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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〇一、未雨绸缪(1 / 1)

这日,于晨曦微光下,墨今伴着吉时首次踏入皇宫的正东门,静静的坐在软轿子里,对周围庄严巍峨、美轮美奂的景色丝毫没有观赏的兴趣。

算起来,离上次长姐回家省亲已有五年了,不知道她过的是否一样安好。

想到这,墨今自嘲的笑了,怎么会好呢?

虽然长姐乃当朝涟贵妃,蒙受恩宠有加,可是毕竟逃不脱众家女子共侍一夫的命运,在这座皇宫里,尽管家世显赫,尽管才华横溢,尽管天姿国色,有时也许都抵不过好事者的三言两语,亦或小小的机关暗算,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长姐涟贵妃至今未能为宇文綦育有一儿半女,这并非宇文綦无能,也不是涟贵妃体弱,要怪就只能怪这宫里的丑事太多,桩桩件件见不得人。

子嗣子嗣,天下妇人心心念念,不论深宫、民间,这都是女子依托终身之大事,然往往事事不如人意,民间夫妻可因苦困孕子难育,深宫嫔妃亦可因情势无子可孕。

宇文綦膝下除了已逝的张皇后留有一子外,就只有怜贤妃的有幸育得三岁大的妙婳公主。

宇文朝同历朝历代一般,各代皆受祖制约束。为确保皇室子孙血脉纯正、高贵,避免产于身份底下之女子腹中,影响后续教导,便定下受临幸之宫女不得晋级妃嫔,赐以“事后汤”了断露水之恩,日后可派个轻松地差事,或为女官,或近身照料居于高位的主子。

或许,这是先祖为杜绝皇子过多,致使储君之位引惹征伐的考量,却也成为皇室血脉一向子嗣缘薄的源因。

算起来,涟贵妃今年已二十有八,当朝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子女缘趋于转淡,也难怪家中着急再送进一名更年轻貌美者。

如果他日涟贵妃有幸位登后位,便可名正言顺的将亲妹之子嗣过继,太子一位亦是垂手可得。须知道,张皇后留下的五岁大的皇子宇文鑫天资愚钝,满朝文武皆不看好,宇文綦也很少关注此子,更有放任置之的态度,致使宇文鑫空有皇子名分,却连个封赏的名号都未落着。

相比之下,才三岁就聪颖可人的宇文茗已被受封为妙婳公主半年有余。

皇子皇女的才华固然重要,其生母、养母的身份更是不可小觑。

张皇后虽然家世贵重,为人德贤,但是自她仙逝之后,张家已在满朝文武的可以排挤之下渐渐没落,宇文鑫年幼无知,又于朝中无人,自然乏人问津。

相比之下,怜贤妃家中既有贵为礼部尚书的父亲,亦有刚登状元郎的兄长,真可谓是满门贵盛,风光无二。

诚然,就算妙婳公主资质一般,也自然会有好事者将其渲染出一番色彩,家世再加上天资,受封受赏也是迟早的事。

思及此,墨今轻抚自己的小腹,心觉有些可笑。

怎么,父亲和长姐都认为只要再送进一名女眷就能帮助贵妃之位一步登天吗?他们又是如何看出自己的肚子可以如此争气,有本事能在花红柳绿的后宫崭露头角的?

怕是别胎死腹中才好。

墨今如此揣度着,虽有些自咒,却也隐隐生了警惕。

别说宇文綦至今无第二个皇子,就是有,谁又能保证他能活过月余?

宇文鑫若不是天资不足,后天愚钝,屡教不改,怕也是早就因人祸而夭折了吧。

涟贵妃就那么肯定可以在这里保住一个孩子?是的话,她又怎会连续流产三次?真是自己不小心吗?只怕是别有内情吧。

然墨今如是想着,却也不得不怀疑以涟贵妃之心机,恐非表面如此简单。

回忆往昔,但凡有哪位嫔妃怀上龙嗣,似乎都保不过三个月,除了怜贤妃有幸顺利产下胎儿外,其余无一幸免。只可惜,怜贤妃的肚子不争气,花足心思产下的胎儿是个女娃。而宫中女子对嫔妃流产之事已是见怪不怪,一次、两次尚且关注,次数多了大家也就都不看好了,恐怕就连宇文綦自己都不报希望了吧?

只不过,若是再过两年,连墨今也未能有子出又当如何?以闻人家力持稳固荣耀、宰相的执着程度来说,该会再送进其他女眷吧?

墨今踏上汉白玉砌成的台阶,触目所及红墙高柱,叠瓦相衔,一派华丽堂皇。

抬首正见刚劲有力的三个字——明雪宫。

这里就是涟贵妃居住两年的宫殿,内里气派十足,宫人井然有序。

墨今本来等在接待来客的穿堂处,然而没一会儿工夫就有殿内宫女回话说请墨才人进内殿一叙。

身边经过几名宫人,无不低眉顺目,锦衣轻纱,盈盈行礼,有规有矩。

宫妃见客均在外厅,即使是达官家中来客也是如此。头一次涟贵妃会请女眷进入内堂,这对明雪宫的宫女们来说真可谓是破天荒,遂纷纷伸颈探视,各自暗度究竟这位相府的末女、刚受封的墨才人是否真如外界所传。

墨今在往内殿行走的路上,淡

淡垂眸,未被周围宫女的惊叹声所打搅。

然心中不免冷叹,只怕是这座宫闱都会传遍了吧,什么貌若天仙、堪比日月等形容词,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自己身上,更何况身处人多口杂之地,只怕风声更胜。

穿过长长的廊道,走进内殿,恰见端坐于厅中首座的涟贵妃,笑意融融,正回望着墨今。

墨今微微垂目,上前几步准备向涟贵妃行妃嫔大礼,就听上首一道柔和温暖的声音:“免礼吧,都是自家人。”

墨今微直起身,低声回话:“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呵呵……谢什么,自家妹妹还说的上谢字吗?妹妹一路舟车劳顿了,还要到我这里来先听我发牢骚,是姐姐不好意思才对。”闻人雨涟呵呵笑道。

墨今亦笑着回话:“贵妃娘娘说笑了,墨今身为才人,理应先想宫中各位姐姐请安敬茶。”

“说起茶,我这倒是有一物。妹妹请坐,昨日刚有人送来一盒上好的雨前龙井,妹妹也来品茗一下……”闻人雨涟从善如流的将话接过。

墨今端起茶杯,以袖掩口,细细品味:“好茶,所谓一叶一芽,谷雨之前采造的龙泓果真更显清香。”

“呵呵,虽然这算不上什么珍品,但是这番心思实是难能可贵。这江南织造真是有心了……没想到一个织造对茶叶也有如此研究。当然,品茶须静心,好山好水养好茶,也要有个心思七巧玲珑的妙人欣赏,才不枉费。”

墨今垂眸,但笑不语,心知长姐等她一入宫就召见,必是有话要叮嘱。

闻人雨涟浅抿口清茶,应了墨今猜想般道:“姐姐知道,此次进宫并非是妹妹的本意。在这座皇宫里,历来都没有正邪之分,输赢往往在一线之间,赢者有时赢的艰险,输者却也未必愚钝无知。姐姐虽知道你并不想同流合污,不想也沦为如此悲哀之人……”

话至此,闻人雨涟走下首座,缓缓慢步向墨今走来:“只是,你要明白,有时候有些事根本容不得你我选择。生在儒家就读书,生在农家就种地,生在皇家就争权……而生在官宦之家,男子要明白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女子则更要懂得以自己有限的能力为自己的宗族做点分所应为之事。”她说着轻轻覆住墨今的手,满目的悲凉。

墨今牢牢地看着雨涟眼中的哀伤、忧愁,有些动容:“长姐的话中之意,妹妹自是可以体会。如今妹妹也成为其中之一,他日,如果闻人姊妹可以令族人永享富贵,必定要做到最狠、最绝。却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其实,有些事妹妹从来没想过要去选择,更谈不上轮到轮不到。妹妹的愿望从来都是最卑微的活着。”说到此处,墨今抬目看向房梁,唇边漾开笑意。

半响,墨今轻呼口气,遂继续道:“可是,在这里,‘活着’恐怕才是最难的吧,生与死、名与宠、得或失都只取决于金口一开,但是,不论多艰险都好。”墨今以另外一只手又附住雨涟的手:“妹妹都会陪姐姐走下去,义无反顾。”

听到此话,雨涟绽开笑容,甚是欣慰:“起初姐姐还担心妹妹会心有不甘,还要花心思为此做一番开导,如今看来,倒是姐姐我杞人忧天了。这几日,趁妹妹正式蒙恩圣宠之前,姐姐会将皇上的爱恶喜好一五一十的告知妹妹,以谨戒他日恐有错漏。”

听到这儿,墨今心里泛出一阵悲哀。

自古以来,男人的喜好都是所依附他们的女子的必备功课,只可惜很多事是想到未必做到,做到未必做,做……对方却未必领情。男女之事历来都是分尊卑、论阶位的,普通男人尚且心存一妻二妾之念,官宦之家、达官显贵则更是花红柳绿、芳华遍地,更遑论是帝王之家?

宇文綦,这个男人是天下最懂得多情为何物者,是最懂得怜香惜玉者,是女人最难取悦者,也是……她将要服侍的良人,直至生命的尽头。

“姐姐一片苦心,妹妹感激在心。说到恩宠,一切尚都是未知之数,妹妹并不心急。论才论貌,此次秀女之中尚有佼佼者,谁能最先崭露头角相信各宫主子都在猜测,也都在观望之中。若是此人是其他秀女……妹妹觉得对姐姐反而更加有利。”墨今低声道出心意。

雨涟掩嘴轻笑:“呵呵。父亲大人所言果真不假,妹妹的确深谙暂避锋芒之术。今后,有了妹妹在一旁协助姐姐多做筹谋,相信闻人家要延续贵盛,甚至更胜一筹,都是不在话下了。”

墨今谦恭道:“姐姐夸奖了,妹妹何德何能,只不过是尽心尽力尽点本分罢了。”

雨涟慈爱的看着墨今,玉手轻抚上墨今的粉颊:“妹妹不但娴静聪慧,容貌姿色更是非凡夺目,依姐姐多年的阅历,在这后宫妹妹此等容姿若称第二,相信很难找到第二了。尤其是妹妹一身雪肌玉肤,实是让人羡慕的紧。”

墨今双颊微红:“姐姐取笑了,妹妹的姿色虽算得上出众,但是若论起皇宫之中的宫妃女眷们,相信品貌气度不凡者皆而有之。相比之下,妹

妹也是恐有一副皮囊而已。像姐姐这番气度,天成娇媚,妹妹实所不及,实在惭愧的紧。更何况,姐姐如此谦虚就已经值得妹妹下番苦心学习效法了。”

雨涟被墨今这一明一暗的夸赞,心里分外受用,止不住的娇笑:“妹妹啊,你如此会说话,相信一定能赢得后宫内上下的赞赏。”

墨今也淡笑着:“这……算不算是闻人家女子的优点呢?”

两姊妹相视而笑,好不开心。

正在这个当头,只听宫女通传:“娘娘,皇上正往内殿过来……”

雨涟略微怔了一下,随即斥责:“慌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宫里的这么不懂规矩。”然后转身拉起墨今得手,拍抚两下笑道:“看来妹妹你要提早做准备了……”

接着,听到一声声接连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伴随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一道明黄色晃了进来。

雨涟和墨今上前行礼,来人一手扶起雨涟,低沉的声音轻笑着:“朕突然来你这儿,爱妃不会不欢迎吧。”

墨今跪在原处低头不语,双目盯视地板,目不斜视。

雨涟娇笑道:“皇上又逗臣妾了!臣妾盼还盼不来呢,怎么会不欢迎呢?皇上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能拨空来明雪宫坐坐,以慰臣妾的相思之苦,实在是臣妾的福气呢。”

“呵呵。”性感的男声愉悦的回道:“几日不见,爱妃的嘴变得更能说会道了。不枉费朕如此疼爱。”声音越来越低,略带沙哑。

宇文綦啄吻了下雨涟的颈项,鼻尖的呼气灼热的拂过,引得雨涟一阵轻颤,脖颈一向是她最敏感的部位,这位皇上深谙女子身体的敏感点,不愧是坐拥三千佳丽的风流天子,连调情都做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略显轻佻,少一分则达不到效果。

宇文綦拥着雨涟一起走向首座,两人落座。

雨涟附耳过去,一手轻抚在宇文綦的肩部,轻语:“皇上……”

话间,雨涟美眸暗示的暼向跪在下方的墨今,示意宇文綦:“这位就是刚刚受封的墨才人。”

“哦?”语气中透露出不解。

“臣妾的末妹,闻人墨今。”雨涟继续提醒。

“哦~平身,赐座。”

墨今声音平稳沉静的回话:“臣妾,谢过皇上。”随即不慌不忙的起身坐回原处,仍旧微微低垂脖颈,一副未经允许不敢窥视圣颜的乖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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