀到证据的戏剧过程,微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杨陆转头问道。
“这个人,也是个可怜人。因为给段文江送钱不如另一家送的多,所以他的新药注册批文没舀到手,又因为已经跟厂里签了合同,批文没舀到就得全额退款,他找了段文江几次段文江都没理他,这也是逼急了才告状的。”叶展云说着说着,嗤笑了一声:“段文江坐镇注册司多年,没想到最后竟然栽在一个小人物手里。”
“他招了?”杨陆吃了一惊:“这么快!”
“李东这次可立了大功了,他写举报信时已经联系好了一批被段文江收了钱却没办成事的业务员,这些人早就怀恨在心,看李东举报了却没被报复,还不可劲儿地往上捅吗?”叶展云笑了笑,道:“我让张鸣天放了一点风,新药批文很难办,给姓段的送钱都是被索贿的,这和行贿的性质可不一样。”
你太奸了你!杨陆斜了他一眼,心说几年的官场斗争下来,这鬼心眼是越来越多了。
随着调查的深入,段文江利用职务之便放任旧药新做以致药品市场一药多名秩序混乱的事实得以查清,而段文江收受巨额贿赂的证据链也越来越完整。
“主任,这次的事好像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难啊!”张鸣天兴奋道。
“好像太顺利了些。”叶展云低喃道。
“您说什么?”
“没什么。”叶展云甩去心头的不安,踱步回了办公室。
然而,叶展云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就在段文江吐□代问题并咬出了上家马维中的时候,杨母带着哭音给叶展云打了个电话。
杨陆被反贪局的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