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防图乃三军之重,堪比主帅的安危,除主帅持一份,会传一份到天子手上。
怀阳侯沐炀送到列罗的布防图,到底是哪一份,已经不言而喻。
还有那纸婚书。
是谁的婚书?要堂堂的大夏驸马怀阳侯,不远千里,送到敌国去?
柳生旭离宫后,李邈令人夜盗公主府、皇帝令天机阁将李文昭逮了回来……那纸婚书上的主人公,自然也见了分晓。
从知道那十二道撤军金令那一刻,凤白梅便知道,十三年前的落魂关,纵无先帝的授意,也有默许,而那纸在绝壁山发现的手书,刚好证实了她的推测。
她只是没想到,内中竟还有这许多牵扯!
黑火雷、布防图、年仅三岁的女儿……隆庆皇帝为了她凤家,可但真是煞费苦心啊!
而她的外祖……
纵使娘亲非他亲生,亦唤了他这许多年的阿爹!
他怀揣布防图和婚书出使列罗时,可曾想过,他的养女会葬身那纸布防图下?这些年,他周游在外,不曾一次踏足洛阳,可是心中有愧无颜来见小辈?
还很小时,她总是怕见外祖,因他不苟言笑,相较于他,她更愿意同曾祖父说话。
曾祖父去后,外祖愈发沉闷,同凤家的往来也少了,见他们兄妹两个,也很冷淡,便是同双亲也疏远了好多。
她总也想不明白,直到落魂关事出,她从老花那里得知身世,方才晓得娘亲原是曾祖父捡回,非侯爷亲生。
那时她忙着伤心欲绝,忙着边关挣功名,而怀阳侯云游在外,除了嫂嫂时常派人打扫沐府宅院,她都快要把这位不苟言笑的外祖忘却了。
“证据。”
两个字从薄薄唇间溢出,暗沉喑哑,似旷野天的寒风掠过。
柳生旭满脸平静地看着她,“你真的需要证据吗?”
凤白梅知道,不需要的。
柳生旭离京,皇帝连义达的面都不许她见,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朱标被抓后,寒铁衣千里赶赴长宁,自那后满眉眼的心事……
这半年多来,她一直是清醒的,清醒地看着他丝丝情义不像作假,可在她给出回应之后,他却退缩回避……
这便是证据!
她明明知道,知道柳生旭的目的,他要为柳如海报仇。
害死柳如海的,是十三年前落魂关破,所以柳家把目标对准了那把龙椅,对准了两国邦交……十三年前先帝卖国,导致落魂关破,而十三年后,她凤白梅在珠城搅弄风云,致使柳如海辛苦十年谋划付诸东流水,至死也没能回到洛阳城!
她也是柳家人报复的对象。
十三年前的落魂关公案,已经不是她同廉亲王之间的角逐,是她同皇帝、同大夏江山之间的恩怨。
他们要她,问君王、杀义达、毁邦交……这场战,不论他们谁胜,柳家都是赢家,最好两败俱伤!
她看着古稀老人,那张脸上分明没什么情绪,可她却瞧出了得意的神采,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痛苦吧,愤怒吧,发泄吧……去杀了义达,去把这桩陈年旧事掀起来,揭开隆庆皇帝的真面目,闹得举国皆知李家肮脏嘴脸,为十三年前的落魂关昭雪正名!
她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她心里如此想着,想的发疯,想的恨不能先把眼前这张脸揍烂,将他扔到楼下石板路上摔成烂泥,扔到烂水沟里,让他在里头被蛆虫啃噬成一副白骨,连白骨也被臭水腐蚀的干干净净,一丁点也不剩。
可在那张清瘦的脸上,入鬓的剑眉舒展着,唇角还朝上挑着,好像只是听了旁人的故事。
一个,她不怎么感兴趣的故事。
“这便是你想说的事吗?”她哑声询问,好似故事不好听,有些不耐烦,想要离去了。
“小皇帝怕你知道真相,寒二公子怕你知道真相……他们都怕你,你有镇魂军中的声望,有万众民心,你手里不是还握着那个铁盒子吗?”
凤白梅的眉眼轻轻地一挑,好似这个故事终于引起了她的兴趣,眸眼中的阴霾也化作浅浅笑意,“你知道那个铁盒子?”
不等柳生旭回答,她又说:“也对,那样灵巧的机关,整个大夏也就那么几个人能造出来,你们柳家世代为天子执刀,这么重要的事,自然是交给你们去做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出门。
“我这一路赶得急,有些困,等我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