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等人进入山区的时候,正是阿尔泰山脉地区的深秋季节。
深秋,对于山区里的动植物而言,意味着两种截然相反的生命状态。
植物,在这个时候大多开花结果完毕,枝叶枯黄掉落,减少水分的散发,生命进入沉寂期,以熬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而动物们,却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它们需要疯狂地觅食,在体内储存足够的脂肪,用来冬季的御寒和消耗。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分别指古代贵族在一年四季的狩猎行动,这种狩猎行为,并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彰显武功。
对于平民而言,打猎的最好的季节,就是深秋,因为这时候的猎物,最为肥美。
以林朔为代表的传承猎人,打猎也不是为了自身生存,但在季节上的讲究,跟普通猎人是差不多的。
进山除害的最好季节,也是在深秋。
因为动物跟人一样,都是饥勤饱懒。吃饱的时候,攻击性会降低,警惕性也会下降,这正是诛杀它们的好时机。
可是这一回,哪怕是林朔,别看此刻在山林间步履平稳神情自若,其实心里是没什么底的。
因为以上种种,都是“一般情况下”。
而这头“山阎王”,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它有什么特性。
一切都是未知的。
未知是人类最大的恐惧,因为这意味着行动没有预案。
没有预案就意味着,此刻狩猎小队前进的每一步,都是一次赌博。
而每一次的赌博,又是硬币的两面,一面生,一面死。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林家人作为队伍中的最高战力,不能带路,只能殿后。
林家人身前的其他猎人,尽管都身怀绝技,但事实上都是容错。
每死一个猎人,就能为林家人争取一点时间,或者换取一些即时的情报。
在前面的猎人死光之前,林家人能不能杀掉这头猎物,将决定这支狩猎小队最终的成败。
所以狩猎小队的核心,必须是林家人,而在前面带路的,也必须是章家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往往作为队伍中的第二战力,章家人是其他猎人中最不可能被秒杀的,他们能给林家人争取最长的时间,提供最多的信息。
这就是六大家猎人进山的时候,队伍站位的规矩,传承了上万年。
只是这次进山,把开路的职责交给刚刚年满十八岁的章进,这无疑是一种冒险。
林朔试过章进的身手,底子很扎实、天赋很不错,假以时日,不在章连海之下。
但他身上,有一个很致命的缺陷——他无法用语言跟其他猎人沟通。
这意味他在前面带路,只能作为一道屏障,而很难作为一个信息点。
因此,自从林朔进山之后,注意力有八成都放在了章进身上。
他不得不忽略掉章进这身辣眼睛的寿衣,尽快地去熟悉章进的动作习惯,阅读出他的肢体语言。
章进行走间的这些动作,哪些是他的个人习惯,是无意识的,而哪些又是临场应对,是有信息量的。
这种甄别并不简单,再加上他还要注意山林间错综复杂的气味信息,所以这第一天时间,林朔就几乎无瑕顾及其他,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猎人小队第一天的路程,之前进山是走过的,没什么异常,大家也就专心赶路。
这儿的森林海拔不低,又快过冬了。白天倒还好,森林不那么茂密,太阳能时不时照在身上,挺暖和。
一旦到了晚上日头一落下去,山区的低温是能杀人的。
众人赶紧找了个背风的半山腰,把篝火升起来,再把帐篷也支起来,往篝火旁一坐,都挺安静,没什么人说话。
这种安静,主要是因为章进的存在。
这小子这一天都在闷声不响地带头赶路,其他人被这种沉默所影响,再加上这趟行动生死未卜,心思也确实沉重,也就习惯不说话了。
魏行山就这篝火的亮光,把手里的武器都检查了一遍,终于打破了寂静:“老林,话说八爷呢?”
被魏行山这一提醒,anne也说道:“是啊,这都小半个月了,八爷该要回来了吧?”
“嗯。”林朔应了一声。
“我们之前是在乌鲁木齐跟它分开行动的,乌鲁木齐离这儿挺远的。”魏行山说道,“估计还没飞到吧。”
“那你可小看它了。”林朔摇了摇头,“它真要是急眼了,一个钟头能飙出去六百多里地。乌鲁木齐到这儿,它最多四个钟头。”
“八爷这么快呢?”anne惊奇道。
“可咱八爷好交际啊。”魏行山笑道,“在这阿尔泰山绵延几千里的,那是什么鸟都有啊。说不定咱八爷遇上红颜知己了,正在双宿双飞呢!”
“傻大个儿,你说什么蠢话呢!”
一道大大咧咧的嗓音划破夜空,随之而起的是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
很快,林朔的肩膀上,就立着一直神气活现的八哥。
这只八哥鸟通体乌黑,唯独脑门上顶着一撮金色的羽冠。
小八在消失半个月后,终于又再次出现了。
“八爷!”anne一脸惊喜,“你什么时候到的?”
“早就到了。”小八说道,“跟了你们都快两天了,朔哥知道。”
“嗯。”林朔应了一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香烟。
小八喙嘴一张就接过了烟屁股,叼在嘴里。
小八的这番动作,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唯独狄兰一脸惊奇,一双美目牢牢盯着这只八哥鸟。
小八也看了看狄兰,然后头偏了偏,躲过了anne手上打火机的火苗,对狄兰说道:“你这婆娘,八爷我盯了你两天了,怎么,对我朔哥有意思?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学学人家,给八爷我点烟。”
狄兰脸上泛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神情,然后低头在篝火边上找了根点着的柴禾,慢慢举了起来,向小八嘴上的香烟递过去。
“这笨手笨脚的,干活不细致。”小八的语气中充满了嫌弃,伸着脖子把嘴上的烟点着了,抽了一口,扭头对林朔说道,“朔哥,先说好,这个笨婆娘,最多只能做小。正房,你得腾给anne这个婆娘。”
“哎呦,八爷,你可真照顾我。”anne在一边翻了翻白眼,一伸手把小八嘴里的香烟抢了过去,扔进了火堆里。
小八倒是不生气,扭头对林朔说道:“朔哥,看样子,这婆娘你还没摆平呢?真是替你着急啊。”
“皇帝不急太监急。”林朔伸手在小八脑门上弹了一记。
“我不是太监。”
“你很快就是了。”
“朔哥我错了。”
“别废话了,说正事。”
“朔哥,这趟买卖,我建议咱不干了,撤。”
“理由呢?”
“朔哥,我就没见过这种林子,太他妈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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