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华连的目光落在他面上的疤痕上,那里又添了许多新的细碎的伤痕。
青云感知到华连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关怀,对上那一双水气朦胧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涩,复杂的情绪袭上心头。
“殿下言重了!”
“我在姜姨那听说了你被追杀的事情,便猜测是我府上出了内贼,这才召了你回来,设下这引蛇出洞这一出。”
华连坐回到软榻上:“青云,本殿从宫中走出来,便是你和姜姨一路的扶持,除了你和姜姨,本殿再不敢信任何人了。”
罕见的,华连的语气里有着软弱和依赖。
“这段时间,本殿没有来找你,是为了能将公主府内心术不正的人都揪出来,委屈你了!”
青云的目光有一些迷离,似乎透过华连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看到了曾经的岁月:“不委屈,能为殿下做事是属下的本分。”
说着便提着跪在地上的明奇,朝着华连行了一礼,急匆匆地跃了出去。
在他急匆匆地背影后面,华连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然而,一直站在华连身后的清莲半句话也没有说过,其实,在青云从房梁上轻飘飘的落下来的那一刻,她便震惊到无以复加。
清莲虽不能说自己的身手如何如何高超,可是轻功和藏匿身形这一方面她是下了极大的苦工练的,也是华连手把手教的。
可是,她对青云的存在一丝一毫也没有察觉,这是怎样的一个高手,清莲的心中没有一点成算。
更可怕的是,华连对青云的存在半点没有意外,甚至他的藏匿本就是奉了殿下之命。
那方才,她的那番孟浪之举,殿下有意无意的忍让纵容,都是殿下下好的一盘棋,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连心意都被操纵的棋子。
殿下究竟把她当作什么了?
这些日子的纠缠,殿下是否也是抱着将来可以加以利用的心思在戏耍她呢?
这所有的一切,终究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清莲的面色灰白如雪,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留下一排殷红的牙印,再留在此处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嗫喏了片刻,迟疑着开口道:“殿下,若是无事吩咐,清莲就......”
话还没有说完,华连便将自己骨节分明的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着清莲露出一个温柔残忍的微笑。
“别说话,你听......”
华连的手腕翻转,指了指门外无边的夜色,微微倾斜着自己的脑袋,将自己的耳朵靠近窗户的一侧。
那模样,清莲忽地想起了当初华连牵着她的手走到门口,也是这个温柔地让她不要说话,去看那无边的夜色。
福至心灵,清莲默默无言,侧耳听着夜风里传来的消息。
隐隐约约的,清莲听见了有人在绝望无助的嘶吼声,鼻子轻轻耸动,嗅到了那夜风送至这座寝殿的血腥味。
清莲抬眸,看向殿下,华连缓缓朝着她展开一个笑容,他知道的,清莲懂他的意思。
一旁同样听见了华连的话的尚峰,却是一头的雾水,目光在默默对视着两人面上来回的穿梭,那默契到无需多言的样子看得她心中酸涩。
“殿下,他招干净了!”
还好,青云的动作极快,很快便携着一身新鲜的血腥味迈入了这个房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默默流转的默契。
青云半跪在华连的软榻下,双手举过头顶,将一张沾满了血液的纸递给华连,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足有几十人的名字。
每一个的名字都是用朱砂写下的,与那些已经暗红的血迹形成鲜明的对比,鲜红的朱砂像是那些人提前留下的血泪。
华连眼风一扫,喜怒难辨:“本殿的公主府真是漏成了一个筛子啊!”
怨不得刘云父子对他起了疑心,瞧他的公主府,若不是那些人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他的人透怕是早就放在了他那个疑心病重的父皇的书案前了吧。
“幸苦你了!”华连从青云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纸,缓缓地起身:“地上冰凉,青云叔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谢殿下!”青云一边让着华连的动作,一边慢慢的起身,同清莲一样站在了华连的身后。
华连捏着那张薄纸,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自己寝殿的门口,抬眸,望着无边夜色的半空,朗声问道:“本殿的刀锋何在?”
死一般的沉寂,连夜风也不敢在华连充满锋芒的眼下走过。
随后,便是一阵细细簌簌的摩擦声,似乎是有一大群人在默默的从偌大的公主府每个角落出发,从边缘到中心,从每一扇门有秩序的围向这座寝殿。
片刻之后,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殿下。”
这个声音沉稳到近乎冷漠,这“殿下”二字唤的毫无感情,仿佛真的只是一把没有自己思想的利刃,被握在殿下的手心。
殿下需要时,他便闪着寒光,出鞘。
华连瞥了一眼月下的影子,抬起手腕,将手上的名单一一的唤出。
随着华连的每一次出声,黑暗中便有一声利刃出鞘的声音,便有一道寒光亮过华连的眉心,青云眼中的忧虑便重上一份。
华连立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张沾了血的名单,面无表情的语气毫无起伏的念出来,就像是一个斩断了尘世间所有情感的阎王在生死簿上画下了一道又一道。
黑暗中没有人现身,倒是陆陆续续有人被束缚了手脚,塞住了嘴巴,从公主府高高的寝殿墙头被扔进来,落在华连面前那一大片的空地上。
清莲凝神细看,他们无不是鬓发松散,衣衫不整,显然都是熟睡的时候被人猝不及防的绑了过来。
从那些人落在地上的动静来看,那些袭击他们的人并没有怀着对背叛者的痛恨,也没有对他们即将面临的命运的同情,只是完成了整个动作。
这等没有感情的动作,落在清莲的心中更深了,在她的心上砸的更沉了,就像是某个野兽的尾巴一下又一下的鞭打着她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野兽终于缓缓地收起了自己的尾巴,留下了清莲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细细的数了数,足有四十七人跪在了华连的面前。
不管他们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含着恐慌的泪水望着华连那一行人,用眼神祈求着华连的宽恕。
“殿下......”
当看到那一群人里还有一个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时,尚峰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一步站在了华连的身侧,朝着华连他轻声唤道。
华连、清莲和青云的目光同时转向尚峰,那三道同样淡漠的眼神一齐落在了她的身上,尚峰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可是,瞥见那小姑娘满是泪水的脸庞,以及方才那一瞬间迸发的光亮时,尚峰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殿下,那明奇说的也未必都是真话......”
清莲皱了皱眉头,望向沉默不语的华连。
见华连没有什么反应,尚峰受到了鼓舞接着说道:“而且这些人也未必是背叛了殿下,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京城的府邸中这些事也常有发生......”
其实,尚峰说的有道理,如今这京城里的官邸里哪家没有一两个细作呢?也未必是细作,只是有意无意的说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理由,也各有各的缘由。或是为了银钱,或是为了曾经同为奴隶的交情,或是为了在那些把柄下面苟活下来。
就是尚将军府那个人人口中蠢笨的尚夫人也能抓到一两个这样的人,好心聪明的贵夫人会问清楚他们的苦衷收为己用,大多数的都是卖给奴隶主了事。
所以,尚峰觉得面前这些人也是这样的情况,她想要开口为他们求情一二。
华连淡淡的颔首,转眸望向身后两人:“你们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