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这纹理,这线条,真真是人间绝色!”
窗外晨光明媚,窗内青纱软帐摇曳,茶香清纯。陆子柒手捧凤翣,奉若神明,声声赞叹中满是惋惜:“好好一把凤翣,怎么到了你手里?”
寒铁衣向能插科打诨,但碰到陆盟主一张比他还敢说的嘴,当即闭嘴做个哑巴。任凭她怎么说,只摇着青绸扇自在饮茶。
见他不为所动,陆子柒又捧着凤翣转到凤白梅跟前,压着声音说:“凤将军,寒阁主又不会武功,拿着凤翣也没用,不如你把它转赠给我如何?”
寒铁衣将茶端到嘴边,没忍住幽幽地道:“说的好像陆盟主身手有多好一样!”
陆子柒瞪他一眼:“我虽不济,但小花功夫了得。他跟了你那样久,却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也太抠了。如今你二人一别两宽,临别赠他一把凤翣怎么了?”
寒铁衣惯会抠字眼,一听这话,便拿眼角瞥立在窗口的花雁回,诧异地问:“陆盟主打算离开了吗?”
陆子柒脸色当即垮了下来,将凤翣放回金丝楠木匣内,满脸幽怨地坐下方道:“我爹来信,说要我回去仔细将葬剑山庄发生的事禀告他,以防今后出什么意外。我虽不舍,但为长久计,还得回一趟陆家庄。”
凤白梅和寒铁衣一样心思,也看向花雁回,问:“老花怎么办?”
陆子柒脱口道:“花儿现在是我陆家庄的人,当然是跟着我回去。”随后,又警惕地看着凤白梅,面色肃然地道:“凤将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和寒铁衣已经定亲,小花跟我走,保证妨碍不着你们夫妻二人。”
凤白梅不知陆子柒怀疑寒铁衣断袖一事,很是疑惑,她只是担心花雁回这个魔教教主到陆家庄会被包饺子,怎么就同她和寒铁衣的婚事扯到一起了?
寒铁衣抽着嘴角道:“陆盟主不要说的本阁如此薄情寡义,作为前主子,关心一下老花的去向也在情理之中嘛。”他说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花雁回,磨着牙道:“昔日你在天机阁树了不少仇敌,其中不乏武林大家,可千万要小心,一旦露了底,粉身碎骨便是你的下场。”
他这是在警告花雁回,不要忘了自己魔头的身份,真要在陆家庄被揭穿,神仙也难救。
花雁回抄着双手靠在窗框上,闻言低眉敛容,只应一声:“知道了。”
陆子柒将手往寒铁衣面前的桌上一拍,怒目道:“你少吓唬他!凭我陆家的身份,要保一个天机阁弟子绰绰有余!”
寒铁衣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倾,随后一脸同情地看着陆子柒。这小姑娘若是知道,她信誓旦旦要保的小花,就是她整日喊打喊杀的老魔头,心里作何感想?
“陆盟主侠肝义胆,本阁小肚鸡肠,自愧弗如!”寒二公子抬手一拱,驾熟就轻地让一步,打算息事宁人。
陆子柒道:“好说,本盟相信寒阁主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此番回陆家庄长路漫漫,小花的一路的开销你是不是要报销一下?”
寒铁衣惊呆了,看看花雁回,再看看一脸鄙夷的陆子柒,讷讷地道:“我不是才给过他一千两吗?”
“那一千两,是你们二人的分手费!”陆子柒煞有介事地道:“今后的安身费,你还没付呢。”
寒铁衣觉得心塞,抬手捂了捂心口,长吸一口气问:“安身费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衣、食、住、行。”陆子柒掰着指头数:“今后娶妻生子、养儿育女,你总要负点责吧。他都为了你的幸福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表示表示?”
寒铁衣真的找不到话说。陆子柒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花……”他忍住吼出‘花雁回’三个字的冲动,搁下扇子,抬手在脸上强行拉扯出笑容:“花辞,你说呢?”
花某人此刻将头埋得更低,像极了受委屈等人给他做主的小媳妇儿,正要开口,陆子柒先吼了起来:“你吼他做什么?”
“我哪里吼他了?”寒铁衣实在没忍住,也吼出声来,起身几步到花雁回面前,指着他气急败坏地道:“你这老小子心眼忒坏了,明知我身上没多少银子,还联合外人压榨我,当我天机阁的银子大风刮来的吗?就算你不为我想一想,也得为小白想,接下来的行程不用花银子吗?都给你了,我上街讨饭养她吗?”
花雁回抬头看他,阴柔的眸中,满是委屈。
“你少装出这幅……”二公子话还没说完,被人一拉,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两步,陆子柒已经挡在花雁回跟前,双手叉腰,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堂堂天机阁主,仗势欺人,实在为人不耻!”陆子柒声音拔的比寒铁衣还高:“有了新欢忘旧爱,更是下流卑鄙。区区几两银子也舍不得,抠抠索索小肚鸡肠!”
有那么一瞬间,寒铁衣觉得自己就是戏文里的陈世美,而陆子柒则化身包龙图,正代表正义要把他送上狗头铡!
他气晕了头,一手撑着腰,一手指着花雁回,在屋子里踱了几圈,仍旧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抄起青绸扇,‘呼哧‘呼哧’地扇风驱燥。
被冤屈到这份儿上,还能忍住没揭露花雁回的真面目,他觉得自己真够仗义。
“小白,你说说!”寒二公子四肢不勤,打架需要人护,如今吵嘴吵不赢,也要凤白梅帮忙:“这银子给是不给?”
从二人吵嘴中,她也咂摸出一点铡美案的味道来,拼了老命绷着一张脸不笑出来,乐的安静吃茶看戏,陡然被点名当裁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家庄不缺银子,陆子柒这么做,无非是在为花雁回讨一个公道。花雁回不缺银子,但他要扮演一个被抛弃的天机阁弟子,自然不能开口,更何况就算他开了口,陆子柒也只会认为他对寒铁衣情根深种不忍为难。至于寒铁衣嘛!看他在秦如海府上不遗余力地要银子,可见天机阁是当真缺银子,流民窟自己又花了他十万!
凤将军斟酌再三,缓缓开口:“天机阁一大家子要寒阁主养,他手上也拮据,但情大于天,他对不起老花在先,给予银子补偿也说得过去。”
“小白……”寒铁衣失声。
陆子柒得意地觑着寒铁衣:“到底是做过将军的人,气度就是不一样。”
凤白梅继续道:“这样吧,咱们折中一下,寒阁主给老花立个字据,银子分为每个月给他,如此老花下半生有依靠,寒阁主也不至于太过难做。”
寒铁衣面如死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甥舅两个就是合伙来骗他银子的,还有陆子柒这黄毛丫头,三个人狼狈为奸!
陆子柒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当即摸出小本本:“唰唰”写下字据:“从这个月起,你每个月必须给老花五百两安家费,来签字画押!”
寒铁衣只觉心痛如刀绞,但他孤身无援,只能认栽,签字画押喊十三。
十三出现在窗口,幽幽地提醒:“阁主,你在天机阁记档上还欠着十万两。”
寒铁衣烦躁地将青绸扇扇出龙卷风的气势,没好气地道:“给银子!”
谁让他要娶凤白梅呢?
十三自袖中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花雁回,尔后道:“副阁主来信说,阁中拮据,再无多余经费给你,咱们只剩下一千五百两的用度。”
寒铁衣摇扇的手停了下来,一脸生不如死。
若只是日常开销用度,有几十两便能在江南活好久,可接下来凤白梅要调查黑火雷原料,必然在江南停留许久,哪里疏通不用花钱?
凤白梅抬手在二公子肩头一拍,大气地道:“没事,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我养你!”
寒铁衣当即一喜,不等他将感动的话说出来,凤白梅道:“咱们去老何家打秋风,管保吃穿不愁。”
寒铁衣无语。
拿到字据和银票,陆子柒心情十分愉悦,向二人拱手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将军若到我江东地界,尽管报我名号,届时一定要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凤白梅也起身抱拳,又看了老花一眼,意味深长地叮嘱道:“独身在外,万事小心。”
花雁回站起身来,郑重地一点头,便随着陆子柒去了。
打发走了陆子柒这个活宝,寒铁衣松了口气,叹道:“但愿老花这一去,能平安顺遂!他要出点什么事,雁回山十二峰主什么勾当都做得出来。”
凤白梅笑道:“他有分寸。”
寒铁衣道:“他要有分寸,就不会跑到陆家庄去。”
“不说他,这里事情完结。”凤白梅将话题带过:“我们也该启程回江南了。”
寒铁衣面色凝重起来:“若黑火雷原料真在江南,只怕你一离开葬剑山庄,一路又是危机四伏。”
“无妨。”凤白梅起身抻了抻手臂:“江南是老何的地盘,他先回去准备了,我们一路乔装微服,加上杨素安那头,应该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