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慕辰斜倚在角落里,笔直的长腿悠闲且随意,指间的烟已经快烧到头。他轻轻吐出烟圈,那张素笔难描的脸便氤氲在朦胧中。
与十八岁时干净青涩的高冷少年不同,此时的陆慕辰目光很沉,牢牢地锁死了盛知夏。脸上不仅没有笑意,反而十分危险。
隔了足有十步远的距离,盛知夏却感觉无形的压迫扑面而来。
陆慕辰刚才那句嗤笑,已经足以说明,他认出了她是谁——早上从床上被扔下去,还打发了一张数额可观的支票,盛知夏撕掉了那张支票,并且叫嚣陆慕辰叫鸡叫多了,钱留给他买药。
陆慕辰开口第一句,就是讥讽她天黑了又出来接客,说明早上陆慕辰听见了她的叫嚣。他不否认叫鸡,也不否认她就是出来卖的。
恩客总觉得自己比出来卖的女人高尚得多。
可惜,盛知夏并没有被陆慕辰惊吓太久,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甚至大大方方地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跟陆慕辰摆手打了个招呼,语气浮夸极了:“天哪,居然是陆少本尊,我这是什么运气,随随便便上来晃一晃,就碰见大boss了!”
陆慕辰认出她来了又怎么样?有本事,他也能透过她现在的身体,认出她的灵魂是谁啊。
假如陆慕辰认得出她是盛知夏,她倒是要好好问问,陆人渣,坟头蹦迪、哗众取宠、羞辱死者,你特么有癖好是吗?
听完她做作且浮夸的欢喜,陆慕辰把烧完的烟按灭,眯着眼道:“随便晃晃?扔我的钓竿玩玩儿?”
他的语气已经不止是冷了,他忽然直起身,迈开长腿朝盛知夏的方向大步走来。
盛知夏本能地往后退,陆慕辰却已经到了她身前,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为什么扔我的钓竿儿?说!”
天色渐渐昏暗,却还没有完全看不见,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盛知夏又闻到陆慕辰身上的烟味和酒味,他的眼神里何止是危险,他像个神经病似的逼问她。
盛知夏要是知道他猫在角落里,打死她也不会手贱去碰陆慕辰的钓竿,她隐忍着情绪,赔着笑脸:“手滑,陆少,真的是手滑,我没有见过那种钓竿,觉得特别好看,就……就拿起来想试试,结果就……手滑了……多少钱,我赔你啊陆少,赔不起的话,我写借据,或者我再伺候陆少几晚?”
她徒劳地解释,放低了姿态。她知道陆慕辰脾气不好,一贯只能哄,不能冲撞,可时隔多年,她已经摸不透陆慕辰的脾气,完全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照理说,一根海钓竿而已,再珍贵,也有价,陆慕辰总不至于杀了她赔罪吧?
然而,坟头蹦迪这种人渣干的事儿,陆慕辰都做得出来,他……
“手滑?”陆慕辰的脸上没有笑意,危险却放大了十倍百倍,他忽然单手扣住盛知夏的后腰,毫无预兆地一把将盛知夏掀出了甲板外——
“啊——”一声不受控制的尖叫后,是重物“噗通”砸进水里的声音。
盛知夏的身体一直往下沉,嘴里灌满了咸咸的海水,到了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草,陆慕辰为了一根钓竿,居然直接把她抛下了大海!他是不是已经疯了!他想杀了她!
“咳咳——”盛知夏对水的记忆太过恐惧,上一次她死前浑身动不了,只感觉到疼痛和冰冷,任由彻骨的灵犀河水将她吞没,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现在,她的大仇还没报,却又要死在陆慕辰的手上,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人命已经贱到这种地步。
“救命!救命!”盛知夏拼命地喊,她在徒劳地自救。
“风暴-1227”号摇滚乐还在继续,吵闹声不绝于耳,隔壁的“涅槃之心”号也已经换过哀乐,以低调缅怀的曲调作为背景乐。
两艘邮轮上的人加起来应该过万,可没有人听见盛知夏的呼救,或者说,有人听见,但没人敢救她
陆慕辰站在高高的甲板上,俯视着海水里挣扎的蝼蚁,一脸的无动于衷。
卓不言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轻声提醒道:“陆少,再不救人,她就没命了。刚回锦城,还是留点余地的好,毕竟有很多人都在盯着。”
陆慕辰双手扶着栏杆,接过卓不言托盘中的红酒,一口喝尽,半晌,才冷声道:“捞起来。”
“是。”卓不言应声。
既然陆少松口,救援人员马上就动手,把挣扎到虚脱的盛知夏从海里捞了上来。
“咳咳咳咳……”盛知夏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她的裙子湿透,贴在身上,除了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是夏天,天热,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冷得直发抖。
卓不言等人已经不见了,甲板上还是只有她和陆慕辰两个人。
此刻的天色几乎全暗,看不清陆慕辰的眼睛,他的视线还是锁在盛知夏的身上,又是一声嗤笑:“呵,真的是手滑,扔下去的瞬间,曲线最美。”
“我……草……”盛知夏咬紧了牙关,才把那个脏字收住,陆慕辰,我去你大爷的!
她扔了他的海钓竿,陆慕辰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扔下海,她的所有说辞,他变本加厉地还给她,这种疯子,她招惹不起!
想到这,盛知夏也不愿再陪陆慕辰耍嘴皮子,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海水和泪水一样咸,在陆慕辰的注视下,她撑着地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径直往出口楼梯的方向走去。
“站住。”胳膊忽然被一个大力扯住,盛知夏像个纸片人似的,被陆慕辰拽了回去,后背重重地抵在了邮轮的镂空的栏杆上,硌得盛知夏眉头一皱。
“你想干什么!”盛知夏的情绪也已经有点失控,死亡的恐惧在她坠海的瞬间再次来袭,对待陆慕辰便没了好脸色,从前的从前,她什么时候怕过陆慕辰?就算是现在,她也根本不怕陆慕辰!
然而,陆慕辰却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他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薄唇弯起薄情的弧度,冷声道:“想走?不是说再伺候我几晚吗?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