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镇远将军(1 / 1)

镇远将军府。

书房内。

一位两鬓斑白,满脸褶皱的老人提笔立于桌案前。

狼毫笔蘸着墨水,驻在半空,许久不动。

直到一滴墨水顺着狼毫往下,滴在洁净的宣纸之上,老人才恍恍惚惚回了神。

他重重放下笔杆子,将宣纸随意揉成一团,扔到身后。

那里已经有了一堆的小团儿。

“大人,外头有位书生求见。”一个家丁抠门三声,驻足外头作揖喊道。

“老夫不见,让他走。”谢老蹙眉,摆摆手粗声粗气地回绝。

大事紧要关头,他怎还会有空去见闲人。

“大人,那书生自诩金陵人士,名唤顾子机。”

顾子机……顾子机……

是那娃娃的儿子啊。

谢老怔愣半晌,叹出一口气:“引去客厅,老夫稍整仪容便去,给他熬些驱寒的姜茶,那孩子心肺不好。”

“喏。”

待家丁离去,谢老侧身看向白墙。

墙上挂着一把封起来的红缨长枪,上头沾染了灰尘,似乎有些年头不曾使过了。

“你想不到吧,老夫还能活着见到你儿子。”谢老抚了一把长髯,倏然咧嘴一笑。

他匆匆理了一番白发,插上桌案上的那支木簪,便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谢老便要要看到了那厅中一袭白衣的少年公子。

矜贵,清雅,莫过如此。

谢老下意识驻足。

“谢老爷子,晚辈一定可以从北秦蛮子手中夺回燕云十六州,您瞧着!”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戈壁大漠上率军出征的轻狂少年。

那一片远去的鲜衣,一匹跛脚的劣马,一杆锃亮的长枪,成了日照西沉中的一景。

也成了他看到那少年的最后一幕。

看到的……活着的少年的,最后一幕。

他夺回了燕云十六州,守住了南周的尊严,却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南周北疆大漠。

若是那时皇上准允他,让他跟着一道去,而非带着仅剩的兵马死守金陵的话,兴许便能留住这倔娃娃,让他衣锦还乡,同妻儿团聚呢。

可惜,可惜。

这少年的气度和他爹像啊,真像啊。

“晚辈顾子机,拜见谢老将军。”顾衡侧头,看到谢老怔怔地望着自己,起身朝他俯首作揖。

“快不必多礼。”谢老回神,几步上前搀扶起他,感慨万千地打量着顾衡,“像啊,真像啊。”

这乍一看,他还以为是那倔娃娃从大漠回来了哩。

只是容貌有几分差异。

不过无伤大雅。

这气度,一看就知是倔娃娃的子嗣。

“老夫早便听闻你神童之名,却因这孱弱之体,无法动辄前去金陵。这十几年没去见你,一眨眼你快都和你爹一般大了。”谢老拍着顾衡的肩膀,眼眶渐红。

他爹散尽家财,征兵出征时,也才弱冠之年,仅仅长了现下的顾子机四年啊。

“先父乃是老将军弟子,晚辈前来汴京,本应早些来拜访的。只是忙着筹备春闱,这才耽搁了。如今晚辈前来,既探访老将军,又有一事相求。”顾衡垂眸,开门见山道。

“好,你且说,老夫定竭尽所能助你。”谢老拉着顾衡坐下,亲自为他添上一碗姜茶。

“晚辈在翰林院论书说道时,偶然结识一位王家公子。那公子名唤王易安,字适之,前不久国子监春闱试题被盗,适之兄被冤入狱。还请老将军助晚辈一臂之力,为适之兄洗刷冤屈。”

谢老一听,顿时皱眉。

“子机啊,非是老夫不帮你啊,老夫也在头疼,该如何为适之这孩子脱困啊。”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王谢两家时代交好,谢老又是看着王易安长大的,将他视如己出,疼在了骨子里。

眼见王易安被冤入狱,谢老比谁都着急。

可那冤枉他的,乃是定国候世子,正儿八经的世袭侯爷,官阶超品,比他这正一品将军还要高——他这个糙汉子只知习武打仗,不知如何下手寻找证据,这会儿正头疼着呢。

“将军,晚辈但有一计,不过还需将军帮忙。”顾衡缓缓启唇,娓娓道来。

谢老听罢,顿时目光一亮。

好啊,好一个神童顾子机,果非浪得虚名!

“好,你我即刻入宫面圣!”谢老拍案起身,忽而想起甚么,“我去给他添一把火,叫他掂量老夫的分量,再来掂量你的分量。”

他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

回来时,谢老的手里多了一柄封了头的红缨长枪。

顾衡看到那长枪的一瞬,心口骤然一抽。

“当年,老夫将这随老夫征战多年的红缨枪赠与你爹,指望他同老夫一般所向披靡,带着赫赫战功凯旋还朝。却不想他是有了赫赫战功,自己却留在了大漠里头。”

谢老抚摸着枪身,仔细擦拭一番,喟叹一声。

顾衡心中一动。

谢家才能无数,其中当属谢老为头一甲子。

传闻,谢老年轻时可谓霸王再世,一马当先,率数千子弟兵硬生生将北秦铁骑打出北疆万里长城之外,叫他们十年不敢侵犯南周。

他镇远将军的大名,也是因为那一仗声震三国,叫后来的敌军打仗时闻之无一不是被吓得满身冷汗,调头便跑。

这威名一震,便震了半辈子。

只是后来北秦渐渐胆大了,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和西凉一道掠过长城,侵略燕云十六州。

谢老将军武功盖世,一手红缨枪法更是引来无数人争相学艺。

谢老也慷慨,倾囊相授于每一个诚恳学武的人儿。

只是悟了精髓,学到真本事的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位。

其中便有他爹顾城,还有那当今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苏濯。

再来便是那游行江湖的谢家姑娘了。

若按备份来算,谢家姑娘既是谢老将军的徒弟,也是他堂家的孙辈,血脉亲的很。

“家父心性桀骜,大漠素崇自由之风。溘然长逝大漠,未尝不合家父之意。”顾衡缓缓开口。

“也是。”谢老朗声一笑,“好了,老夫带你入宫。待会儿切记谨言慎行。”

乾徵帝近来不知服用了什么方士炼制的丹药,脾气愈发喜怒无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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