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凤将军剑法了得,不才想讨教一二,还请将军赐教。”顾斐一句话未说完,已将腰间佩剑拔出,剑锋一分为二朝凤白梅袭去,却是一柄鸳鸯剑。
众人对此见怪不怪,不慌不忙地退开。
凤白梅却仍坐在椅上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斐,仿佛那两道冷锋不过飞花落叶一般寻常。
两股剑锋似毒蛇一般钻到她眼前,斜里金光一闪,入云锏与双剑碰撞出刺眼的火花,冷兵器在空中接连过了数招,划拉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顾斐冷眼看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往旁边啐了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
武冰洋当即反唇相讥:“你又算什么东西,值得凤白梅拔剑?”
众人原将她当做凤白梅的婢女,见她所用入云锏非凡,与顾斐过招更是不相上下,不由的朝武冰洋多看了两眼,皆不敢轻视。
顾斐瞧她直呼凤白梅名讳,显然并非她的侍女或者下属,当即收剑抱拳:“朱雀营总兵,顾斐。”
武冰洋也将入云锏抗在肩上,自报家门:“江湖游侠,武冰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除了金福与凤白梅皆变了脸色。
举凡从军之人,对武这个姓就不会陌生。
镇魂军镇落魂关,金武卫守洛阳城。
宣威将军武德忠不仅节制洛阳京畿营,还是负责皇城守卫的金武卫统帅。自凤帅命陨落魂关,武家竭力护持凤家幼女,后平江南之乱,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接替凤铭掌管镇魂军。结果他不仅推辞了镇魂主帅的帅印,还交出了金武卫的统帅大权,只负责京畿营训练新兵。
纵是如此,提起这位将军,也无人敢起丝毫轻慢之心。
宣威将军一生只有两女,长女与凤家结了秦晋之好,凤承策战死后,身怀六甲登上明堂自请表为节妇,此事曾轰动天下,名家大儒无不赞他教导有方。
其次女已过了双十年华,前不久才选定了提刑主司杨有善为婿,过了文定,却不知婚期几何。众人琢磨着,是要等凤、寒二人的婚事办了,武家才着手操持他们的。
这些年武家小姐凭着入云锏在江湖上也闯出些名堂,提起她的人都赞一声义气。
当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八卦并非这些将领们关注的重点,他们惊讶的是,武冰洋为何这个时候来珠城?
十三年前落魂关一事,虽还未挑明,但以宣威将军之明,如何想不通其中关巧?一旦珠城事发,他会选择忠于朝廷,还是为好友沉冤昭雪?这件事一直是他们心头悬着的一把刀,一旦武家站在朝廷那边,他们据守珠城将变得困难重重。
最终,他们打算赌一把,赌武德忠与凤铭的友情,赌武家父女情,赌那位老将军眼明心亮,即便不相帮,也定会袖手中立,不会与朝廷合力来对付他们。
如今,凤白梅杀裘仁出逃,武冰洋却相随左右,是她惦念着与凤白梅一同长大的情分,还是代表武家立场?
“据我所知,武小姐向来不过问朝中事,此番你来珠城,是以江湖游侠的身份而来,还是代表令尊前来的?”顾斐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武冰洋分明知道她在试探武家立场,却不明说,只反问:“我是游侠如何,代表武家来的又如何?”
“若是游侠,此处是朝廷行辕,请你离开。若是代表武家,请出示令尊的指令。”顾斐道。
“你们可真有意思。”武冰洋将入云锏往沙盘上轻轻地杵着,似笑非笑地扫过堂上诸将:“今儿我若是不出去,你们可是要将我打死在这里?”
众人听话听音,便都知晓武冰洋并非代表武家前来,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顾斐更是不将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只转眼瞧着端然坐在交椅里的凤白梅,冷冷地说:“既然决定今后要共事,就该坦诚相见,是打还是认怂,凤将军给个痛快话。让别人替你出头,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吗?”
凤白梅还未怎么着,武冰洋便先骂了回去:“也不上称称一称自己多少斤两,上蹿下跳像乱吠的恶犬,叫的这么卖力气,不知你主子赏你几根骨头啃?”
“你……”顾斐到底是朝廷五品的武将,听得武冰洋骂的难听,当即脸色一沉,扬剑怒喝一声:“讨打!”便欺身上前刺向武冰洋。
武冰洋不慌不忙地横锏来挡,两人之间当即你追我逐地来往起来。堂上都是武将爱看过招,眼都不眨地盯着二人,唯有金福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提醒一声:“别毁了沙盘。”
她二人激战,凤白梅却起身袖着手盯着沙盘,见沙盘上演的正是珠城的布防图,往江南和落魂关两个方向都被守的固若金汤,想要进攻确实是难事。
费劲凑了过来,也看着沙盘,意味深长地问:“凤将军是否也该表个态了?”
凤白梅抬头看了看武冰洋和顾斐二人,眸光深远,语气淡漠:“柳如海呢?”
费劲正要搪塞,凤白梅又道:“我只答应了来珠城,至于你们之间谋划什么,与我无干。”
费劲追问一句:“难道十三年前的旧案,也与将军无关吗?”
凤白梅转头瞧着他。费劲比她矮一点,她得微微垂眉才能寻到他的视线:“你们当中,只有顾斐是上过战场的,其余三个对行军打仗都是纸上谈兵,更不知何为将帅,形同一盘散沙,随便一阵风吹过来便散了。就算珠城固若金汤,后有落魂关的镇魂军,前有江南道上的驻军,最多撑不过半个月。”
“将军别忘了,我城中精兵八千,民兵两万余,还有数万百姓。”费劲颇为不服气:“就算他们前后夹击,还能不顾百姓的死活吗?”
“嗬……”凤白梅冷笑着,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金福:“当年府尹大人拼却名声不要开城投降保下来的数万百姓,成了你们与朝廷对抗的筹码!”
“他们都是自愿的。”费劲疾言厉色:“所有人都想为十三年前的落魂关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凤白梅将一个嘴角高高地挑了起来:“若朝廷不肯还这个公道于天下,大军压境,城中数万百姓的公道又在哪里?你说他们都是自愿的,可你们敢将即将谋划的事公之于众吗?”
“有何不敢!”费劲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她较劲:“时机一到,自然会通知他们。”
凤白梅觉着,和这些迂腐秀才说话,真是挺费劲的。她索性回身坐下,云淡风轻地看着武冰洋与顾斐之间的战斗,不再发言。
武冰洋重力道,顾斐偏灵巧,二人相克相生,从屋子里打到外头宽阔的广场上,直战了两个时辰,看得人都嫌累,两个人却还拄着膝盖大喘气,扬言要再战三百回合。
最后是凤白梅出来将武冰洋拉回栖凤园,洗漱完吃晚饭时,武冰洋还在夸顾斐剑法了得,千变万化,往往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非她靠着一身比寻常男儿还要大的力气,几乎不敌他。
凤白梅手里撕着白面馒头往嘴里扔,含笑听完,说:“既如此,明儿你再去同她打架。”
“好啊!”武冰洋欣然应声,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劲,隔着圆圆的餐桌盯着凤白梅的双眼,皱起了眉:“你是不是又在计划什么?”
凤白梅道:“女扮男装在军营摸爬打滚了数十年,定是终日提心吊胆……”
她话未说完,武冰洋已经瞠目结舌:“你说她是女的?”
凤白梅笑看她:“如假包换。”
“乖乖!我大夏可不许女子做官的。”武冰洋忽然间便明白过来,搁下筷子呆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地道:“她很不容易,值得人敬佩。”
凤白梅轻轻一点头:“确实不容易。所以你要把她争取过来,军人向来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你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与她往来,只是别揭穿她的身份,等她肯将身份之谜相告时,便表明此人可为我们所用。”
武冰洋问:“你怎么不去?”
凤白梅坦然道:“我这人向来爱算计,便是诚信待人,人也会觉得我有所图谋,不像你性情豪爽,没有城府。”
“那倒也是。”武冰洋一个赞同的头还没点下去,便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意思是我傻呗!”
凤白梅又扯出一张嬉皮笑脸:“好姑娘,争取到顾斐,八千精锐便有一半在我们手中,到那时便能省去不少的威胁。”
武冰洋知道她在谋划大事,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重新拿起筷子将一块焦溜肥肠放到嘴里,嚼了两下面色便微微一变,往旁边吐了:“这东西味儿这么重,你二十年如一日地吃也不厌烦。”
凤白梅笑说:“小时候兄长爱这个菜,爹娘一出门,餐桌上一日三顿都是这个。”
小时候的事,无论多欢乐温馨,对凤白梅来说都是一道不可言说的伤。武冰洋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话题。她看着对面浅浅笑着的人,心中很不是滋味,别开了眼,扭捏着说:“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