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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舍身豢蛊李代桃僵 更装易容瞒天过海 下(1 / 1)

再说阮、薛二人下了灵车,快马加鞭,一路出得城去。因怕搜捕,也不敢住店,幸得半路瞧见一所山中小庙,便乔作兄弟,在里头歇下。哪知半夜里,阮涣纯发起风寒来,胡闹了半晌方吃药睡着。子薛回想前事,睡意了无,只移灯出了厢房,在阶下静坐。忽听花木簌簌,跫音渐近,登时警觉起来,把刀喝问,回头看时却是个独眼儿的灰衣秃头,方知冒犯了东道,便忙收了利刃,双手合十告了罪。那和尚却上前道:“子薛,你怎的不认识我了?我是小汤!”子薛定睛端详,心猛然一惊,当真喜悲交加,“汤立,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二人又哭又笑了半日,方坐了说话。汤立道:“当日我奉崇光王密令入京,未料半路遭到劫杀,好在福大命大,为一老僧所救。虽瞎了只眼,却也保住了性命。你道那主使是谁?竟是孙将军!”子薛也是一惊,忽咬牙道:“难怪他下令死守,想来就是为了加害王爷!之前景王负伤,他必也脱不了干系!”汤立道:“我索性扮作和尚,化缘上京,要将这事一并告发御史台。谁知入了永安边界,竟已变了天,榜文上又挂了吴大哥的像,知道御史台怕也入不得,只好偏安此处。”子薛道:“想来吴大哥也是凶多吉少。只是如此一来,这通敌之人莫不是……”话未出口,眼已圆瞪。汤立颔首,愁道:“只怕孙志良还要加害他人!”子薛道:“眼下有杞王坐镇夕照……”话未完,只听门户大开,阮涣纯扶在门上,红着眼圈道:“子珅竟去了北疆?还有人要害他?”子薛自悔失言,只得忙取披风将他扶到厢房,好言相劝。阮涣纯哪里肯听,哭道:“我不去冰州,我要去夕照找子珅!子薛哥哥,你带我去北疆,纯儿求求你!”说着竟扑通一声跪了。子薛吓了一跳,忙扶了道:“这可受不起!”阮涣纯执意跪下,仰着小脸,含泪道:“我知道自己蠢钝,可是眼下……要是没了子珅,我也不愿活着,我一个人、一个人……子珅他、我……”话极情处,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放声啼哭。子薛素来心软,早已动容,然念及沈馥一番嘱托,也不好违逆。阮涣纯原就病着,这下心里一急,更兼大哭,只觉喉间一哽,直呕出那睡前吃的汤药来。子薛大惊失色,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忙将他扶到里屋去。阮涣纯也知沈馥一路安排必也为了护着他,子薛又是坚如磐石的忠仆,如何能依他?只是他虽偏安一隅,却万万放不下远在千里的赵沛,一时心里没了主意,也唯有紧紧攥着怀里的小匕,呜呜咽咽暗自垂泪。子薛一面给他更衣,一面柔声慰藉,心内却想沈馥待赵漭不惜生离两地,更不惜舍身赠药,是一番痴心;这阮涣纯待赵沛同甘共苦,誓比生死,又是另一番痴心,实教人叹其痴顽,责之不忍。忽又想追兵必往南去,眼下若是北上,正好解困,便道:“若我允了殿下,殿下可否答应我一样事体?”阮涣纯一听,顿时破涕为笑,道:“好哥哥,千样万样,我都依你!”说着搂了子薛,在他颊上便是一亲。子薛心里一笑,敛容道:“既心里想着杞王,殿下可要仔细身子,切不可小性儿了。”阮涣纯听了,把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便把小匕仔细贴身藏了,又径自取披风系上。子薛熬了药,一半喂阮涣纯吃了,一半在竹筒里收着,方检点行装,收拾细软,别过汤立便出得门去。二人连夜赶路,阮涣纯身如火烧,却也不肯歇息,执意催马。子薛只得将他紧紧裹了,扬鞭入月,一骑向北。这日,入得夕照,二人到营中一打听,赵沛已赴新羯王寿典。阮涣纯忙问随军何人。守卫道:“回王爷的话,王将军和孙将军都在,其余皆是王府亲随。”阮涣纯一惊,忙问那孙将军可是孙志良。守卫笑道:“自然。”阮涣纯闻之色变,子薛忙拖了他,悄悄使了眼色,只向那守卫笑道:“既是寿典,必是热闹非凡。殿下出席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风尘劳苦,早做休息为宜。”守卫道:“虽说不过几日的行程,王爷还是早早歇息,待明日请了通关文牒,再一同赶路不迟。”阮涣纯也觉有理,只奇道:“天这样亮,便要歇息了么?”守卫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咱们西北白日长,有时这太阳到了正戌还亮着。”阮涣纯一听,好奇不已。守卫见他高兴,又将这北地风光描绘一番。阮涣纯啧啧称奇,听了半晌方依依不舍的入帐歇息。子薛悄声道:“殿下且宽心,杞王有亲随相伴,定是周全。”阮涣纯想了半晌,也觉有理,稍解忧愁,只慢慢将那小匕从怀里取出来,长长一叹道:“我巴巴的来了,你倒好,竟是吃酒去了。”子薛闻言一笑,又服侍他吃饭沐浴,陪着说了一会子话,才熄灯歇下。次日收拾停当,便听人报说向导来见。阮涣纯忙迎出来,只见一人高大威猛,身壮如山,绝不像一般向导,又看他宽额高鼻,目有异色,方知是个外族人士。阮涣纯有些害怕,却又十分好奇,刚要相问,那人已自报家门,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只听他道:“我叫托达,是戎冉人,现任第四军随军翻译,参见殿下。我会说汉话、戎冉话、新羯话、乌戎话,也懂一些沧浪话。”因他非中原人士,故也不必行中原礼节,只将右手抚在胸口,微拱身子示意。阮涣纯新奇得很,忙依样画葫芦回了礼,又赞叹道:“你真是厉害,竟会说这么多外国话。”托达露齿一笑,道:“多谢殿下夸奖。”阮涣纯也是一笑,问道:“咱们最快几天能到新羯都城?”托达道:“如今白日渐长,殿下可与商队同行,大约三日便可到达临曲,届时再换马到宝丘,也就半天的辰光。”子薛一听,奇道:“商队?”托达道:“大漠入了夜,气温骤降,须得驻帐取暖。眼下大战方息,怕也有北苍残部流连在外,殿下行踪不宜声张。与商队同行,便可掩人耳目。殿下若不放心,也可在军中调出一二名高手扮作车夫随行。”阮涣纯摇了摇头,只默默按住怀中小匕。白日当空,大漠漫漫。三人乔作北巡的客商,与一支商队同行。塞外风光自与京师、冰州不同,阮涣纯大开眼界,兴高采烈,只险些把头盖掀了大乐一番。商队头儿是夕照人,常年在外,装束已与一般外族无异,见阮涣纯这般新鲜,只叹道:“公子这是第一回来,自然新鲜,等日子久了,少不了腻烦。不知公子做的什么生意?”阮涣纯一呆,子薛已笑道:“咱们公子是做茶叶生意的。”头儿笑道:“这倒是个美差。”阮涣纯便问他何以谋生,只听他答:“我这生意可不好听,所幸掌柜大方,瞧着赏钱的份上,也就弃了改行的念头。”阮涣纯回头看了看那四辆巨大的马车,一头雾水。子薛忙凑上去道:“他是贩奴的。”阮涣纯这才恍然大悟,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头儿道:“乌戎人、安纥人、库狄人都有,若非咱们与新羯结了盟,还有好些新羯人。”阮涣纯掰着手指,念念有词,又道:“我倒没见过沧浪人,若是你有,能叫我瞧瞧么?”头儿笑道:“我这儿还真有个沧浪人,有趣的紧。”便传令休息,下马延了过去,道:“公子不必害怕,他们都用了药睡得死死的,只那沧浪人言听计从的,也就省了灌药的麻烦。”说着开了锁。阮涣纯朝里一瞧,便见一人呆坐角落,发如蓬草,须如乱麻。头儿道:“他长得俊,身子也结实,只可惜是个傻子,像是丢了魂似的。”说着便将人唤了过来。阮涣纯一瞧,果觉这人眉目甚是英朗,只眼里没神采,正在可惜,却听子薛惊呼,“这人和三爷长得好像!”阮涣纯定睛细瞧,喃喃道:“果真和崇……漭哥哥相似……”头儿忙道:“公子若喜欢,不如买回去玩玩儿?”子薛也轻声道:“公子不如买下他,沈公子也有个安慰不是?”阮涣纯却摇头道:“鱼目岂可与珠玉相较?漭哥哥走了,馥哥哥伤心欲绝,如今刚好了些,何必教他牵累了。”子薛也觉有理,便不再说话。到了午后,阮涣纯受不住暑气,躲进马车,怏怏的在子薛身上歪了,上下眼皮直打架。托达在外赶车,听车里静了不少,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不知几时,颠簸已停,阮涣纯迷迷糊糊,倒听见有人打帘进来,摸他的头。他一心往那黑甜乡去,自是置若罔闻,这人却径自拨开衣襟,上下其手将他摸了个通透,惹得他颇不耐烦,扭着腰杆伸手乱挥道:“本王不更衣,你且出去。”一壁脑袋朝里头乱拱。不想这人却十分大胆,竟将他一抱在怀,又亲又啃。阮涣纯身子一直,回头便是一记老拳。那人倒也防着他,轻而易举便接在掌中。阮涣纯一惊,又定睛一看,却哇的一声哭了。赵沛登时慌了神,忙掏出绢子给他揩泪,道:“是我不好,不该唬你!”阮涣纯哼了一声,扑上去乱咬一番,又破口大骂:“你这大草包大坏蛋千年王八万年龟!”赵沛心里想笑,又忙忍住,甘愿将罪名一一承下。阮涣纯尤嫌不足,嘀嘀咕咕埋怨不定,蓦然回神,却惊叫道:“孙志良要害你!”赵沛望着满面风尘的心上人,轻抚他蓬乱的鬓角,只是笑,“这我一早知晓,只是你倒睡得沉,连来了坏人也不知道。”阮涣纯哪里肯认,忙扯了衣襟,露出刀柄,“我早有防备,你可别小瞧了我。”话音一落,便听帐外一声惨叫,阮涣纯登时缩成一团。赵沛笑着揽住他,道:“莫怕,是慕笃尔。眼下怕是醒了,咱们去瞧瞧他。”二人出了帐,王康上来报道:“回禀大将军,那帮沙匪已招了,是安丹残部。”赵沛道:“小王子醒了么?”王康道:“王子已无碍了。”慕笃尔见二人进来,忙挣扎起身,“二殿下,我有要事相告,还请……”赵沛忙扶了慕笃尔,道:“无妨,这是小王正君。”慕笃尔向阮涣纯点头示意,道:“那日烧死的不是大哥,是滑烟公子。”此话不啻平地惊雷,赵沛神色大变,忙忙问详,只听慕笃尔道:“当时大军退守,孙志良坚守空城已然招人嫌疑,大哥将计就计,佯作重伤随军驻扎。却未料军中已潜入沧浪法师,对大哥施法加害。此时大火烧营,滑烟公子更衣替死,让大哥趁乱出营。”赵沛道:“那你可知三弟下落?”慕笃尔含愧道:“那时我在外头接应,奈何兵荒马乱,跟丢了大哥。好在有这狼牙,我才寻到此处!”便掏出一枚泛着红光的刺文狼牙。慕笃尔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突袭宛兰说起。”不知当时是何光景,且听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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