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种默契似的,两人从楼梯上下来后就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地重新回到慕家的客厅。
封太太又不知道去哪了,封晨只看到自己的父亲。
她过去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先回学校了。
封先生没多挽留,封晨在外面的停车场找到自家的车。
傍晚送封先生过来的那张车已经回公司去了,这辆是接封晨母女俩的家里的车,待会还要把封先生封太太送回去。
封晨也不想再麻烦,拿了包和衣服自己往外走,打算打个车回去。
繁华嬉闹逐渐被她抛在身后,前方则是一片黑暗。
走了十几分钟,一道刺眼的亮光从后方照射过来,黑色宾利缓缓减速,后排车窗降下来,露出男人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冷硬、锋利、不近人情的脸来。
“你要回z大?上车。”
封晨活了二十一年,人生中少有的那么几次矫情,今晚就占了最重要的那一份。
她宛如一个拔□□无情的渣男,放下毛毯就翻脸不认人了,撇嘴露出一副“你谁啊?我和你很熟吗”的表情来,忙着划清界限:“不用了,外面能坐到车。”
唐临聿突然冷嗤了一声。
封晨被这一声冷笑搞的莫名慎得慌,她心虚地试图补救:“那个......”
男人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将车窗升了上去。
黑色的车子很快驶远了,红色的尾灯逐渐变成两个小红点。
封晨在原地无言以对了一会,才继续沿着主干道的右边往别墅区外走。
别墅区本就僻静,白天尚不见几个人,更别提晚上了,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跑车,连个鬼都见不着。
当然,封晨也并不想见着鬼。
独自走了二十多分钟,封晨终于从别墅区的大门走出来,幸好公交站离得并不远。
只是没想到,白天挺好打到车的站牌,到了晚上,所有的公交车、出租车统统看不见。
她里面穿着礼服,外面就套了件牛仔外套,夜晚的风一吹,浑身都开始发抖。
封晨开始懊恼自己刚才是作什么妖啊,有车坐就不错了,他俩清清白白的,她矫情个什么劲。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向表情淡然的脸上竟然有了苦恼的神情。
封晨知道别墅区的治安好,所以刚才她一个人在路上走,见不着人也不会觉得害怕。
但是现在从别墅区出来了,这荒郊野外的,还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宋明月经常在寝室给她科普安全知识,想到新闻里那些暴尸荒野的女孩子,封晨心里不免忐忑,并且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逞嘴上痛快。
又等了几分钟,她有些不耐烦了,蹭着水泥地的脚尖突然转了个方向,她心想:大不了就回家睡一晚算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滴滴——”身后响起喇叭声。
封晨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黑色的车子,她不免报了丝卑微的侥幸,幻想着会不会是唐临聿善心大发又改变了主意。
但仔细一看,车型不太一样,车标也不一样。
“您好,是封吗?”驾驶座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男人礼貌问道。
封晨点点头:“你是?”
男人下了车来,替封晨拉开后座车门,保持着职业微笑:“是唐先生让我来的,他让我转达一句话给您,这个时间应该不太容易坐到车了,如果您愿意在这里站一夜的话,大可以很有骨气地再拒绝一次。”
封晨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故作淡定地咳了咳,裹紧了外套欲上车。
一只脚刚伸进去,她皱起秀眉,略有怀疑地看向那西服男:“你不是骗子吧?”
西服男继续微笑:“唐先生也猜到了您会这么问,他说您爱信不信。”
封晨原本还有顾虑,这会倒释然了——谁会开个几百万的车来骗她?
封家目前的可流动资金可能都不够买这张车,应该没人会大费周章绑架她试图从封家讹一笔赎金吧。
虽然这位小唐先生冷漠了一点、孤傲轻浮了一点,但至少还是良心未泯的。
就这么一路瞎想着,封晨顺利到了寝室楼下。
下车前,她跟司机说:“你再替我给唐先生带一句话,说今天谢谢他,真心的。”
送走了黑色小车,封晨打开挎包找出手机,欲给宋明月打电话。
现在过了十一点,寝室上了锁,得麻烦她下来一趟开门。
“你为什么从他的车上下来?”一道幽怨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封晨抬起头,见楚霓站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花坛旁边,眼神里透露着怨恨、愤懑和不甘,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封晨当下便明白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了。
“你用什么法子靠近他的?是不是因为你他就不要我了?”楚霓脚步虚浮,一边哭着逼问,一边朝封晨靠近。
封晨终于知道她脸上那抹奇怪的红晕来自哪儿了——她身上有很重的酒味,想必已经用酒精麻痹过自己了。
“你误会了,”封晨不想惹麻烦,便随口编了句谎话:“他不过是受我父母的委托派人送我回来罢了,我们两家认识的。”
“真的?”楚霓半信半疑,醉意朦胧地半眯着眼睛瞧她。
“真的。”封晨作势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解释?”
楚霓在原地怔了一会,遽然开口:“别打!”继而喃喃道:“他那种人,怎么会屑于向别人解释?”
封晨悄悄松了口气。
老天保佑,她除了知道唐临聿的名字、身份和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的这些大众信息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更别提有他的电话号码了。
她故作沉静地把头发往后拨了一下,也就随口一问:“你们,分手了?”
“分手?”楚霓脸上还挂着纵横的泪痕,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封晨,而后痴痴笑起来,彷佛后者讲了个天大的玩笑似的。
再没有多余的解释了,但封晨却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
圈子里的人自有一套玩法,他们不受世俗的标准所约束,一位少爷同时交几个女友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大家都见怪不怪。
看楚霓的样子,封晨大概也能猜到,她可能也就只是一个供唐临聿消遣的女伴罢了,根本没资格担上“女朋友”这个身份。
别人的事终归是别人的,封晨没兴趣了解更多细节。
“还有别的事吗?”封晨礼貌问了一句。
楚霓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压根就没听进去旁人跟她说了什么。
封晨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移了位置,找到宋明月的名字拨了出去,最后看了一眼独自啜泣的楚霓,转身朝自己住的那栋寝室楼走去。
宋明月穿着睡衣随便披了件外套从走廊尽头的楼梯跑下来。
她一边开门,一边对封晨说:“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看了看封晨身上那件水蓝色的裙子,打趣道:“今天又去吃好吃的了?”
同窗三年多,她大概是猜到封晨家里条件应该不错的,但是封晨从不主动说,她也就不多问。
每次封晨参加宴会回来,两人都会默契地说是去吃好吃的了。
封晨吹了一晚上的风,冷得不行,她一路小跑,有气无力地笑道:“是啊,又吃好吃的去了。”
回了寝室,把门一关,她就爬上床拿了睡衣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看见盆里的裙子她又犯了难。
穿过一次的礼服肯定不能再穿第二次,就这么扔掉又太可惜,她打算洗洗再挂网站上转手卖出去,好歹卖个几百块钱还能和宋明月去吃几顿好的。
只是礼服的衣料大多珍贵,洗衣机洗是不行的,她还得亲自手洗。
参加什么宴会啊,穿过的礼服扔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不是找罪受嘛?
封晨头痛扶额,自我安慰了一会,认命地把睡衣袖子挽起来,抱着盆到洗脸台上洗起礼服裙来。
“晨晨,你手机响了。”宋明月在里间大喊。
封晨用手背蹭了下落在鼻尖的发丝,也提高了音量回:“帮我拿过来一下。”
宋明月踢着拖鞋跑过来,把手机递给她。
封晨瞥了眼来电显示,是慕卿卿。
她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接起电话。
“你是不是回去了啊?”慕卿卿在那边问。
封晨回她:“是啊,我已经在学校了。”
慕卿卿那边还在闹,宴会应该还没结束,她又问:“我送你的礼物你也没拿?”
封晨想了想,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刚才走得急,真给忘了。”
慕卿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把自己都忘了。”顿了顿,才说:“算了算了,改天有时间我给你拿过去。”
封晨说:“好。”
挂了电话,她随手把手机放到窗台上,继续洗衣服。
宋明月抱着一碗洗好的车厘子重新走过来,拈了一颗递到封晨嘴边,摇头晃脑地咋舌道:“亲自把礼服洗干净再转手卖出去的富婆,除了你,全世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封晨张嘴咬住车厘子,歪头一笑:“挣点生活费。”
宋明月耸耸肩,显然是把她的话当做了玩笑。
封晨把裙子滤水,并指挥宋明月又喂她吃了几个车厘子之后才说:“你今天面试怎么样?”
“应该还行,他们问的问题我基本都回答上了,”宋明月晃了晃手里的碗,紫红色沾着水珠的果子互相碰撞,她自信满满:“这不,已经提前过上了奢侈的生活。”
封晨点头:“行,到时候你要是真被录用了,我就请你吃饭。”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你了,但是提醒你一句,赶紧把钱准备好哦。”宋明月嬉笑。
收拾完,封晨抱了本书上床,没看两张纸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