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立冬,寒风呼啸了一整日,宣示着冬季的正式到来。
入了夜,气温更是骤然下降,草地上结了白白一层霜,与千里皓月遥相呼应。
距离长宁不到半日路程的人来疯客栈关了月余,前两日重新亮起了灯火,但门却紧闭着。
掌柜的还是那个白白胖胖笑的一团和气的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后头捣鼓一个青花瓷对嘴鸳鸯壶。
老板娘坐在屋中桌上,朱纱红衣换做一身朱红的锦缎,衣襟、袖口镶着雪白细绒,瞧着便觉暖和。她手里飞快地转动着一支筷子,满脸的百无聊奈。
目光一转,落在老鸮身上,秀美紧紧一皱,“别摆弄你那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她说着话,手中竹筷脱手而出,直奔老鸮去。
老鸮抬左袖将酒壶护住,右手并二指将筷子拈住,犹如拈一瓣花、一片叶。他将筷子插入竹筒,笑说:“拈花教的兄弟刚给了几个方子,饮之能使人飘飘欲仙,意乱情迷。”
响尾怪笑一声,“你想祸祸谁家姑娘?”
“我虽有怜香惜玉之心,却无拥香弄玉之癖。”老鸮说着,目光往通向后院的门望去,“不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罢了。你说这世间情事,但真可控吗?”
“老娘只对银子感兴趣。”
扫见老鸮的视线,她冷眼道:“你可别打那几个的主意。”
响尾话音刚落,门外马蹄声急,她立刻翻身上梁,从墙上小窗口望出去,见一人一马披星载月而来。
马上的人裹着一件墨黑斗篷,寒风吹着袍服猎猎声响,容颜隐在兜帽内,瞧不真切。
那人到了客栈前,翻身下马,掀帽露出一张凝了寒霜的脸来。
“是凤白梅。”
响尾说着翻身下来,开了门,将人迎进屋中,“老鸮,赶紧端个火盆出来。”
拆掉被寒风吹得冰冷的斗篷,凤白梅里头却是一件艳紫的衣裙,裙身绣着夸张大朵的牡丹花,看起来很是艳俗。
她本是扮作朝花楼的戏子出城,挽了个灵蛇髻,但一路策马赶路,满头珠钗早被她扒了,胡乱用手拢了,拿缎带束上,同那一身艳俗的穿搭一处,就显得不伦不类。
她将斗篷扔在桌上,伸手在烛台上烤着,问:“有吃的吗?”
老鸮端了个火盆出来,闻言说:“蒸了饺子。”他将火盆放在桌上,又回身去端饺子。
响尾将她上下瞧过,想起初次见面时,这人一身白衣白裙,满头珠花,把自己装扮成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而后借着拈花教的名头,在她这里白抢了几千两,把个长宁掀了个底朝天。
“凤将军,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啊?”响尾打趣一句。
“金蝉脱壳。”凤白梅一边说着,一边就往柜台边去找酒暖身子。
见她提了那青花瓷壶,响尾忙上前去拦下,将那酒壶往旁边一推,笑说:“这酒女儿家可吃不得。”
她说话又蹲身打柜台下抱出个酒坛来,倒出一碗给她,“将军尝一尝,今年新收桂花酿的。”
那酒闻着清香,凤白梅端着回到桌边,烤着火盆,又抿了几口,方觉身上寒意散尽。
老鸮也将饺子端出来,“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薄皮儿肉馅儿大饺子,一屉十二个,客官吃好。”
凤白梅饿极了,蘸着醋连吃了好几个,才得空问:“人怎么样?”
“按照你的意思,五个人五间房押着,房间里蒙了油毡布,里头的人人不见天日。”
响尾说着又偏了题,“你说这一家子人也真是奇怪哈,被我们抓了后不言不语,给东西就吃,不给也不闹。尤其那个年轻的,手掌伤成那个样子,一声儿也不吭。”
“多谢。”凤白梅将几个饺子尽数下肚,又抿了口桂花酒,“我要见老的那个。”
响尾前头带路,很是好奇,“将军,那几人是你仇家吗?”
凤白梅说:“不是。”
响尾愈发好奇,“那是你朋友吗?”
后院那片彼岸花已经谢过,只留满院子的绿叶在凛冽风中茂盛生长。
凤白梅想起这花的寓意,花开叶落永不相见,便觉心思烦闷,不作应答。
见她明显不想多说,响尾也知情识趣儿地不再追问,径直来到后头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