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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坐井观天(1 / 1)

傍晚。

夕阳如火,美不胜收。

崔鸿建拎着两斤羊肉,一尾鲜鱼,满面愁容的往家走。

老岳父含冤入狱,作为女婿,崔鸿建说不急那是假的。

可他位卑言轻,没称病辞官之前,也不过是排列末位的小官,现在称病辞官就更不行了,往刑部大狱走几趟,人家连门都没让他进,往日里的同窗好友也是避之不及。

几天下来,崔鸿建有些犯嘀咕。

老岳父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说他贪赃枉法,崔鸿建一百个不信。

现在,人被关在刑部大狱,既不提审,也不让人看望,时间一久,越想越不对劲。

“嗯?”

到了家门口一看,门是开的。

再往里一看,院子里的桂树下,正有一名青年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

“张大哥!”

只看一眼,崔鸿建便喜不自胜,小跑着迎了上去:“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是刚到不久。”

张恒脸上多出笑容,上下打量着崔鸿建,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几月不见,你变化不小啊!”

崔鸿建笑道:“我自高中之后,便在翰林院内当差,每日手不释卷,阅读百经,闻圣贤之道,养君子之气,早非吴下阿蒙。”

张恒默默点头。

以前的崔鸿建,就是个普通书生,满口的之乎者也。

现在,身上透露着一股浩然之意,人未至,便有书香扑面,这是儒道登堂入室的表现,照这样发展下去,未来的崔鸿建极有可能成就大儒之位。

“翰林院吗!”

儒,道,佛三家,各有千秋。

儒家的大儒,同样也有可取之处,养出一身浩然之气,足以镇杀鬼妖,喝破道法。

不过想要达到这一步极难,等闲的读书人,是万万没有机会的。

除非你出自儒道世家,或者有真才实学,考入翰林院,再从翰林院内学习到儒家法门。

崔鸿建走的是第二步,入翰林。

大松太祖曾有遗诏:非翰林不得入相。

不是翰林院出身的人,是当不了首辅大臣和宰相的,所以在民间便有另一个说法:非翰林者难成大儒。

当然,这只是对寒门而言。

世家子弟就不同了,有些人是上古圣贤世家出身,他们内部的传承便足以支撑他们步入大儒之境。

再加上世家大族之间多有通婚的习俗,说一句代代皆有大儒出的话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大儒,和寒门大儒之间区别很大。

他们不是被王朝培养出来的。

王朝更替,在他们看来就像春夏秋冬之间的变换,对朝廷,很难有忠诚可言,更看重家族利益,因为他们这些圣人世家,历经数千年风雨而不倒,与自身相比,那些所谓的王朝,不过是流水下的泡影。

“相公,你回来了。”

房间内。

听到院中的对话,傅清风迎了出来:“这次去刑部大狱,可曾见到父亲?”

“哎!”

崔鸿建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管我怎么说情,托关系,塞银两,刑部狱卒就是不肯让我进去,就连带句话都不行,我今天还去求了孙大人,孙大人是岳父生前好友,从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可他也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好似有难言之隐。”

傅清风闻声垂泪:“孙大人都觉得为难,不肯帮忙,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帮我们?”

一边哭,一边偷偷去看张恒。

张恒仿若未闻。

他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这点小伎俩回家哄孩子都不够。

“是我没用,岳父出了这种事,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崔鸿建并不知道妻子的想法,一时间格外自责:“若我是新科状元就好了,状元郎被赐了御前行走的腰牌,可以随时面见圣上,不像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傅清风抹着眼泪,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片刻后。

崔鸿建想到张恒还在,强撑起笑容:“我去孙大人家,孙大人送了我两斤羊肉,一尾鲜鱼,让我回家补补身体,正好张大哥来了,晚上就把羊肉和鱼炖了吧,我也好为张大哥接风洗尘。”

见到都这时候了,崔鸿建还想着自己。

张恒也是感叹道:“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你我一别一年,当年的秀才,成了翰林院学士,你变了,也没变,还是当年那个送马给我的崔书生啊。”

崔鸿建不知道张恒为何说起这个,只能苦笑道:“大哥说的哪里话,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都快而立之年了,性格早已定下,又能怎么去变?”

“不一样,不一样。”

张恒看得透彻:“所谓贵易友,富易妻,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你们读书人眼中,我不过方外之人,可亲不可近,眼下你已高中,入选翰林院编修,未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却能因为我的一封书信而称病辞官,如此信我,非常人能为。”

崔鸿建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要不是大哥你,恐怕我早就被那山羊精给害了,进京赶考又从何谈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大哥,我要是连你都不信,这个世界上还能信谁?”

张恒笑而不语。

因为崔鸿建说的简单,但是办起来很难。

陈胜吴广起义前,陈胜只是别人家的细农。

田地间,曾与好友立誓:苟富贵,不相忘。

后来陈胜真的成了王,当年的朋友去投靠他,结果讲了些陈胜当年的儿时趣事,就被陈胜以言语不敬为由给杀了。

由此可见,同甘苦易,共富贵难。

“饭菜就不急着做了。”

张恒拦下想要去做饭的傅清风,再与崔鸿建说道:“我今晚有约,对方身份特殊,不是常人,我本不该带着你,但是看你满心忧虑,我决定带你一起去赴宴,将你的事说给它听,看看它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崔鸿建满心惊异,不知道张恒怎么在开封府内还有朋友。

只是出于信任,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暗想道:“我为老岳父的事所愁,这件事,连孙大人都帮不上忙,孙大人可是从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他都没有办法,张大哥的朋友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张恒的朋友是当朝太师,太傅,太保这些一品大员吧?

“来来来...”

张恒没有给崔鸿建多想的机会。

临到天黑,叫着他步行出门,一路向南城而去。

到了南城旧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蛙。

吹口气,纸蛙便脱手而出,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引路。

走了千百步,迎面是一废弃宅院。

进去一看,院内杂草丛生,有一口老井,纸蛙纵身一跃跳入井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就是这里了。”

张恒见状,与崔鸿建笑道:“一会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安心跟着我就是了。”

崔鸿建连连点头。

随后,张恒纵身跃下枯井,崔鸿建也紧随其后。

这一跳不要紧,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周围五光十色。

落在地上,定睛一看。

这里哪是什么井底,分明是一处有山,有水,有宫殿的人间秘境。

“张大哥,这是?”

崔鸿建一脸懵。

抬头往天上看看,依稀能见到井口的样子,可这枯井明明只有一丈多深,他们此时落在井下,向上看,井口却远在天边一样。

“此为井蛙之术。”

张恒语气微顿,又道:“井底之蛙,自成一界,你也可以将这里看做是洞天福地,也就是桃花源记一样的地方。”

“桃花源记?”

崔鸿建是读书人,对五柳先生当然不陌生。

只是他以前,只将桃花源记当做故事看,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来到一个类似的地方。

“呱!”

正想着,突然见到四周有无数青蛙涌来。

它们小的只有拳头大,大的确堪比磨盘,上面都能坐两个人了。

“呱!”

两只壮如牦牛的青蛙跳上前来,伏在二人身前趴下,示意二人坐到它们的背上。

等到二人坐稳之后,青蛙蹦跳着跑向宫殿,一路所过,见的青蛙成千上万,不知几何。

而在暗处,水中,山上,还有更多青蛙藏匿。

一眼看去,这是来到青蛙的老家了。

“咳咳咳...”

到了宫殿门口,张恒二人从青蛙身上下来。

不等进去,便听到一阵咳嗽声:“老朽重伤在身,未能远迎,还望张公子不要见怪。”

张恒带着满脸惊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崔鸿建进去。

入眼,宫殿内的首座上坐着一名老头,而在两旁,还站着两个提着药箱,蛙头人身的蛙医生。

“你受伤了?”

张恒大步走上前去,发现老蛙的右臂呈现出黑紫二色,开口道:“谁做的?”

“普渡慈航。”

化为人形的老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形象。

身穿绿衣,头戴绿帽,帽子上镶嵌着红宝石,体型憨态可掬,看上去犹如富家员外。

“普渡慈航!”

张恒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别招惹他吗,你怎么还是撞到他手上了?”

老蛙摇头道:“他抓了我的神庙祭祀,我想不出手都不行,结果还是棋差一招,险些丢了性命。”

张恒上前帮老蛙查看一下。

发现老蛙中的是蜈蚣毒,伤口已经溃烂发黑,散发着恶臭,显然已经有几天了。

“试试这个。”

张恒取出一个药瓶:“一半口服,一半洒在伤口上。”

老蛙也不担心张恒害他,拿过药瓶就开始照做。

结果符水一洒上去,一阵黑烟便升腾而起,化为一股蜈蚣形态的黑烟,张牙舞爪的又想飞回伤口。

“斩!”

张恒伸手一指。

一缕剑气破空而出,直接将黑雾搅散。

老蛙见状面露喜色,连忙再将剩下的符水喝下,并追问道:“这是什么灵药,居然能克制住那老妖怪的毒素?”

“散仙炼制的太平符水,不然寻常灵药,哪能压制得住千年老妖的妖毒。”

张恒简单的解释一下,随后换上正题:“这是我的朋友崔鸿建,他的岳父,是半个月前,被捉入刑部大狱的兵部尚书傅天仇。”

“傅天仇!”

老蛙点头道:“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朝堂之上少有的忠义之士,现在妖党残害忠良,他也是最先被拿下的,要不是资历甚高,在民间威望甚重,恐怕已经死于非命了。”

张恒点点头,又问道:“傅天仇是崔书生的岳父,我不能坐视不理,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救出来,要是我去办的话,闹出的动静就太大了。”

老蛙一听这话,笑道:“这个不难,我在开封府内信徒无数,其中有个信徒,是刑部大狱的牢头。”

“十年前,他母亲重病,是用了我的丹药才治好的,一直对我感恩戴德。”

“这些年来,我从未联系过他,这件事交给他办,他一定能够办好。”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从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办不到的事,刑部大狱的牢头未必不能办到。

当即,老蛙遣了一只青蛙前去报信。

不多时,那名牢头被带来了。

崔鸿建见过他,一眼就认出是这个人,将自己拦在了牢狱外不得寸进。

“恩公!”

牢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一见老蛙,当即双膝下跪,重重磕头:“我听闻朝廷要砸毁蛙神庙,就一直在担心您的安危,看到您没事真实太好了。”

蛙神和颜悦色的问道:“你老母亲还好吧?”

牢头回道:“还好,就是岁数大了,有点老人病。”

蛙神点点头:“我这有个事需要你去办,兵部尚书傅天仇,是朝廷的忠义之士,现在他被人陷害,关押在你们刑部的大狱内,你能不能李代桃僵,将他给偷偷换出来?”

牢头乐道:“我是刑部大狱的夜间班头,大狱内的几十名狱卒,统统由我统领,若是别的事,我或许办不到,可从刑部大牢内带个人出来,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有那么容易?”

崔鸿建有些难以置信。

牢头肯定道:“这种事,我们其实也没少做,做起来,比你想的还要容易,你不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并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崔鸿建大喜:“那就全靠牢头了。”

牢头点头而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张恒却是知道,傅天仇不比旁人,牢头虽然满口答应下来,看似没有一点困难。

实际上,如果他真把人带出来,回头上面一追究,他肯定是没命在了。

他这是用自己的命,来还老蛙的救母之恩。

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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