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到近前,老夫人吓了一跳。
这位未曾见过的二八少女竟然与自己先头难产而死的儿媳妇有七八分相像,若是自己再老眼昏花一点,怕是会以为自己那个儿媳妇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摆开了张夫人的搀扶,静静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而又无奈:“你们且先商量着吧,无论能不能结成亲家,老身都不会有半个不字。”
说完,苍老的眼睛轻轻的扫过少女姣好的面容,也没有等到张田户夫妻两个人的回应,便走了出去。
其实,在看到那个姑娘的面容时,老夫人的内心便对今日之行产生了动摇,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何一反常态来张家提亲。
不过,儿子这样用情至深,对他自己,对这个家,对那位姑娘都不是好事。
然而,她并不知道,一直被张田户夫妻二人藏着的女儿竟然对那个成熟而有风韵的男人,一见钟情,在听说他真的寻了过来提亲之后,一颗芳心彻底沦陷了。
于是,张田户的女儿不顾父母的苦口婆心,一心一意的想要嫁过去,这种坚决令夫妻二人头疼不已,多年来的打算就这样化为了一场泡影。
“哎——”拗不过女儿的夫妻两个人只好松了口,允下了这门亲事,在安抚好女儿的情绪之后,两个人静静的坐在房间里,不发一言。
良久的沉默之后,张夫人皱着眉头在房间里发出一声长叹。
这样悲苦的情绪在憋屈的房间里弥漫开来,仿佛点开了张田户某种穴位一样。
张田户把自己的手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头上的白发肉眼可见的白了几根。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和村长的先夫人长得相似,所以才将自己的女儿藏在家中轻易不出来见人。
早听说,村长为了先夫人,多年未娶之后,这种没由来的担忧越发的浓重,对女儿的管教也越来越严格,以至于村中人只知道张家有一位未出阁的女儿,却不清楚这位姑娘面容如何,年岁几何。
可是,就是因为他们这样无差别的管教,不叫自己的女儿与村中人接触,导致自己尚还天真的姑娘只见了那个男人一面,便毫不顾忌的爱上了对方。
“哎——这都是命啊!”张夫人握住丈夫静静攥起的拳头,安慰着他,也是安慰着自己。
后面的故事便变得顺其自然了,姑娘欢欢喜喜的穿着嫁衣嫁给了村长,那个醉酒的男人对这位娇妻也极好,生出来的女娇娃更是宠上了天,含在口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摔着。
不过,宠虽然是宠,但该有的规矩一样也没有落下。
诗词歌赋,教养礼仪,把姑娘养的温气大方,活脱脱便是一个先夫人的翻版。
数十年的时间,也足够当初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长成一个妇人,一些原本就不能见阳光的东西渐渐的展现在了面前。
比如,当初那一场相遇不过是村长祭奠先夫人后的酒醉。
比如,自己究竟是哪一点成了那个男人的十几年来的第一个提亲对象。
比如,自己的女儿要学这样多的东西,究竟是在和谁比较。
所以,这位曾经为爱飞蛾扑火的小姑娘的感情慢慢的退却了,留下的只有岁月弯刀割下皮肉时留下的一点一点的棱角。
今日,她便用这样的棱角狠狠的化作指尖在阳光下反射的一点光,戳着二丫娘的鼻尖怒骂:“你的良心莫不是被狗吃了?拿自己的女儿的亲事敲竹杠!”
二丫娘既是理亏,也是不敢得罪这位村中最有权势的女人。
讷讷无言,低着头,臊得满脸通红。
村长夫人还要用更难听的话来教训她,却被村长拉走了,女儿的大喜日子,不该为了这样的事情扫了兴致!
村长夫人虽然不忿,但也明白其中道理。愤愤不平地被村长拉走了。
于是,这一场闹剧结束了。
可是,二丫的悲苦生活也就开始了,村长夫人那样一闹,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人人都知道二丫变换的说亲人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二丫不错,可是亲事哪来的那么多的情投意合呢?更多的是门当户对罢了。
一场结亲,不仅是两人的结合,也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二丫有那样一个不堪的娘亲,谁还敢沾惹这样的一个亲家。
二丫的亲事就被这样的耽搁了,留在家中做老姑娘,却越发的被家中的父母和那个嚣张的弟弟看不惯,日日都要说上数百遍的“赔钱货”和“贱丫头”。
即便,二丫成了家中主要的劳动者,打水做饭,喂鸡擦地,可是家中剩余的三个人还是对她挑鼻子说眼睛的,就好像嫁不出去是她此生最大的罪过一般。
原本,二丫还是伤心委屈的,可是渐渐的,这些恶毒的不像话的辱骂就好像只是穿过了她的耳朵,并没有在脑袋里过一遍。
甚至,偶尔深夜里起床,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站在家中唯一的床边,望着熟睡中的三张恬静的面庞,二丫总是会时不时的浮现出一些可怕的想法。
若是这三个人的呼吸就停留在此刻,那么她就再也不用忍受那些难听的话语,这三个人也最终是以美好的模样与她作最后的告别。
这样,父女,母女,姐弟一场,也算是全了最后的情分。
这样的想法,一日又一日的盘旋,一日更比一日的强烈,二丫害怕终有一日自己会将那个可怕的想法付诸行动。
所以,二丫能不与他们多说话便不说话,尽可能的躲着他们。
所以,这一日二丫不顾身后难听的话语和嘲讽,拿起墙边的扁担冷漠的去挑水了。
而她的身后,那对没良心的父母正在琢磨着如何将自己手上的“赔钱货”脱手卖一个好价钱。
“我瞧着二丫这样在家里呆着也不是个办法,以后腾达还要念书,家中总是多一张嘴吃饭,我们都被这个死丫头吃穷了!”二丫的娘望着二丫袅袅婷婷地背影,一如几年前一样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虽然也不是很待见这个嫁不出的女儿,可是二丫爹终究还是一个男人,一时间拐不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