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赵佑楠在忙什么,赵老太太是知道的。
但老太太也只是知道他不愿娶云家女,有与云家退亲的意思,也不愿接受圣人的好意,尚了六公主。但老太太却不知,这闷不吭声的,竟已自己物色好了人选?
这是大喜事,老太太高兴道:“你瞧中了哪家姑娘?祖母可认识?可见过?”
显然赵老太太是没有领略到赵佑楠那句“出身较赵家确实低了些”的真正意思,只以为,再怎么低,总也该是官家女,或者说,是个三等伯爵府的姑娘。
既然开了这个口,赵佑楠也没有再继续瞒着老人家的意思,索性如实说了道:“这位小娘子并非京中勋贵出身,也非官家小姐。她不是京城人士。但家也离京城不远,是京郊古阳县的一位姑娘。”
又说:“家中虽无官无爵,但却是正正经经的家世清白,是个好姑娘。”
听说不是京中人士,且家中还无官爵,老太太态度一时冷淡了些。倒不是她多势力,只是,婚配素来讲究门当户对,这是传统,就算要低娶,那门第也不能比赵家低太多,否则会让人家笑话。
若那小娘子只是普通百姓出身,便是她同意了,他爹肯定也不肯。
老太太一时倒也没反对,也是怕扫了孙儿的好兴致。下聘一事暂时也不急,可以日后再议,老太太只问:“那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可有私相授受?”
赵佑楠明显有一瞬的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和老人家坦白。
“她是云侯府曹姨太的娘家亲戚,前几日,云老太君大寿时,她随母进京。途经凤凰山时,遇到了土匪,孙儿救了她一回。之后,云侯夫人在云老太君大寿当日耍手段,想诬害我与云芝有染。那云芝也非等闲之辈,便将计就计,扯了这位姑娘入局。”
“孙儿当时也糊涂,以为她是自愿的,所以……事后才知道,她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我原说过,会对她负责,让她等我消息。可次日一早,她就一声不吭随母亲回家去了。”
“孙儿想,她并非是个贪图富贵的女子。而她出身不高,却有花容之姿,如今又丢了清白之身,怕她日后日子会难过。”
“此事虽不是孙儿起的头,但孙儿却是参与到了其中。毁她清白,孙儿难辞其咎。”
老太太一边听一边跟着生气,听完后,愤愤说:“那个云芝,我早看出她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和她大姐姐比,差得远了。和她那个亲娘陶姨娘一样,惯的爱装会演。那些把戏,骗一骗那个云侯还行,却骗不了我。平时装的多娴静又温柔的样子,惺惺作态!看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又吐槽:“那个云侯夫人也是可笑,竟还三番五次妄想让云芝嫁到咱们家来。咱们赵家的门,也岂是什么猫狗都能进的。”
赵云两家交往多年,感情颇深。素日里,两府年节多有走动。当初云芝生母陶姨娘还在世的时候,老太太就瞧那陶姨娘不舒服。
连带着,也瞧云芝不顺眼。
所以,每回云侯夫人登门说要替嫁的时候,老太太都非常生气。偏那云侯夫人蠢笨,竟没瞧出老太太是根本看不上云芝。
赵佑楠说:“云芝自有云侯夫人去对付,想必日后日子并不会多好过。她日子好不好过,孙儿管不着,只是那柳姑娘……”
老太太沉默一瞬,忽认真望向人说:“祖母知道,因为你娘的事,这些年来,你一直怨恨你爹。所以,你大了些后,就开始不服他管教,开始外面各种花天酒地。你想祖母帮你这个忙,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祖母一件事。”
“祖母请说。”
老太太重重叹息一声,继而双手握住孙儿手来,语重心长道:“成了亲后,便收收心吧。把外面的那些花红柳绿,都断了。犯不着为了气你爹,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
提起府上的这位侯爷来,赵佑楠并没什么好脸色,他脸上笑容淡去了些,眸中多了点恨意和阴狠,还有不屑。但他对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却还和之前一样。
他道:“我从前造出的那些,也不是为了气他,他并不值得我这么糟蹋自己。孙儿这么做,是为了赵家好。”
“这些年来,跟在魏王身边东征西讨,立下无数军功,已是惹得多人眼红。三年前,圣人又破例授我大将军一职,更是早就有人明着暗着和圣人提过我们赵家功高震主。我若不造得自己声名狼藉,怕也有人会给我安个罪名。与其他们出手,不如我自己出手来的痛快。”
“而这,也正是为什么我请祖母去柳家提亲的原因。我若和云侯府退了亲,和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成亲,想来也是圣人乐于见成的。”
老太太认真思量后,也不由点头,显然是赞成孙儿的这个说法的。
“既是这样,那祖母便也再没有拒绝你的道理了。一切你去安排,需要祖母亲去下聘时,来说一声就是。这聘礼……我也先给你准备着。”
得言,赵佑楠立即起身行大礼:“孙儿多谢祖母成全。”
次日一早,柳荣柳安夫妻便诓了柳老爷柳兴两个一道去了秀水村。
老太太知道县城里还有个章县令在虎视眈眈盯着孙女,所以事不宜迟,她需要尽早把孙女和张青山的婚事给办了。老太太一夜没睡,一直在琢磨着选哪个吉日办喜事好。
十一月有个吉日,但如果婚事办在十一月,就太仓促了。就算她着急嫁孙女,也不能委屈了孙女啊,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但若不是十一月办的话,就得到明年了,时间就拖得太长了。
时间拖长了,变数就多。
所以,这一整宿老太太都在纠结这个。
不过不管是定在哪个吉日成亲,喜事肯定还是要早早准备起来的。次日一整个上午,老太太翻箱倒柜,把自己目前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扒拉了出来。
她打算把自己这些私产分成两份,一份给孙女,一份给小孙子。并且她也决定了,日后她就跟着孙女和未来孙女婿过,以后让他们给自己养老送终。
老太太不但扒拉自己的,也叮嘱了曹氏,让她回去也赶紧扒拉一下她那里的财产。顺便分成四份,也好赶紧把给女儿的那份先拿过来。
曹氏知道老太太这是下定决心了,且事到如今,好像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所以,曹氏应了老太太,打算吃完午饭就回家去。
却没想到,午饭还没吃呢,本该在县城里呆着的几个人,竟全都过来了。
柳荣柳安骗柳老爷说老太太身子不行了,所以柳老爷一下马车来,家门都还没进呢,就开始哭起娘来。老太太听到了,突然就从屋中冲出来,双手叉腰站在大门前对儿子吼:“哭什么哭!你娘还没死呢。”
又望向跟在柳老爷身后的四个人看,哼道:“怕是要叫某些人失望了,我老婆子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
柳老爷见母亲没事,立即转悲为喜,小跑着过去请安。
“这怎么回事?您好好的,怎么荣哥儿安哥儿两个都说您病得倒下了?”
老太太哼笑说:“怕是你的两个好儿子心怀不轨,想要分家,故意把你诓骗过来的。”
被老太太一句话就戳中了此来目的,柳荣柳安两个讪讪的,多少有些难为情。但姚氏文氏却不觉得难为情,理直气壮走过去和老太太理论。
姚氏说:“不管您老人家怎么说、怎么想,总之,今天人既然齐了,这个家分定了。我们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派人去请柳氏宗祠的长老们了。一会儿他们来了,就说说怎么分家的事吧。”
“哼,平时没占到你们半点便宜,您老偏心孙女和小孙子就算了。如今,出了这样的祸事,也休想我们跟着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分了家,以后是福是祸,各自担着。逢年过节,也不必走动。”
姚氏态度摆出来了,今天不仅是分家这么简单,差不多到了要决裂的地步。
这种时候,文氏是完全和姚氏一个阵营的,她也站出来道:“不仅仅是要分公公婆婆的家产,连祖母您的也要一并给分了。您若是偏心,我们到时候就要在宗族耆老跟前好好说道说道。您若是偏心,日后我们不给您养老送终,您可也别怪罪。”
姚氏补充道:“您若是真敢偏心,您也得想想自己孙女的后半辈子幸福!”
这话一出,大有威胁的意思在了。若是老太太不把私产分得她们满意,那么,柳香这个她最疼爱的孙辈的名誉,就保不住。
柳老太太顺手抄了个铁锹朝两位孙媳妇走来。
论横,老太太从没输给过谁,老人家气运丹田,声音浑厚:“我孙女的后半辈子幸福,已经有着落了,你们威胁不到我。但你们的女儿,日后也得许婆家吧?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你们表现了。反正我这个老不死的被你们越骂活得越长,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们想和我耍横的,我奉陪到底!”
说罢,老太太把个铁锹重重扔摔在姚、文二人面前,吓得二人抱头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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