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全都想起来了?”青予安微微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来。
“嗯。”燕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他眼睛下面那道黑色的纹路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青予安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那道黑色的纹路,修长的手尚且带着水珠,让他的肤色看上去有种刺目的苍白。
“为什么还有心魔?”燕沁问。
“已经很好了,师父。”青予安弯了弯嘴角,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温良恭俭的少年,只是无论他再如何伪装,都没有办法遮掩眼底的戾气和暴虐。
若是燕沁没有见过他被心魔掌控的时候是何种恶劣的模样,眼下这种情况便真的信了。
这么一想不要紧,她又想起自己没有恢复全部记忆时这个混账东西对自己做的事情,那一幕幕气得她想打死这个逆徒。
方才他还将她拖入水中……咳咳。
燕沁破天荒地老脸一红。
以前她习惯了在青予安面前冷着一张脸,可是细想从方才进山洞开始,她好像是全然以本来的性子行事,现下再忽然冷下脸也十分突兀。
于是陷入两难的燕沁只好扯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你先松开我。”
两个人现在依旧在水中泡着,她还被这个小兔崽子给紧紧抱着,着实诡异。
青予安一时之间竟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眼前的人既没有像很久以前一样冷下脸来怒斥自己,也不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样反而让他紧张起来。
身为正清仙子的燕沁在青予安心底积威甚重,一想到之前他对燕沁做过的那些恶劣的事情也不禁心虚起来。
然而即便再如何心虚,青予安也不想再将眼前这个人放开了。
“可是,我很想你,师父。”青予安抱着她的腰,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整个人仿佛一只丧气的大狗,黏黏糊糊地趴在她身上。
燕沁……燕沁目光里带着一丝惊悚。
可是又好像不是那么地排斥,她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触手一片冰凉。
“师父?”青予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极力压抑的激动,仿佛对于自己得到回应这件事情十分震惊。
燕沁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跟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乖,先起来。”
等青予安穿好衣服坐在她对面,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时,燕沁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明她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说吧,给你个机会。”燕沁微微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遍,“为什么你身体里有这么多毒,以及你和黄泽想做什么。”
青予安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是这一世轮回的时候挑了个不太好的身体,轮回历劫是没有记忆的,所以我下界之前跟黄泽说好,让我在一定的时候恢复所有记忆。”
“就这样?”燕沁显然不信。
青予安点了点头,温声道:“我这一世是一只半妖,天生带着胎毒,寿命注定不长,在高阳镇的时候我一直伪装成杜家的那个瞎子少年,其实整个镇子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
燕沁嗯了一声:“所以你设计让我嫁给你?”
“即便没有恢复记忆,我还是十分喜欢你。”青予安面不改色道。
燕沁含糊地哦了一声,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那你为何不让我来找你?”
“我本以为师父永远不会恢复记忆,便想着这样也十分好,届时你飞升,依旧是正清仙子。”青予安垂下眸子,淡淡道:“以前的那些事情也不必再记起,重新开始。”
“那你呢?”燕沁问。
青予安眼底带着暗色,“帝君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
燕沁心底顿时五味陈杂,她道:“帝君他确实有些地方不对,但这都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你母亲的事情我也有错——”
“不是因为她。”青予安目光沉静地望着她,“她完全是咎由自取。”
燕沁眼底微微有些涩然,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别这样说你母亲。”
“她和燕溟从一开始就设计你,让你将自己的天魔骨生生剔除,让你不得不下界轮回百万年受尽苦楚,最后甚至想要取代你正清的身份让你一无所有。”青予安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恨意,“师父,你何错之有?你就不恨她吗?”
青予安眼底的恨意和不甘让燕沁感到一丝心惊,她微微蹙起眉,面色不由严肃起来,她冷声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师父,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青予安自嘲一笑,“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替你掐死我自己,你竟还能容忍我这个孽种活在世上。”
“孽种,好一个孽种。”燕沁眼底带着怒意,“青予安,我就是这么教你作践自己的?”
“我只是不明白,师父你为何要放过青蛇。”青予安垂下眸子,“甚至还要教养我长大。”
燕沁沉默了一瞬,“这些事情又不是你做的,出身如何也不是你能决定的。至于你母亲……”
“她只是走岔了路。”燕沁微微皱眉,“当年的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剔骨和下界轮回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青予安怔怔地望着她,对面的人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又有几分释然和洒脱,看得他心疼。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燕沁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青予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强势又不失温柔地同她十指相扣,“对不起师父,我又让你生气了。”
燕沁能感受到他冰凉的指尖,却仿佛有着灼热的温度,要将她整个人融化进去。
燕沁拧眉望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沉思了良久,到底是没有挣开。
细细想来,她恢复记忆从浮生图之中出来,即便是碰到了乐易转世也未曾停留片刻,而是急匆匆地来寻青予安,真的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她何曾、何曾这般毛糙过?
不过是心系一人,牵挂着放不下。
“阿沁。”青予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燕沁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没大没小。”
话音刚落,就被人扑倒在了地上,青予安的手垫在她的后脑下,两个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在一起,青予安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专注地望着她,“阿沁,我爱你,你知道吗?”
燕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青予安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嘴角,道:“很久很久了,只是你从来都不知道。”
燕沁挑了挑眉,表示疑惑。
“从你那次喝了金玉酿醉酒教我写字,”青予安越凑越近,眼底的笑意渐浓,“我便再也没有办法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了。”
燕沁依稀记得自己醉酒醉得厉害,只记得自己最后在河边醒过来,却是不记得教人写字这件事情,不过——
“你那时候才几岁?”
青予安只是笑。
燕沁哼笑:“早恋啊小孩。”
青予安低低笑道:“你若是不来找我,我便见这份心思永远烂在心底,可你偏偏来了。”
“这次便是魂飞魄散我也不会再将你放开了。”
燕沁伸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笑道:“傻小子。”
青予安眼底一暗,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带着微光,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低声道:“师父,我早就长大了。”
“嗯,长大了。”燕沁呼噜着他的脑袋,“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
“亲一下,阿沁。”青予安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我怕自己是在做梦。”
这大概是一个十分温柔缠绵的吻,带着克制和小心翼翼,却又夹杂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燕沁面色绯红地起身,装作十分稳重且自然地整理自己的衣襟,然而通红的脖颈和耳朵将她出卖了个彻底。
青予安十分乖巧无辜地仰头望着她。
燕沁虽然知道这厮内里到底是多么恶劣,但还是忍不住心软得像一团软塌塌的云。
“走了,予安少爷。”燕沁转身朝洞口走去。
“阿沁。”青予安叫住她。
燕沁转头,便看他十分无辜地望着自己。
“嗯?”燕沁不解。
“师父,腿软了。”青予安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燕沁嘴角微微一抽,“不至于吧?”
“余毒未清。”青予安耳朵尖有些泛红,“不是亲的……”
燕沁干咳了一声,走过去蹲下来,“我看看。”
青予安一把按住她的手。
“怎么,这种时候害羞起来了?”燕沁戏谑道。
“我怕吓到你。”青予安道。
“嗯?”燕沁一边敷衍一边强势地挽起了他的裤腿,手下的动作一顿。
密密麻麻的青黑色鳞片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小腿,而这鳞片她再熟悉不过,很久之前,青蛇还在的时候,她见得最多的便是这种鳞片。
青蛇甚至将心头的鳞片送给了她。
“颜色不对。”燕沁一眼便看出问题来,“这到底是什么毒素?”
青予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裤子放下,“师父不觉得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