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急急忙忙直起身?,头顶磕到陆一鸣的下巴,后者毫无防备间咬到舌尖的一块软肉,捂着?嘴痛嘶一声。
别看这人看似柔弱无比,这力量可真不小。
“夫君,你没事吧?”
裴星手忙脚乱踮起脚尖想查看人的情况,他刚一心急没注意夫君的位置,暗自懊恼。
陆一鸣摆摆手表示没事,这点小伤小苗还?是能治愈的,否则要它何用。
“星哥儿?星哥儿!”
外面的叫喊声急促万分,让里头的人也心神不宁。
父亲卖了他,他恨他怨,但他做不到熟视无睹,多年的亲情怎能一下子割舍。
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抱着?生病的他四处奔走,邻里邻外皆说这病无法治,但父亲还?是没有放弃。
或许是父亲的诚信感动了上苍,在换药后他病情总算好转,担惊受怕半月后终于挺过难关,捡回一条命。
这能说父亲不疼爱他吗?
还?有每次外出?时的千叮咛万嘱咐,向别人说起自己时犹生的自豪,偶尔打猎回来带的山果,给?他讲山间的趣闻。
怎么能说父亲不疼爱他。
但,事实就是事实,父亲卖他的事情无法当做不存在。
或许血脉上的亲情也会随着?自己孩子的增多而淡薄,自从弟弟妹妹出?生后,父亲的目光极少在他身?上停留。
他的懂事带来的不是父亲的关注,而是因懂事起的忽视,乃至,无视。
那一日知晓父亲作为的他伤心、难过,甚至有念头想,自己为什么是父亲的孩子?为何无法拥有像陆家夫妇一样温暖的家庭?
人的出?生无法选择,无论他如何厌恶,流淌在血液中?的血缘关系终究无法改变。
有时候,他甚至怨恨这世?道,为何对哥儿如此?不公?但又忍不住想,他如果不是哥儿就好了。
或许人就是这样,怨天尤人。
这是在遇到夫君之前的想法。
但如今这想法却是变了,如果他不是哥儿,如果他没有被?卖给?陆家,那他永远也遇不上夫君,也无法做夫君的夫郎。
他现在很幸福,对父亲的怨恨也少了许多,内心的创伤或许会随着?圆满的生活而逐渐释怀,但那条伤疤却依旧留在心底,难以去除。
今日再次听闻他往日刻意忘记的人,他还?是难以做到装聋作哑不去过问,因为这是他十几年的父亲。
陆一鸣带着?某个?纠结的小家伙出?门,他大致能猜到对方的所思所想,能理解不会责怪。
如果是他有这样的父母,他绝对会老死不相?往来,二十年孤儿的生活和十年末世?求生还?是让他变得心肠坚硬,除了眼?前这块软肋,他并不害怕失去什么。
来人是松阳村的村民,与裴家是近邻,裴星还?记得这人,对方家有一哥儿与他算是发小,不过自从两人大一些了,关系反倒渐渐疏远。
“哎,星哥儿,你快跟我去瞧一瞧,你父亲这情况可不好。”
陆一鸣拉着?人后退一步,倒不是他想怀疑人,只是事情还?是说清楚些比较好,谁知道会不会是有人想谋害自家夫郎而设的陷阱。
他承认自己有些被?害妄想,但夫郎只此?一个?,他要把人护好才行。
裴星不知夫君心里暗戳戳想着?什么,只当是以为在提醒自己不该与人靠太近。
“父亲他怎么了?”
自从阿爹搬到镇上去,大哥和二哥分家,他还?未去过一回,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的这番转变,相?见不如不见。
“你父亲被?赌坊的人打了!”
裴星心下一惊,又是不解,父亲从没沾过赌,怎会招惹赌坊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哎,这事我不好说,”这人面露难色,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你要不回去问一下你父亲吧。”
对方越不说他越是在意,莫非父亲因为二娘沾上了赌瘾?惹了赌坊的人?
可不是有大哥和二哥在吗?怎会派人来他这说事,他可是一个?外嫁的哥儿,准确来说是卖掉的哥儿,早已入了陆家的籍,就算是解决问题也不该来找他。
他带着?不解问道:“大哥和二哥呢?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哥和二哥不至于闹到这番难看的地?步,父亲挨打也不出?面,这世?道不孝可是要挨板子的。
“你大哥……不是你大哥!”
“这是何意?”
这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大哥怎会不是他大哥,这可不兴鬼神的说法,莫非……?
他不着?痕迹地?往陆一鸣身?边靠,有些害怕。
对方来回踱步,试着?开口三四次,见人升起警惕的目光,他心一横,将事实说出?口:“你大哥非你父亲的种?,你二娘他不守妇道啊!”
二娘不守妇道?怎么可能?
二娘不是心心念念父亲吗?甚至恨不得阿爹消失在两人的世?界里,怎会与他人通奸?
这事儿受到的冲击比父亲被?打更?加强烈。
然而说的人不会因为他的困惑而停下,越说越起劲,恨不得把知道的全部说给?他听。
“你二娘他大哥真不是个?东西,欠了债自个?儿跑路了,将徐二娘抵了出?去,赌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你二娘的信物上门讨债,结果你父亲气不过与人发生了口角,被?打了!”
“这事要是徐大的锅自然闹不起来,官府也不是摆设,打了人岂能善罢甘休?”
他说着?缓了一口气,偷偷睨了眼?两人,发现在听,没有暴起的倾向,放下心来,毫无顾忌地?开口说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坏就坏在徐二娘还?真与人有染,平日里徐大以此?为要挟,让她时不时拿钱供他赌,她也只能接下这哑巴亏,替自家大哥在后面擦屁股还?债。”
“以往这都是小赌小闹,万万没想到这次徐大喝高?后被?人怂恿着?输了上百两,他个?穷光蛋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钱。”
“为了自己脱身?,徐大想了个?阴招,他把徐二娘这事儿抵给?赌坊,让人去找徐二娘掏钱,自己则因害怕,当夜卷铺盖走人,人都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去咯。”
“找不到徐大,赌坊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带着?人上门找徐二娘讨债,那催债的头儿见徐二娘拿不出?钱来,把这事儿抖露出?来,现在整个?村都人尽皆知。”
“啧啧,原来徐二娘出?嫁前与同村的童生有染后被?抛弃,早已非完璧之身?,我说当年怎的你祖母能给?你父亲纳一个?妾来,就这么些个?聘礼,可娶不上一个?女子,更?别说是做小。”
“亏你祖母当年还?沾沾自喜,以为是祖上积福赚了大头,哪想到是阴沟里翻了跟头。”
家丑不可外扬,裴星并不想听二娘如何,自从知道卖他这主意是二娘提及后,他头号怨恨的便是这位平日里待他们不亲不远的二娘,如今更?是令人不齿。
至于祖母,她一向瞧不上他这个?哥儿,他与对方并不亲近,如今早已埋入黄土,不愿去说一位已世?之人的是非。
“那我父亲……?”
这人识趣地?收起偏离的话题,重回正轨。
“你父亲原本?被?打后也只是受了些外伤,听闻这事儿那还?了得?咳血后是彻底一病不起。”
“你大哥知道这事儿后难以接受这事实,整日借酒浇愁,人在酒馆到现在还?没醒。至于你二哥,分家后搬离松阳村,不知去向。”
“这事发生在昨夜,如今你二娘被?关在祠堂等候查清事实真相?,是被?休还?是被?浸猪笼还?未知。”
“如今家中?只剩你弟弟照顾着?你父亲,说你父亲念叨你,托我来给?你捎个?信。”
陆一鸣见裴星垂下眼?,手捏着?他的衣袖,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说他本?人并不想裴星去接触这档子事,惹了一身?腥不说还?得重温伤心事,但如果夫郎放不下他父亲,他也会支持。
这件事情终究是一个?过不去的坎,是绕是填,全依他自己,旁人开解不了,连他也不行。
作为丈夫,在他冲锋时做他的后盾,在他委屈时做他的依靠,便是他的职责,不该以自己的身?份去强求对方。
“想去探望你父亲吗?”
面前的人迟疑片刻,抬起一双清澈的眼?,坚定地?朝他点头:“想,夫君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好。”陆一鸣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这份坦荡,他很喜欢。
同陆父陆母简单说明后,两人裹上披风出?门。
雪地?并不好走,陆一鸣牵着?裴星的手,一点点往松阳村走。
“夫君,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
听对方突然开口,陆一鸣略微惊讶,这是小星星头一回朝他敞开心扉,以往小星星遇到委屈的事,他都是一个?人闷在心里,独自承受,暗自神伤,从没想过找人分担。
有时难以控制,便会找他庇护,在他怀里哭泣,找安全感,但这其实是一种?自我逃避的行为。
他愿意分担对方的怒和哀,而不是只获得对方的喜和乐,他时常告诉自己夫郎还?小,不懂得如何表达,他愿意等,等对方长大。
如今这样的转变他很高?兴,说明对方对他从依赖转变为信任,不再只是将他当作逃避所,是把他当作真正信赖的人。
他的小夫郎朝着?更?好的方向在慢慢成长。
“作为子女,父亲将你卖给?陆家,小星便已经报了养育之恩,无需愧疚。”
“我的小星星做什么夫君都会支持,放心大胆地?顺着?自己的心走,好吗?”
裴星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趁人没注意,靠近陆一鸣,偷偷将手伸出?披风外,握住大掌,又松开,改为五指相?扣。
夫君的手好温暖,同他的人一样。
再次见到裴父,宛若隔着?沧海桑田。
原本?生龙活虎的人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哪还?有精神焕发的模样,这会儿在床上脸色苍白,萎靡不振。
裴星怨父亲,但见到这人形容枯槁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疼,月余未见,变化竟如此?之大,他险些不敢认。
他抿着?嘴,朝着?床上轻唤一声:“阿父。”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那就祝各位友友中秋快乐呀!
(题外话,鲜肉月饼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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