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两家闹翻的第二日,礼部尚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惹怒圣颜。
众人闻之,一说凤家活该,一说寒家落井下石。
听闻凤白梅离开洛阳,有不少好事之徒到凤家看戏。却见凤府门庭如常,进出自如,丝毫没有乱的迹象。
打听一下得知,凤家小公子已经执掌了家主令,阖府上下都由他在主持。
众人不禁感慨时光匆匆如流水。
正要散去,忽见一红衣男子带着家丁策马而来,头上厚厚包了一圈绷带,认不得模样。
人群中有人低声解释:“那是督军权大人,听说头上的伤是被凤将军打的。”
“现在凤将军不在府上,他挑这个时候来,是要报仇吗?”
那厢,凤府门人正拦着权晟,“家主吩咐,夫人生病,府上不见客。”
权晟抬头看了看门上金匾,吊儿郎当地一扬手,“给我闯进去,看见什么砸什么!”
他带来的家丁一拥而入,但下一秒又从门内倒飞出来,滚在地上哀嚎不一。
“怎么回事?凤……”
权晟一句话未说完,便见来人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精致头盔掩不住两鬓白发。虽皱纹满面,但双眼矍铄锋芒如电,所视之处,无不侧目。
“宣……宣威将军怎么在这里?”
跋扈如吏部尚书之子,在老将面前,也不由的声音打颤,无意识地往旁边挪。
武德忠看他一眼,还未出言,身后传来武冰洋的声音。
“爹,你放开我,我哪里也不去。”
众人探头望去,见两名士兵架着被五花大绑的凤家二小姐,凤夫人则昏睡在一乘软轿上。
武德忠微微侧脸,冷声道:“凤白梅忘恩负义,我武家也犯不着拿热脸倒贴,就让她凤府自生自灭。”
武冰洋挣扎道:“凤白梅是有错,可还有阿臻呢!他是长姐的亲骨肉,你的亲外孙啊!”
武德忠道:“为父已经给过他机会,他一意孤行要跟着凤白梅,那就与我武家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他便大步流星而去,任凭武冰洋如何挣扎,亦只能被带走。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年岁大的摇头叹息,“十三年前那个雨夜,我亲眼看着宣威将军将小女儿放在凤家门口……二小姐也就算了,凤夫人已经是凤家媳妇,又是节妇,她这一回武家,十三年的好名声全没了!”
“看来,武家是铁了心要和凤家撇清关系了。”
“凤将军离开洛阳,母亲和小姨又离府,偌大的凤府就剩了小公子一个人,也是可怜!”
在一片议论声中,权晟带着家丁悄然离去。
回到权府,权晟立刻去书房见权励,进门便说:“武德忠把两个女儿都接回武家了,他们闹掰应该是真的。”
权励正在翻看公文,闻言声色不动,“不可大意。”
权晟毫不在意地道:“不过两个行伍,父亲何须放在心上?”
他走到架子里,随意地翻弄着上头的文档,“列罗使臣团被人行刺,李邈带着天机阁的人去了雁回驿站。武家、寒家与凤家都在撇清关系,凤白梅离都,寒铁衣又软禁在家中,眼下正是动手铲除凤家的大好机会。”
“你以为,凤家能走到今日,全靠武家和寒家吗?”
权励抬眼看着包裹的严实的儿子,肃然道:“你可别忘了,凤、寒两家的婚姻可是皇上赐的,当初也是皇上力保凤白梅继续掌印。”
权晟嗤笑道:“小皇帝能同廉亲王相比吗?”
权励喝道:“注意你的言辞。”
权晟仍是不以为意,“皇帝心里清楚,十三年前落魂关的事,先帝也有份儿。一旦凤白梅知道这一点,以她的性格,剑指洛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之所以保凤白梅,无非是想利用她来制衡我们。”
“你既然知道这一点,就该明白,皇上不会轻易让凤家垮掉。”
权励搁下公文,幽幽一叹,“更何况,近两年来,皇上行事愈发看不懂,朝中支持他的大臣越来越多,隐有与廉亲王抗衡之意。”
权晟终于有了些正经,“父亲的意思是,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权励道:“廉亲王毕竟老了,即便是熬,皇上也能熬到出头那一日。”
权晟沉默片刻,问:“那眼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静观其变,顺便,把背后挖坑的人给逮出来。”
武烟醒来时,发现在自己未出阁的闺房里,回想起自己被父亲打晕一事,不由一阵心凉。刚起身,正见海棠进屋来,忙问:“阿臻和冰洋呢?”
海棠双眼通红,将药碗搁在桌上,说:“公子不愿随老将军回来,留在凤府;二小姐被老爷捆了锁在房间里。”
武烟挣扎下床,“我得回凤府去。”
海棠忙一把按住她,“夫人,你回不去的,老将军这次是铁了心和凤家撇清关系,楼下还派了重兵把守。还说,若是夫人跑出去,照看夫人的下人都要受到军法处置!”
武烟顿时面如雪色,挣扎着起身,“我去找爹爹!”
海棠只能搀着她,刚走到门口,宣威将军便进门来。
“爹!”
武烟一声轻唤,已经拉着武德忠的手跪倒,泪如雨下,“我求求你让我回凤府去,阿臻还小,小白又不在,凤家不能没了我!”
武德忠低眉看着自己女儿,亦不禁红了眼眶。
那一身铠甲,能挡刀剑,却挡不住女儿泪水。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十三年前,十月怀胎的女儿一身素缟,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祈求让她留在凤府。
老将军强迫自己别开眼,转过身,冷下心肠,“那样没心没肺的人,你还护着她做什么?”
武烟道:“女儿既入凤家,便是凤家人。凤家出事,长嫂为母,于情于理我都该护着她!更何况,阿臻是我亲骨肉,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人欺辱?”
“你将她当做孩子一般护着,她却未把你放在心上。听了三言两语流言,便要同武家一刀两断。”
“小白还年轻,难免受贼人蒙骗,爹爹教导她便是。”
武烟膝行上前,想要去拉拉父亲的衣摆,可那一身铠甲将躯体罩的严严实实,连五指都塞进了手套里。
她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她经历了那样多的事,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爹爹,你和凤帅是至交好友,凤家若出事,凤帅夫妇在天之灵如何安心呐?”
“够了!”武德忠一声暴喝。
“十三年前,就是为父一念之慈,才会令你陷在凤家整整十三年。我武家的女儿,凭什么要为了凤家的门楣牺牲至此,她凤白梅既然不领情,你也没必要再回凤家了。”
他说完,又转头冷冷盯着海棠,“看好夫人,若稍有差池,唯你是问。”
海棠唯有喏喏应声。
看着父亲离去身影,武烟心里涌起阵阵绝望。她心里很清楚,父亲这次没有开玩笑,她真的回不去凤家了。
她的阿臻要怎么办?
她的小白要怎么办?
海棠将她扶起来,劝道:“不管夫人想做什么,先把身子养好要紧!”
经她一提醒,武烟幡然醒悟过来,忙抬袖将眼泪擦干,“对,我若是垮了,凤家也会垮的!先养好身子,再图谋其他!”
窗外,武德忠听得长女这话,将所有心疼尽数倾注双手,十指紧握。
就在满城为凤、寒、武三家的恩怨津津乐道时,一场追逐战,正在城郊发生。
追的人,是子鼠带领的拈花教教众;而被追的人,是唐家堡少堡主唐冷凌,以及列罗大将军义达的妹妹丝萝。
这场追逐,最终以唐冷凌和丝萝双双坠崖告终。
彼时,寒二公子正在院中小池塘上垂钓,凤白梅在旁剥瓜子,瓜子仁全进了寒若云的嘴。
“二哥,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何凤姐姐要让爹爹提出退婚呢?既然是凤家和武家的恩怨,我们寒家根本没必要掺和嘛!”
寒二公子摇着扇子,神在在地道:“武家护着凤家,你凤姐姐却反而怀疑武家的用心,这叫什么?这叫白眼儿狼!以咱们爹的性子,能让一个品性有问题的人进家门吗?”
“那不能。”寒若云道,“若凤姐姐真是那样的人,估计爹会把你也扫地出门。”
“爹从前反对你凤姐姐进门,也只是自己跟自己置气,现在他都敢抗旨,说明了什么?”
寒若云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说明他胆儿肥了。”
寒铁衣无语。
凤白梅笑道:“说明,我是但真和武家闹掰了。”
寒若云恍然,“明白了,让这出戏更加令人信服。”
想了想,她又问:“那宣威将军将凤夫人和武姐姐接回府,也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吗?”
这个问题,寒铁衣还真不好回答。
“你在我院子里待的够久了,赶紧回去做功课,回头爹来找你,又顺便训我!”
等寒若云走了,他才问凤白梅:“小白,你让宣威将军将凤夫人带回武家,有别的用意吧。”
凤白梅低眉苦笑,“嫂嫂在凤家困了十三年,是时候放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